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進了東華門,卻發現劉守有沒有跟上來,他回過神才看到宮門外,劉守有正在和陸繹說著什麼。
不一會兒,劉守有從懷裡摸出個布袋,塞到陸繹手裡,後者立刻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殿下給的銀兩夠多了。”
劉守有卻道:“殿下給的是殿下給的,我給的是我給的,收著!”
他既然這麼說,陸繹也不好推辭,便收下了。
這是多年來,他倆一起宿衛宮中,一起陪小世子玩耍,陪他出宮,守在他左右,看他長成如今皇太子的模樣,早就將彼此當做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如今手足分離,難舍之情,溢於言表。
陸繹離京之後好一段日子,朱翊鈞時常和劉守有兩人坐在清寧宮大殿的屋頂上,眺望東南方向。
朱翊鈞問:“與成走到哪裡了?”
劉守有大致估算了一下:“應該到山東了吧。”
朱翊鈞詫異道:“這麼快?”
劉守有說:“若是他一人快馬加鞭的話。”
“可他帶著一個孩子,還有一個老仆人,沒法快馬加鞭。”
劉守有從善如流的改了口:“那應該還沒出順天府。”
“……”
“不靠譜。”朱翊鈞白了他一眼,縱身從房頂上跳了下去。
“誒?”劉守有望著他的背影小,身體後仰,手撐在屋脊上,“其實我挺靠譜的。”
朱翊鈞本以為下一個被高拱排擠走的內閣成員會是趙貞吉,沒想到卻是另一個人。
事情還要從兩人的職責說起,高拱掌管吏部,負責朝中和地方官員的任免。
趙貞吉掌管都察院,負責十三道禦史的任免與考察。
起因是高拱派人去廣西調查殷正茂貪贓軍餉一事,最後什麼也沒查出來,反倒是殷正茂升了兵部右侍郎。
不僅如此,禦史王圻還參了李延一本,說他這些年來在廣西平叛,花了朝廷不少銀兩卻效果平平,他才是貪墨糧餉,養寇自重的那個。
這一本立刻就在朝中引起了轟動,倒不是彈章本身寫得有多精彩,而是參的這個李延,他是高拱的人。
好家夥,這位王禦史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動高拱的人,看來官場是呆的膩煩了,想回家種田。
禦史?王圻?眾人又恍然大悟,這是趙貞吉趙閣老的下屬。
趙閣老的人參了高閣老的人,那不就等於趙閣老參了高閣老本人。
以高拱那個火爆性子,哪裡受得了這個氣,立刻開始反擊,先把這個叫王圻的禦史拿下。
兩位閣臣之間的爭鬥就此拉開帷幕,互相指使自己手底下的人彈劾對方的人,朝廷諸司每天都在經曆各種人員變動,要麼調離京師,貶到偏遠地方,要麼直接撤職、罷免。
一時間朝中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成為這場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不知道明天和罷官哪個先來。
半個多月時間,朝中竟然有十數名官吏被罷免
。
隆慶隻管沉迷聲色,不問這些,真就如朱翊鈞所說說——紂飲失日。
朱翊鈞隔三差五就要上一次房頂,有時候是思念陸繹,有時候是為了看星星,不過,最後總會被乾清宮的歌舞升平吸引注意。
朱翊鈞管不了他父皇,也管不了朝堂的爭鬥,不過好在也就是趙貞吉和高拱小範圍的針對對方的人,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影響不大。
這日朱翊鈞休息,他在書房看書,看到不甚明白的地方,就需要查閱史料,正好還想看看他出去的那隻貓,於是便去了文淵閣。
剛走進院子,還沒過石橋,就看到回廊下,踏雪正趴著曬太陽,尾巴一甩一甩的,十分悠然自得。
朱翊鈞快步走過去,蹲在它跟前,先伸手摸了摸它的頭,踏雪感受到他的氣息,伸長了脖子,探著頭,把下巴往他手心裡送。
“踏雪平日不愛理人。”身後傳來個熟悉的聲音,朱翊鈞轉頭,正好看到路過的申時行,“卻是與殿下十分親近。”
朱翊鈞露出得意之色:“那是自然,畢竟是我把它送來的。”
他回過頭去,踏雪已經臥倒,翻著白花花的肚皮,邀請他來摸。
朱翊鈞在它肚子上擼了兩把,和霜眉全然不同的觸感,雖然毛短一些,但更加順滑。
霜眉已經十多歲了,毛發不必前些年飽滿,精神狀態也差了許多,天氣好的時候出去曬曬太陽,大多數時候在朱翊鈞的寢殿呆著,有專門的太監伺候它。
朱翊鈞沉浸在擼貓的喜悅中,又隨口問了一句:“張先生在嗎?”
其實他不是專門來找張居正的,可到了文淵閣,總想第一個見到他的張先生。
申時行回道:“張閣老今早到戶部處理公事,差不多快回來了,諸位閣老今日要例行議事。”
“議事?”朱翊鈞既詫異又好氣,“現在高閣老和趙閣老還能一起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