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因為避嫌,這些年來雖然沒能給過幼弟實權,但物質上的賞賜卻沒少過,隻是不便張揚。

朱翊鈞雖不見他有多機靈,但秉性純良,忠厚本分,在宦官中實屬難得。

後來,他在給皇太後上徽號、給外公封爵的同時,也給李鬆升了品階和俸祿,還專門賞賜了麒麟袍,這是皇太後其他兄弟都沒有的。

這一日的早朝可熱鬨了,高拱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頓!

朱翊鈞天不亮起來,先練了會兒武,沐浴更衣,又去慈寧宮陪太後用了早膳,回來的時候,外麵朝臣已經到了乾清宮外的廣場上,排好隊,準備進殿早朝。

朝班本該按照官吏品級和衙門嚴格按照秩序排列,不過隆慶時期,高拱隆寵最盛,連帶著他的門生也跟著狐假虎威,為了方便和同黨說小話,隨意插隊。

王錫爵任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又任翰林院侍講。翰林院是公認的內閣預備役,曆來在朝中有著極高的地位,朝班站位也比其他衙門更靠前。

吏科都給事中韓楫想跟前麵另一位高拱的門生說悄悄話,跑來插隊,直接站到了王錫爵前麵。

王錫爵可不慣著他,一把將人提溜下來,大聲訓斥:“這裡是乾清宮,天子腳下,又不是權相的地盤,你也敢來搶位置?”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吸引了周遭好幾位同僚的目光,大家紛紛在心裡為王大人豎起了大拇指,太敢說了!

王錫爵這是對高拱有怨氣,也看不慣韓楫這條高拱的走狗,所以才故意當著百官的麵羞辱他,同時還帶上了高閣老。

韓楫乃是吏科都給事中,也算是言官的偷偷,幫著高拱掐驅逐過陳以勤、趙貞吉、殷士儋、李春芳,稱得上戰績斐然,六部尚書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竟然被王錫爵這個小小的翰林當中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奈何皇上都到了,馬上就要早朝,他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先進正殿。

朱翊鈞繞回偏殿更衣,問馮保:“大伴,你看到了嗎?”

馮保替他換上龍袍:“看到了。”

“那個韓楫,成天上疏罵這個罵那個,今兒他自己挨了頓罵,都沒吭一聲。”

馮保回道:“他平日囂張跋扈慣了,今日讓人收拾了。”

朱翊鈞眼睛亮閃閃的:“我總覺得,早朝之後,還有熱鬨看。”

周圍好幾個太監替他整理衣冠,馮保心道,你現在是皇上了,一國之君總想看臣子的熱鬨這像話嗎?

早朝都是那些事兒,芝麻大的事情吵來吵去,朱翊鈞聽得沒滋沒味,目光總忍不住往王錫爵和韓楫的方向瞟。

王錫爵倒是神態自若,韓楫卻一直心不在焉,朱翊鈞心想,他指定是憋著要怎麼報複王錫爵。

退朝之後,朱翊鈞稍作休整就拉著馮保往外走:“快快,咱們看熱鬨去。”

他和彆的帝王不同,彆人是能乘坐鑾輿絕不走路,他是能走路絕不讓人抬著。

太監簇擁

著他從另一側出了乾清宮,往文華殿的方向去。

百官陸陸續續走出乾清門,遠遠地,朱翊鈞就看到了韓楫,果然不出他所料,韓楫正拉著高拱告狀,臉上凶相畢露。

高拱聽完他轉述王錫爵的原話,勃然大怒。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首輔的人他也敢羞辱,看來王太倉這翰林院侍講是當夠了。

高拱停了腳步,滿麵怒容等在回文淵閣的必經之路上,不一會兒王錫爵就來了,高拱擺開了架勢,準備先把他狠狠地訓斥一頓,過幾日再找個由頭,將他外放。

沒想到,高閣老這急脾氣還沒開口,王錫爵一過來,火氣比高拱還大,指著韓楫又是一頓輸出,罵得那叫一個難聽,就差指著他鼻子罵他狗仗人勢,連珠炮似的,絲毫不給高拱開口的機會。

高拱一肚子訓斥的話還沒出口,先被他這陣勢鎮住了,早朝剛結束,文武百官都要從這裡路過,有熱鬨誰不愛看,紛紛停下腳步,駐足圍觀。

高拱的幾個門生想要驅散圍觀人群,但每日早朝能在皇上麵前露臉的,誰也不是無名小吏,看不慣高拱的人比比皆是,非但不走,還湊近了些。

連遠處的朱翊鈞也皺了皺眉頭,人群太密集,擋著他看熱鬨了。

彆說訓人了,高拱現在隻想讓王錫爵閉嘴,可對方顯然不吃他這套,隻管自己義正言辭的擺事實講道理,早朝班列曆來就有嚴格的順序,這是祖宗規矩,韓楫不守規矩,還有臉找首輔告狀,難道首輔還要包庇他不成?

高拱餘光一掃,看到人群外走過一個人,他立刻急中生智,喊道:“馬大人請留步!”

今日該馬自強進講,可不能讓皇上就等,他也無心看熱鬨,隻想趕緊前往文華殿,卻不曾想還是被高拱叫住了。

馬自強現在是詹事府掌事,王錫爵的上司,曾在先後兩科會試,分彆做過王錫爵和韓楫的房師,由他來擺平這件事最合適不過。

“大伴!大伴!”朱翊鈞趕緊叫馮保,“快,告訴馬先生,我還等著他呢。”自己則轉身快步往文華殿走去。

馮保心領神會,在高拱叫住馬自強的時候,就徑直走了過去,對馬自強說道:“馬大人,昨日皇上溫習《魏紀》,有些疑問,等著您解惑。”

馮保看了高拱一眼,又道:“可不好讓皇上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