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灸醫治好了夥計的疼痛,華佗卻分文不取,對從懷裡掏錢的夥計笑著擺擺手:“不用不用,你我投緣,本就是舉手之勞。”

夥計不肯:“那哪兒行?阿翁醫者仁心,但我豈能占您便宜?”

華佗摸著胡須,笑道:“若是實在過意不去,不如告訴老朽哪裡可以擺攤行診吧。”

城裡是不能隨意擺攤的。他入城的時候經過了門口的新市,然而新市摩肩擦踵、雞鳴犬叫聲不絕,過於吵鬨了,不適合聽診問診。

“陽城縣衙附近最近大大拓寬了道路,其中一側是可以交市金擺攤的,一天10錢,先到者先得。”夥計感恩地說:“距離驛館也很近,明天在驛館上工之前,我帶您過去。”

舊市尋常百姓去得少,多是大戶人家的仆從過去采買。若論人多且不雜亂的地方,當屬縣衙附近的橫縱兩條街。

華佗奇道:“縣衙一直坐落在繁華之地,拓寬道路豈不是侵占了彆人的宅邸?”而聽夥計的意思,仿佛這是一件很輕巧的事情。

夥計解釋說:“您是外地來的有所不知,這是燕縣令上任後做的拆遷工程。”

華佗依舊覺得不妥:“祖上老宅,豈能隨意搬遷?”

夥計笑了起來:“沒辦法,縣衙給的實在太多啦。大家都恨不得拆遷的是自己,狠狠賺上一筆安置費。”

那筆安置費著實讓人羨慕,他們驛館這邊的百姓靠著拆遷安置費發了財,搬到了縣城的邊緣,剩下的錢足夠普通人家吃穿用度二三十年了,都不用下田乾活了,多好!

拓寬道路甚至不用搬遷那麼麻煩,隻要貢獻出一間屋子就好了,雖然日後住得擠了些,縣衙給的錢卻足夠去縣城遠點的地方另起一棟新屋,普通百姓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

此時法衍恰好也在詢問端來熱湯的夥計:“陽城行商往來絡繹不絕,拓寬驛館情有可原。隻是好端端地,為何要拓展道路?”

“這我們就不知道啦,反正聽燕縣令的總沒錯。”夥計和陽城的其他人一樣,對燕綏深信不疑,放下熱湯,用腰間圍著的布巾擦了擦手:“這幾天幾條要道都在重新鋪整,鋪著草墊護著,明日才能揭開行人呢。”

華佗疑問道:“可道路在修整,要如何擺攤,豈不是塵土飛揚?”

“那道路的一側有擋雨的長廊,城裡修路也是在晚上。”一提到這個,夥計興奮了起來,眉飛色舞地比劃道:

“路兩側新建了避雨的長廊,專供人休憩或者擺攤,還有的地方擺了好看的亭子,聽說以前隻有豪門大族能造這種哩,如今我們百姓也能享受到了,大家晚上都喜歡往那去。”

更為奢侈的是,晚上長廊下有縣令讓人特質的“煤油燈”,百姓可以在燈下做針活、納鞋底、做木工、紡麻。畢竟蠟燭這種奢侈的東西,隻有王侯和巨富之家才用得起。油燈也很昂貴,百姓都攢著肥肉,逢年過節才拿出來放在菜湯裡,哪裡舍得點燈?

“阿翁走了一天路吧,今日就早日歇息

吧,明晚可以去那轉轉。”

若不是要做活,夥計也想去,天氣還沒轉冷,同街坊鄰居們一邊編草鞋,一邊嘮嘮嗑,是極鬆快舒坦的事兒,若是運氣好還能遇到說書人,聽他們講好玩的故事。

翌日一早,夥計就帶華佗出了門。走了百餘步,拐了個彎,就到了陽城的主乾道——五福街。

許褚試了下水泥路的堅固度,已經好了,於是讓人去掉了草席,露出寬闊平整的大道來。

昨日聽夥計說華佗還沒什麼概念,今日一見,便覺得十分驚奇:“這馬路竟比洛陽城還要寬,足以並排四輛馬車了。”

夥計指了指地上的白線,笑道:“那可不行,左右白線裡麵是我們普通百姓行走的地方呢。”

華佗奇道:“咦,這顏色的確不同,看起來既不是石板,也不是磚。”

有這樣疑問的不止是他一人,出來了解風土民情的法衍以及陽城的百姓紛紛驚詫於水泥路平整,走在上麵沒有塵土飛揚,也沒有石子硌腳。對比常見的坑坑窪窪、一下雨就幾乎無處下腳的土路,怎不讓人驚奇?眾人議論紛紛:

“以後咱們竟然能天天走這樣的路,再也不怕下雨天腳拔不出來了!”

