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在不經意間揪出了那個給打斷腿、不……搜尋對象通風報信的內鬼,產屋敷律最終也還是沒能找到繼國嚴勝。

倒不是沒那個能力。

雖然找人不是產屋敷律的專長,且我方的笨蛋鎹鴉亞紀也完全不是精英鎹鴉千穗理的對手,不管是追蹤還是反追蹤能力都稍遜對麵一籌,但——

他們這邊有殺生丸啊!

作為一個嗅覺敏銳卻仍處於正常範圍內的人,產屋敷律不太理解那個所謂「風裡傳來的氣息」究竟是個什麼運作原理。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將其理解為隻要給殺生丸一星半點兒L線索——比如說亞紀身上殘留的千穗理的氣味——年幼的犬妖就能當場表演一個天地無極,萬裡追蹤。

把西國少主當做搜尋犬來用固然很沒禮貌,但特殊情況下也隻能委屈一下殺生丸了。

然而就在產屋敷律遍尋無果,準備冒著被殺生丸用毒華爪招呼的風險作這個弊……或者也可以說作這個死之前,千明再次發布了對柱級成員的召集令。

與之前幾次為了通知大家給被斑紋耗儘了生命的同伴送行,以個人名義私底下發布的邀請不同,這次的召集令……

是以鬼殺隊當主的身份發布的。

理由是——

“鬼王……”從前來報信的鎹鴉口中聽到那個苦尋多年,卻始終渺無影蹤的存在,產屋敷律瞳孔驟縮,就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出現了?”

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哪個劍士碰見的?乾掉了……不,成功斬殺了的話就不會僅僅隻是召集令了。

顧不得其他的,產屋敷律即刻調轉方向開始返程。

儘管他的速度很快,但因為鎹鴉通知順序的先後和距離差等種種因素……待他到達鬼殺隊總部的時候,已經有不少柱都趕回來了。

不過大概是因為人還沒齊,柱合會議並未正式開始,大家都稀稀拉拉地分散在宅子各處。

產屋敷律並未見到本該出麵主持大局的千明。

不對勁……

兄長一向把劍士們當做家人對待,即便人沒來齊也絕不會像這樣把大家晾在一邊不管。

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不可能,不應該的……

他的感知從未出錯過,兄長的時間還沒到。

儘管理性這麼告訴自己,產屋敷律卻幾乎可以稱得上慌亂地衝向了千明的寢室,猛得拉開那扇已然遮蓋不住藥味的障子門。

——即便是家人,這樣不打招呼就擅闖的行為也不合規矩,況且千明已非獨身男性。

他的寢居有了另一位女主人。

“兄嫂!”

光線灑進和室的瞬間,背著光立於門口的產屋敷律金眸微移,視線率先聚焦在動著的人身上。

大概是為了方便活動,美麗的婦人將長發簡單挽起,寬大的袖子也用襻膊摟了起來,手裡拿著吸水材質的軟巾,弓身在邊上的

木盆裡汲取溫水。

聽到門外的動靜,她下意識側頭偏向光源處。

“律……”

未祈似乎有些愣神,半晌後才勉強勾起一個微笑,隨即擰乾手裡的毛巾轉身為躺在床鋪上的人擦汗,輕聲道出以往總是從自己的丈夫嘴裡說出來的話:“歡迎回來。”

“……嗯,我回來了。”

真見到這幅他曾見過許多次,卻還是一如既往讓人無力的熟悉畫麵之時,產屋敷律反而冷靜了下來。

在濃厚到甚至有些衝鼻子的苦澀藥味中迅速平複好呼吸,他走到對方身邊跪坐下來,下頜微斂垂下眸子,目光落於身前用料厚實的柔軟床鋪。

上麵躺著個氣息微弱雜亂,模樣看著有些嚇人的男人。

猙獰可怖的青紫斑痕侵占了大半張臉,就連暴露在衣服和被褥之外的脖頸和小臂都沒能幸免,看起來可怕極了。

不出意外的話,那雙緊閉的眼皮底下薰衣草般溫柔的紫眸恐怕已經染上了晦澀的灰白,渙散的瞳孔再也難以視物。

而這個醜陋不堪,走到外麵甚至有可能會被無知之人誤以為是妖鬼的男人……

是他的兄長,產屋敷千明。

產屋敷律記憶力很好。

他清楚地記得千明沒被詛咒侵染前的模樣——從外表皮相到通身氣度,乃至內在的品格和靈魂都在閃閃發光,無愧於風華絕代這個詞的存在。

可不過是出了趟門的功夫,他的兄長就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了。

——就如同他們那早逝的父親一樣。

千明也要死了嗎?

父親騙人,不是說產屋敷一族的宿命會在他手裡終結麼?為什麼兄長還會……

是啊。

產屋敷律有些恍惚。

鬼王和產屋敷一族的宿命會終結在他手裡,可照身體狀況來看他還能活個四五十年,長壽的話六七十年也未可知,夠命如曇花的產屋敷家主換好幾代了。

那樣的未來太可怕了。

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驚恐,產屋敷律瞳孔緩緩放大,無辜且茫然地愣在原地。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痛呼。

他眨了眨眼睛,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似的,垂首看向聲音的來源——

被詛咒折磨的千明眉間隆起凹凸不平褶皺,額角冒著細汗,嘴裡溢出幾聲細微到隻剩氣音的痛吟。

“我來就好,兄嫂你先休息吧……”

產屋敷律抿了抿唇,接過臉上同樣冒著細汗的未祈手裡熱氣已然消退的毛巾,連同手一起浸入身旁的水盆。

水還熱著,不用換。

浸濕後又擰乾,將冒著細微白煙和熱氣的軟巾湊到比起沉睡更像是夢魘的千明臉上,小心擦拭著不知是疼出來的還是熱出來的冷汗。

做這些其實沒什麼用。

就像是千明喝的那些毫無治療效果,隻能暫時麻痹神經緩解疼痛的藥物一樣,不過是能讓他稍微舒服那麼一點罷了。

畢竟造成這一切的並非疾病,而是詛咒。

掰開千明因為痛苦而攥緊的拳頭,產屋敷律將自己的手塞了進去,就像對父親所做的那樣。

大抵神之子是特彆的,待在他身邊的時候詛咒會稍微安分點。

眼看著千明蹙起的眉心緩緩舒展,產屋敷律冷不丁開口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照顧病人的工作被接手,終於能夠鬆快鬆快的未祈沉默了一會兒L,回道:“四天前,詛咒的侵蝕突然加快了。”

快到猝不及防。

柱級成員的召集令剛發布沒多久,年輕的鬼殺隊當主就突然倒下了。

產屋敷律垂下眼簾,斂下金眸裡的異色。

四天前……

是鬼王現身的那天。

遇到鬼舞辻無慘的那名劍士沒能斬殺鬼王,讓對方逃離了。

原來如此,這是罪啊……

憑什麼?

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產屋敷律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