柔軟舒適的沙發裡,抱著靠枕的青年一臉警惕地瞪著身邊的男人。
……謝無昉怎麼對那些時空很感興趣的樣子!
怪他得意忘形,不小心講了太多跟循環時空有關的事,勾起了非人類的好奇心。
現在完蛋已經有了真正的意識,也變得可以溝通,不再是之前那個讓人完全束手無策的球形笨蛋。
搞不好哪天,它就把肚子裡儲存的時空偷偷給謝無昉看了。
或者謝無昉自己翻出來看了怎麼辦?
鬱白瞬間緊張起來。
所以光拒絕還不夠,他又非常嚴肅地補充道:“你不能自己去完蛋肚子裡翻時空,萬一它主動泄露給你看,你也要嚴詞拒絕,不能亂看,如果你有任何想知道的事,就問我。”
畢竟謝無昉都說了,完蛋是屬於他的禮物。
那當然不可以隨便翻動他的禮物。
鬱白對於循環裡那些記憶的態度一直是這樣,聽到這話的男人也沒有麵露意外。
“好。”
他應了聲,略微停頓後,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
“我想知道,其他讓你覺得很好玩的時空。”
鬱白也十分誠實地搖頭拒絕:“不告訴你。”
謝無昉微微一怔:“你剛才說可以問你。”
“對,我說了。”鬱白理直氣壯,“但我又沒說我一定會回答你。”
“而你已經答應了我不會偷看記憶,彆食言啊。”
根據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謝無昉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神明自然一諾千金。
“……”
男人俊美深邃的臉龐上難得出現了綿延許久的驚詫。
清澈湖水湧動著,盛滿了對人類行為的新發現。
鬱白看著他的神情,又有點想笑了。
如今他好像不是很在乎人類在神心目中的形象了,也不會再為了對方渡來的好意感到不知所措的赧然。
在謝無昉麵前,他的狀態變得隨意自然了許多。
就像隨著時間流逝,彼此的了解加深,從一個小心翼翼對待的新朋友,漸漸變成了可以放鬆相處的好朋友。
一趟跨時空的旅行結束後,他有了一個聰明敏感的小學生朋友,有了一個粗魯善良的老頭朋友,有了一個外公般的已故朋友。
也有了一個正準備努力學習撒謊的神明朋友。
鬱白這樣想著,便真的笑起來。
柔和的笑意同樣出現在那片美麗的灰藍色裡。
蓋過了那些複雜深暗的思緒。
“嗯,我答應你。”
謝無昉沒有再問其他時空的事,而是問:“那部動畫片叫什麼名字?”
鬱白立刻猜到了他要做什麼:“你打算看一遍嗎?”
男人輕輕頷首。
鬱白就把片名告訴了他,隨口道:“你在電視機的動畫頻道裡能搜到,我
已經看過三遍那部動畫,以前自己看過兩遍,又在循環裡跟你看過一遍,最近暫時不想看了,之後有機會再和你一起看。”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謝無昉的眼中漾開一陣波瀾。
他認真地應下:“好。”
這天剩下來的時間,送走了回家看電視的隔壁鄰居後,鬱白在忙忙碌碌中度過。
先是把天哥的人幫忙提前送上來的一大堆北極紀念品整理好,分門彆類地包裝好,準備之後拿去送給不同的人。
收拾累了,就癱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順便看新聞。
看看圍棋時空消散後留下的印象,究竟給這個世界的人們帶來了什麼樣的影響。
在高溫中搶購羽絨服,在夏天盼著雪花……
明明是在看新聞,鬱白卻又笑得臉都有點累。
笑累了,他揉著臉,懶洋洋地玩起了手機,順便回複之前積壓的未讀消息。
嚴璟發來好多消息,關於自己明天有多不想回去上班,關於父母對雞翅餡肉包的大力讚美,關於他們好奇地問起北極合照裡的混血兒是誰……
對了,說到照片。
鬱白想起自己答應了要把照片洗出來給何西。
還想起謝無昉在北極說的那句話:我們倆沒有過合照。
雙人照的確沒有,可多人照是有過的。
鬱白在網上找到了半個月前,那份刊登了電梯救援新聞的報紙電子版。
這則不太重要的新聞放在內頁,隻是個小小的豆腐塊,照片也依從了當時鬱白的要求,打了一點馬賽克。
