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同一彎蛾眉月,牽掛山上山下的不眠人。

夜深人靜,國都城恢複夜禁,一百多坊的坊門關得嚴嚴實實,武侯們舉著火把騎馬巡邏。

夜禁時,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平民百姓都不能出門上大街,但在坊內活動是允許的。

國都城“東貴、西富、南貧賤”,長樂宮在北城。

平日裡,王公貴族聚集的東城區,坊門一關,照樣在大宅裡宴請親朋好友、看百戲、聽曲,怎麼儘興怎麼來。

但潤和十二年的新年與往日不同,潤和帝仍然昏睡不醒,做臣子的夜晚娛樂也不能大張旗鼓,國都城新年的夜晚靜悄悄。

秦國公秦岫與嫡長子秦觀趿坐在書房對弈,黑白子爭奪得非常厲害,十六歲的嫡長孫秦盛乖巧地旁觀,要當觀棋不語的真君子。

“阿耶,”秦觀執黑,吃了三粒白子,“您真的相信飛來醫館?”

秦岫看了一眼秦盛:“白涿的醫術也就那樣兒,我們也尋遍了大郢名醫,吃了多少藥,挨了多少金針,沒半點起色。”

“隻能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秦觀拿出一封密信雙手遞上。

秦岫打開一看隨手扔進火盆裡:“隻要秦府在一日,休想把十九郎送到大般若寺去,張天師竟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哼……總有一日收拾他!”

秦觀看著兒子心疼得厲害,十六歲剛剛好的年紀,自幼聰慧過人,眉目俊逸,偏偏得了不治的羊癲瘋,長則兩個月,短則半個月,就要發一次。

自十二歲發病以來,吃的藥比日常飯食還要多,挨的金針就更彆提了,人越來越輕減。

秦盛是國都城公認的英俊少年郎,本來還可以去潤和帝身邊行走,因為這病,行走之事黃了,甚至都沒法向好人家的少女提親。

愁啊,愁得秦觀白頭發都多了,愁得秦國公越發蒼老。

秦國公望著兒子,黑子出手,斷了白子後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啊,還是要練。”

秦觀一臉驚愕,明明走一步看十步,怎麼會?

秦國公笑了,皮笑肉不笑:“太子殿下比我們更著急,他的心疾最近頻頻發作,元日大朝會以後到家就喘不過氣來,一定也在派人查訪飛來醫館。”

秦觀被四年挫敗磨掉了希望:“阿耶……”

秦岫搖頭:“秦家三起三落,掙得現下家業實屬不易。即使沒有希望,也不能就此放棄。我已經命人在國都城找尋疑難雜症的病人。”

秦觀一怔:“送去飛來醫館?阿耶,醫館差人下山請桃莊村民上山是一回事,我們差人求醫是另外一回事,他們會不會收?”

“不白治,拜貼已經寫到第六稿,厚禮早已籌集完畢,隻等病人搜羅齊,就差人把他們送上去,看能治好幾個?”

秦觀也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隻能點頭。

秦盛狹長的鳳眼在燭光的映襯下,瞳仁黑得發亮,正襟危坐,兩隻手緊張地握在

拳頭藏在袖子裡。

……

城北太子府寢宮裡,太子撐著憑幾喘個不停,太子妃著急地替太子順胸口,小聲問:“殿下,要不要傳太醫?”

太子搖頭:“無礙。”

“湯藥還進麼?”

太子扶著額頭,先說了不進,但實在喘得厲害,又隻能點頭:“進。”

太子妃親自端來湯藥,遞到太子手中時,忍不住偏過頭拭去淚水,又趿坐到另一邊替太子順後背。

太子皺著眉頭將湯藥一飲而儘,隨意擱了藥碗,忍不住說了一句:“何時才是個頭?”

太子妃的眼淚像決了堤一樣落下,無聲哭泣,想到這樣哭不吉利,又強行忍住,整個人沒有半點新年的喜悅,隻有數不儘的哀愁。

“這些年是辛苦你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青梅竹馬,哪能不了解?

“說什麼混話?”太子妃趕緊捂了他的嘴,不敢用力隻是輕輕靠著。

太子順便親了太子妃的手掌心,兩人相視一笑,說出深藏心底多年的話:“如果有個堪當明君的弟弟,何至於這般辛苦?”

太子妃見殿下主動提起話頭,趕緊勸:“殿下這些年辛苦支撐,絕不能吃張天師派人送來的藥,不然……”最怕的就是這個。

太子殿下笑,眼中仍然有光亮,慢慢打開了身旁的櫃子,一個又一個錦盒擺放得整整齊齊。

太子妃嚇得捂了嘴。

太子殿下輕聲說:“心如明鏡。”

太子妃打開一個又一個錦盒,裡麵有紅豔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