“這樣的路,馬車跑起來會超級快吧。”

“是啊,再也不用擔心卡輪子了。”

人行道鋪了青石板,馬路則是用了水泥。掀開了防止水泥變形的稻草後,平整光滑的路麵已經儘數露了出來,足夠令古代百姓讚歎了。

“京城的石板路都沒這麼平,而且修路時候累死了不少人嘞。”

“咱這路都是縣裡小子們修的,也就修了五六個晚上就好了,燕縣令這修路的法子著實神奇!”

“是啊,也沒聽說誰累暈,我幾次晚上出來看他們都帶著笑呢,昨天遇到隔壁小子,他還說要是活乾得好,回家時候縣令一人獎勵一塊鹹肉!”

燕綏籠著袖子在一側院門裡,聽著不遠處人聲的討論,臉上露出了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來:雖然兩側的鋪麵還沒準備好,陽城商業一條街好歹邁出了打響名頭的第一步,行商們這不是都在說要多在陽城停留麼?

這中心地段的鋪麵建成之後,她可不打算賣尋常之物。董卓把持的洛陽讓行商紛紛避讓,唯恐被劫掠了貨物和丟了性命,眼下正是讓陽城接替洛陽成為全國商業和物流中轉站的大好時機。

商科出身的燕綏野心勃勃,深知商品流動帶來的繁榮和生機,還能反過來促進手工業和農業改良和發展。

秦漢強調“以農為本”和“重農抑商”那是因為生產力不發達,唯恐百姓逐利商業,不事生產。然而對於手握良種的燕綏來說,提高生產力上來隻是時間的問題,商貿、農耕和手工製造都得抓。

華佗去繳費處交了10錢,領了一個帶著編號的木牌,然後就有差役帶他到了路旁的長廊裡,指了一處畫著白線的空地:“隻能在這裡擺攤,到子時。”

華佗還沒開口,身旁一衣著整潔的中年人忍不住問道:“

不設宵禁?()”

高大的差役言簡意賅回道:“醜時巡邏,若有觸犯宵禁者,罰款百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宵禁雖然是朝廷明文規定,但差役巡邏捉拿觸犯宵禁的人卻很靈活。

醜時巡邏,整整往後延了一個時辰。

這樣的規定,雖然明麵上和朝廷政令沒有衝突,但和取消宵禁沒什麼兩樣了。若依照漢律,即使亂棒打死觸犯宵禁者,也無人指摘,陽城卻隻是罰百錢。

法衍蹙眉:這無疑是為作奸犯科之人提供了可乘之機,宵小最喜趁著黑夜行竊,難道縣令不知麼?

有外來擺攤的行商拍掌叫好:“這裡真適合居住,就算在外遊玩至月上中天,也可從容歸家啊。”

法衍出言提醒:“暗夜行路,未必安全,豈不知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而觸犯宵禁者,隻需要交錢便可以脫罪,無疑助長了氣焰。

行商笑道:“城裡有差役巡邏呢,還有更夫打更巡夜,再者你我都是大丈夫,有什麼好怕的?”

法衍搖了搖頭,卻也沒再說什麼。

華佗把求藥問診的牌子擺出來,就老神在在籠著袖子,等待病人上門了。

他的身旁是一個健談的行商,擺攤賣皮毛諸物。看到華佗不由好奇問:“聽說燕縣令承諾識得天下藥材者,可得退燒藥秘方,莫非阿翁也是為了這秘方而來?”

華佗摸著雪白的胡須,笑道:“正是。”

不過在拜見秘藥持有者燕縣令之前,囊中空空的他得先賺點吃飯錢。

兩人正說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差役押著一個道士打扮的人經過,將人押入了縣衙。

華佗詫異道:“聽說燕縣令就是道家出身,怎麼還搜捕道士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