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皇宮和北京大同小異,就是陳舊了些,收拾收拾也能住。朱翊鈞在外漂泊一年多,沒有那麼些講究。
南京十二監的設置與北京一致,太監們在這兒當了一輩子的差,沒想到有一天還真有機會伺候皇上。
雖然不能近身,隻能在殿外候著,但個個全神貫注,不敢懈怠。
朱翊鈞穿一身寶藍色常服坐在正前方的龍椅上,手指摸索著負手上的雕飾,心想這椅子有點新,太祖高皇帝肯定沒坐過。
太監從殿外一層層上報,最後王安告訴朱翊鈞:“陛下,人已經到了。”
“宣。”
那人被太監一路領進大殿,低著頭,躬著身,太監叫他跪,他就伏在地上磕頭:“草民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翊鈞沉聲道:“崔銘哲。”
“草民在。”
朱翊鈞問:“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
崔銘哲回道:“草民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家世代行商,頂多跟幾個鄉官能攀上交情,要說和皇家扯上關係,那是沒有的。
接到聖旨的那一刻,全家人都嚇傻了,一直提心吊膽,不知是福是禍,甚至還想過讓他連夜逃跑。
但崔銘哲沒跑,要跑他也要帶著他的貞兒一起跑。隻是,他連著去了幾次聚寶山的後山,也沒見到貞兒。
大殿裡空蕩蕩的,皇上坐在高台之上,聲音傳到他耳朵裡,有些聽不真切,但他總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朱翊鈞立刻就給了他答案:“你抬起頭來,不就知道了。”
一介草民,怎敢抬頭與天子對視。但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了,崔銘哲便大著膽子,顫巍巍的抬起頭。
朱翊鈞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眼裡帶著一點戲謔,什麼也沒說,但已經把崔銘哲嚇傻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前幾天,口口聲聲說是他心上人的未婚夫的人,竟然是當心身上。
他嚇得身體抖了抖,又伏下身去去磕頭:“那日在聚寶山,草民有眼無珠,衝撞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朱翊鈞問道:“你那心上人若真是朕的未婚妻,你當如何?”
崔銘哲磕磕巴巴地說道:“草民……草民許諾要付一千兩白銀,解除婚約,決不食言。”
“大膽!”這話不是朱翊鈞說的是王安說的。
崔銘哲不停磕頭:“草民知道,陛下是在考驗草民對貞兒是否真心。”
朱翊鈞當時就說過,開玩笑的,他是個商人,書讀得不好,算學和記性倒還不錯。
“行了,”朱翊鈞擺了擺手,“真有話問你。”
“那個……貞兒,你可知她是什麼家世?”
崔銘哲答道:“貞兒說過,她的父親在南京做官。草民乃是商賈之家,是草民高攀了,但草民對她是真心地,非她不娶!”
“這麼說,你並不知道她父親是何人?”
崔銘哲搖頭:“她不肯說,隻說父親一定不會同意,要……要……()”
朱翊鈞語氣威嚴:“要什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要草民帶她私奔。”
社會風氣提倡女子守節,對於跟男人私奔這種行為,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王小姐出身書香門第,卻有如此大膽的想法,是因為他知道,王錫爵就算讓她死,也不會同意她拋棄曇陽大師的身份,嫁給一個徽州來的商賈。
“正好。”朱翊鈞說道,“朕今天叫你來,就是讓你和她父親見一麵,把事情說清楚。”
此時,王安又道:“陛下,人已經到了。”
朱翊鈞點點頭,讓人把崔銘哲帶到屏風後麵去。
接旨的時候,王錫爵聽到皇上召他入宮,還以為他的機會來了,在皇上麵前好好表現一番,說不得就有機會調回北京。
後來又聽到王桂的名字,心中就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起前些日子被彈劾,難道皇上問罪來了?
他們乾清宮外等候,周圍都是太監和錦衣衛,不好互相交流,但王錫爵已經在極短的時間,想好了說辭。
畢竟世宗當年就篤信道學,今上又是從小在世宗身邊長大,頗受其皇祖父影響。
待他將曇陽子的事跡一一向皇上說明,說不定,這是個契機,能讓他們的計劃提前實現。
很快,太監宣他們覲見,進入宮殿時,王錫爵特意向女兒使了個眼色,待會兒皇上不管問起什麼,她都不要輕易回答,由自己來應付。
“臣王錫爵,臣女王桂,扣見陛下。”
二人跪在大殿內,朱翊鈞的目光卻隻落在王小姐身上。
她今日穿了身素白道袍,又恢複了問梅閣中那副冷淡自持的仙人模樣。
朱翊鈞驚訝道:“王小姐,你如何穿成這般模樣?”
他也不避諱,盯著人家姑娘上下打量:“還是上次在後山見你時,那一身綠色衣裙好看。”
此言一出,王錫爵懵了,之前在心裡準備的話術一句也用不上,反而齊齊轉頭,看向曇陽子,臉上的驚訝之色藏都藏不住。她竟然背著他們,偷偷穿著俗家衣裙出遊!
朱翊鈞還好心的解釋:“你有所不知,朕與王小姐曾有過兩麵之緣。”
“陛下!”王錫爵剛要解釋,女兒已經出家。朱翊鈞卻沒給他機會:“你彆急,今日叫你來,是要給你引薦一個人。”
王錫爵還沒從剛才的驚訝中回過神來,不知這個時候,皇上怎麼又突然要給他引薦什麼人。
朱翊鈞喊道:“出來吧。”
太監把崔銘哲從屏風後帶出來。王錫爵疑惑的看著此人,並不認得,也未見過。
“朕來給你介紹一下,此人名叫崔銘哲,徽州商戶,在南京做生意。”
王錫爵隻聽著,不知道此人與他有什麼關係。
王小姐在見到朱翊鈞的那一刻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現在又看到了崔銘哲,站在那裡,完全失去了仙人的清冷,眼底
() 的震驚與焦急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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