但憑著依然鮮明的記憶,鬱白仿佛能透過這張模糊的照片,見到那時真切的神情。
四腳朝天躺著吃燒烤的王師傅茫然地望著鏡頭。
黑發藍眸的怪鄰居露出標準的上鏡微笑。
而當時一手炸雞一手可樂的鬱白,正絕望地閉上眼睛。
此時屏幕之外的鬱白,笑著看了一會兒,記住圖片下方攝影師的名字,給報社打去了電話。
他想收藏那張最清晰的原始照片。
白天悄然離去,夜晚輾轉光臨。
鬱白把要洗出來的照片交到照相館,在附近的餐館吃了飯回來,又特意去十一樓逛了一圈。
何西應該在幫袁玉行一起收拾屋子,在門外都能隱隱聽見兩人的笑聲。
在樓道裡駐足停留的青年便靜靜地笑起來,沒有再去敲門打擾,轉身回家。
晚上他待在書房,構思下一期要交的稿子,期間偶爾聽到窗外傳來車輛聒噪的鳴笛,就又想起了什麼。
他要報名考駕照的。
在循環裡連山路飆車都會了,現實中卻連駕駛資格都沒有,這怎麼行。
昏黃靜謐的燈光下,心情很好的人類坐在書桌前,打電話谘詢著考試報名的事。
一牆之隔的屋子裡,心情不壞的神明坐在沙發上,正用遙控器調換著電視節目。
旁邊的餐桌上放著
例行記錄完畢的日記本。
動畫頻道裡的確有那部外星王子努力找機會消滅人類的動畫片,隨時可以播放。
灰藍的目光在寫有“播放”的選項上停留片刻,最終卻沒有點開。
片刻後,電視機裡開始播放一部名為《謊言》的電視劇。
……雖然,這其實並不是一個教人如何撒謊的故事。
獨自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看得很專注。
與往日的平靜淡漠截然不同。
彩色的熒幕光在深黑微卷的發梢間閃爍。
不遠處的書房燈光亦在白皙光潔的麵孔上流轉。
鬱白度過了充實又美麗的一日。
直到洗完澡鑽進被子裡,將要睡著的時候,他才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
是什麼呢?
好困,睡醒再想。
關了燈,他心滿意足地陷入沉沉的夢鄉。
一片暗沉的屋子裡,人類在臥室睡得安寧。
空無一人的客廳卻沒有那麼平靜。
入戶玄關處的穿鞋凳上,斜斜地放著一個背包。
是鬱白在北極買的新背包,他習慣一進門就把包放在這個位置,方便下次出門時再順手帶上。
寂然無聲的深夜裡,整個背包看起來都很憂鬱。
背包裡那個黑色的小方盒,更是憂鬱得快要下雨了。
從中午鬱白和謝無昉聊天看電視開始,盒子裡的白色包子就蠢蠢欲動。
想主動跑出來。
又不敢自己動。
軟乎乎的包子在黑盒裡糾結得像個毛線團,剛蹦起來,又自己停住。
如此反複,足足晃了一下午加一個晚上。
也沒被鬱白想起來過。
卻把自己晃得亂七八糟的,簡直翻江倒海。
長夜漫漫,人類有美夢相伴,神明有電視劇看。
而完蛋……
從外麵看起來沒什麼異樣的背包中,模樣可愛的包子仿佛陷入了混亂,此刻白色與藍色不斷變幻,滋啦滋啦的,似乎極不穩定。
電視機前的男人若有所察,神情微動,望向隔壁鄰居家的方向。
片刻後。
他收回視線,繼續安靜地看著電視屏幕。
窗外月落星沉,天光拂曉。
鬱白醒來時,差不多快到中午。
他睡了很好的一覺,做了一個朦朧的美夢。
所以完全忘記了睡前的小小困惑。
習慣性賴床玩手機的時候,鬱白看到了厲叔叔在早些時候發來的消息,說手頭的案子終於告一段落,今天有空過來看一看他問過的那個家暴事件,就看他是不是有時間。
鬱白之前在北極打電話給厲南驍谘詢法律上的解決手段的時候,並沒有想到,袁玉行會搬到何西家隔壁住。
所以,或許已經不需要厲南驍跑這一趟了。
不用再麻煩他。
但是……
鬱白起床穿衣服,順便打了電話過去。
“厲叔叔,你吃午飯了嗎?”
“還沒,你睡醒看到我消息了?”
“對。”鬱白笑著說,“要不要過來我這邊吃?我最近發現一家很好吃的包子店。”
喜歡上一樣食物後,肯定有個每天都想吃的短暫上癮期。
電話那端的中年人愣了愣,顯然頗感意外,很快又笑起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