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爺是累出來的毛病,兼之夏秋交接、塞外天寒,這才有了風寒的症狀。闕院正日日過來請脈,但隻開了些緩解咳嗽與咽痛的藥,隻說:“太子爺素來身子骨強健,這病也無礙,且得養著,有個七//八日上下,也就好了。”

這倒是正理,畢竟感冒發燒在後世也叫自限性疾病,即便不吃藥,也能一兩周內靠自身免疫力痊愈,就是硬抗更難受些。但在古代沒有疫苗的古人身上,倒也不能掉以輕心,多少人因一場風寒就送走了,因此程婉蘊日日還是盯著太子爺吃藥,吃了藥叫他披了衣裳起來走動走動,她順道便能給屋子開窗子通風了。

說起疫苗的事,程婉蘊望著闕院正拎著藥箱走出院子的背影,浮想聯翩。

格爾芬頭一回從英吉利回來時,不是帶回來一架顯微鏡麼,這東西康熙很是隨意地賜給了太醫院,結果卻無意間讓大清所有頂尖的醫者碰觸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是肉眼無法觸及的精微深邃之微觀世界。

海貿拓寬了大清走向世界的邊界,而顯微鏡讓大清第一次看到了各式各樣細微的動物和植物,太醫們利用顯微鏡觀察到了水裡浮遊的各種細菌、寄生蟲,人體皮膚上的纖毛、衣料上的植物纖維等等,雖說早在三四十年前,荷蘭的列文虎克就已經寫出了原生動物學,並成為了細菌的首位發現人,大清又慢了西方一步,但這一步竟被闕院正追趕上去了。

若非太子爺生這一場病,程婉蘊還不知道呢!以往太醫院開藥可不是這麼科學的,她聽著闕院正篤定著說:“娘娘彆急,太子爺這病,千萬彆悶著,要時常開窗,將這屋子裡的傷寒菌吹走,很快就能好起來了。太子爺若還發燒,也千萬彆捂著,這越捂越不容易退……”

程婉蘊聽完都呆了呆,如此科學的言論,這不是她熟悉的太醫院診療配方!

顯微鏡給太醫院帶來的變化不僅在日常診療方麵有了長足進步,闕院正利用顯微鏡,竟然無意間發現肺癆患者痰液裡都攜帶一種病菌——結核杆菌。他發現每個得了肺結核的人,不論是唾液、鼻涕裡頭都有一種細長略微有些彎曲,頂端又鈍圓的小東西,有時候串成球,有時候又一顆一顆分散。

原本他並不能確認是這東西導致的肺癆,但觀察得多了,便總結出了規律來,這才堪破民間傳言“十癆九死”的肺結核真正麵目。這麼多年,闕院正拎著一幫小學徒,正成日地折騰著這“肺癆病菌”,一會兒放在熱水裡加熱,一會兒放在日頭下暴曬,一會兒扔進冰塊堆裡,一會兒又泡進各種湯藥裡,慢慢知道了這病適合在什麼環境在生存著,也摸索出了它傳染傳播的路徑來。

聽說,闕院正還跟徒弟們把這結核杆菌擱進土豆汁混豆油的湯裡養起來了,都繁殖出子子孫孫了,這麼些年,這癆病菌都繁衍出來第六代了,他把這一代代繁殖出來的細菌湯給抓來的老鼠吃,還發現老鼠得的癆病也一代比一代輕了。

闕院正給太子爺把脈,太子爺便很隨意地問起他這癆病菌的事,程婉蘊這才知道太醫院在悶聲乾

大事,而且都已經率先進展到減毒活疫苗的研究啦?她聽完都有點暈乎乎的,果然一個杠杆能撬動地球,而一隻蝴蝶也能掀起海嘯。

就是嘛,咱華夏怎麼會缺乏能人,隻是原本自己閉住了眼睛耳朵,不聽不看,隻要有個契機,哪有辦不成的事呢?

這事兒太子爺這樣拉家常一般問出來,康熙自然更是早就收到了太醫院的折子,他是個識貨的人,一聽這個東西就拍案叫好,這跟他之前琢磨那人痘種痘之事是異曲同工之妙,若是能培育出能種到人體內的癆病痘,以後這癆病就能跟天花一般漸漸絕跡了!

如今大清各地都有種痘房,每個縣衙都新添置了一個官職,叫“痘房官”,這痘房官也要科考的,為此康熙專門叫太醫院編纂了一本《牛痘種痘方略》,還設置了一個痘科,準許各地民間的郎中應試,考中的可以選入痘房當官,在官衙痘房專門給百姓種痘。種痘倒不是免費的,每人十文,康熙定的價,這牛痘需冰凍著,每個縣衙都得弄個冰窖,這日常維護起來便是一大筆錢,朝廷供不起。

但康熙不許任何官吏隨意加價、攤派,一經禦史核實,立即革職問罪。

罰得重,油水又少,在這上頭貪汙的倒少。這價碼不高,就住在縣城的人家就不說了,本就富裕些,十文錢不過家裡兩頓飯錢,換家裡孩子大人一輩子不得天花,能活命,自然每個都願意種。而偏遠村子的百姓家,則由宗族、村正每年登記統計適齡種痘的孩子,大夥兒一塊兒集資出錢,富戶多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