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宮裡,直郡王跪在台階下握著惠妃的手,兩人神色頗有些愁雲慘淡。

惠妃這回沒跟著住園子,一是張氏有孕,可懷相卻不大好,經不得挪動,惠妃便主動留在宮裡坐鎮,源源不斷給直郡王妃賞賜東西、醫藥。

結果留在兒媳身邊,兒子那頭卻捅了天大的簍子。

惠妃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往常這種事情她肯定會動人去給明珠問計,但皇上“明珠沒教你這次不該來麼?”這句話就是表明他知道明珠與直郡王為圖將來而做的那些事,惠妃這就有些心驚膽戰了,她拿不準皇上到底知道多少,更不知道皇上心裡是怎麼斷定的,所以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之前索額圖屹立朝堂,與明相爭鋒相對,皇上還願意忍耐兩邊相互暗算的小動作,如今索相告老,明珠隱退,雖說朝堂上兩人的門生故吏依舊遍布朝堂,但終究是不同了。皇上會準許索額圖告老,反而意味著太子地位越發穩固,他不需要再立一個索額圖來幫襯太子了。

也意味著……

“額娘,明相近來可有遞信進宮?”直郡王迫切想找到一條出路。

惠妃搖了搖頭,她眸光閃爍,明珠近來少有與她聯絡,已不如前幾年那般熱絡,她原本還想不明白是什麼緣故,或許是她的保清越發沉穩曆練,不必明珠時時刻刻叮囑了,可如今她才明白,她隻有一個保清,可納蘭家卻可以有不止有一個保清。

八阿哥……嗬,她的八貝子打著她兒子“大千歲”的名號在官場上籠絡了不少人,這幾年在皇上跟前做小低伏,辦差辦得滴水不漏,這會兒竟然被皇上派去巡河了,往常這種差事可是給老四的!才借東宮的手壓了他多少年,他這是又要站起來了……當然,還跟衛氏又得寵有了關係,惠妃望著殿外西側的偏殿,那裡已經空了。

康熙三十九年,衛氏晉封良嬪,已經搬出去住了。

惠妃惱恨地想,是她大意了,她還以為良嬪此人早已人老珠黃不被皇上看重,誰知她為了兒子竟然還能奮力一搏,勾得皇上憶起了她當年的姣好麵容。良嬪不再住延禧宮,她就少了掣肘老八的最好法子……沒了顧忌,老大跳得更厲害了,他又肯在兄弟裡頭下功夫,連宜妃所出的老九、溫僖貴妃所出的老十、德妃的心肝寶貝老十四都肯唯他馬首是瞻,真是不得了。

老十自小沒有親娘為他謀劃,可能是真傻,但老九……恐怕是宜妃的意思。宜妃向來滑不留手,讓大兒子跟著太子,小兒子卻跟著老八,她這是兩頭下注啊。

惠妃心中刺痛地攥起拳頭。

揆敘成了老八的人,她才悟出來明珠的厲害之處——親兄妹又如何,他的心裡眼裡或許她也不過是納蘭家成為又一個“佟半朝”的墊腳石罷了。

可她怎麼忍心看著她的兒子走到這一步,卻要麵臨著進退維穀的局麵?如今就是保清想退,他身邊那麼多在他身上下注的勳貴大姓、官員也不會答應了,那些人必然會迫使他們要爭到最後一刻。

惠妃深吸一口氣,強迫

自己堅強起來,緊了緊兒子的手,寬慰道:“保清彆慌,你皇阿瑪這麼說隻是警告你不要和明相走得太近了,就像太子爺,皇上也不喜歡他一味親近赫舍裡氏,你這段時日隻管好好的在家,守著你媳婦,外頭有什麼事都有額娘呢。”

實際上惠妃也沒什麼法子,但老八能重新站起來,她相信的保清也可以。

好生一頓安撫,將直郡王打發回了家,惠妃仍舊一人坐在炕上出神。

她的保清可是長子,是皇上頭一個長大成人的孩子……惠妃心中一動,皇上近年來越發愛回想以前的事了,她早夭的承慶忌辰將近,原本也要做一場法事,不如就辦得大一些吧,她也親自為兒子抄經吃齋,望承慶在天之靈,能庇佑他的親弟弟。

想起承慶,惠妃也不免掉了一回淚,若是她的承慶還在,哪裡會這麼難?

這時,惠妃身邊的嬤嬤進來回話,貼著惠妃耳朵說:“太子妃從毓慶宮小膳房裡提了兩個膳房太監去暢春園伺候,好似還帶了一車雞鴨魚肉及糧米……”

四妃協理後宮,惠妃管得就是各宮各院油水最大的禦膳房,她頓時撫掌大笑:“正愁沒法子,這不就送上來一個?”

她細細一想,隨即又叫來貼身伺候的太監,小聲耳語,如此這般地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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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蘊很自在地在程家陪祖母吃了飯,又抱了抱懷章和丁氏生的孩子,逗著剛滿一歲半的衝天辮小包子流著口水叫大姑姑。

等額林珠和弘晳他們大包小包買了一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兒回來,天都快黑了,太子爺那頭才來了個人回話說:“太子爺吩咐讓程主子帶阿哥格格一會兒先回莊子,他晚些時候就到。”

天已經不早了,再晚城門就要關了,程婉蘊賞了那人銀子,便連忙讓人去套車了。

程老太太緊緊饞著孫女兒的手送到胡同口,再三囑咐要小心身子,還給包了兩罐醃菜,因為聽說她懷額林珠的時候很愛吃梅菜,便自己醃了兩罐:“回頭讓人給你做扣肉吃。”

額林珠跟在哈日瑙海後頭蹦蹦跳跳出來,見額娘依戀地靠在程老太太肩頭,便小聲與哈日瑙海嘀嘀咕咕:“額娘回了自個娘家也像小孩子呢!”

這話程婉蘊聽見了,她耳朵紅了一點,但她回了程家真像一下變小了似的,好似回到了歙縣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