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戈涅瞪著他的後腦勺,嘴唇微張數次,可每次啟唇,都感覺狂跳的那顆心臟要從喉嚨口滾到舌麵。
於是她最後什麼都沒說。
提溫閉了閉眼,語調恢複正常:“上去之前,請把光腦交給我,我要稍作處理,否則會被定位。”
安戈涅解下終端,遞過去的時候動作略微停頓。他用餘光瞥見了,唇角翹起來:“後悔了?”
“沒什麼後悔不後悔的。”她硬邦邦地回道,把小小的電子器械放進他攤開的掌心。她的指尖無意刮過他的手掌,他又深呼吸。
說是處理,就是關閉終端電源後放進一個特製的密封袋裡。安戈涅見狀奇怪道:“真的不用把芯片銷毀,然後讓它隨廢水漂流嗎?”
提溫沉默的兩秒透出無奈的意味:“沒必要。身上還有彆的電子產品嗎?”
安戈涅再三確認,最後把進陶朱雙蛇園區時收到的金屬銘牌也交給他。她害怕裡麵也有什麼定位裝置。
“這個扔了就好。”他手腕一翻,那銘牌撲通落入積水看不清了。
“走不動了不要勉強自己,告訴我。”
“嗯。”
爬過長長的樓梯,從與地下連通的水質淨化處理中心溜出來,身穿下水道工作服的安戈涅一頭紮進了陌生的城區。
夜摩星城兩部分俗稱上下城區,陶朱雙蛇主要產業都在上城區,他們現在就在上城區外圍。這一帶有不少基礎設施,穿水廠發電廠網絡維護部門工作服的人到處都是。他們的麵貌卻遠遠及不上街道本身精神。
提溫略微佝僂背脊,也做出疲憊的樣子,和壓低帽簷的安戈涅悄然融入等車的隊列。她看了一眼站牌,停靠這站的浮空巴士目的地大都在下城區,終點站名都是“某某公司宿舍A|片區”這樣的格式。
在這裡工作的人可能每天都要坐巴士在城區之間來回。幸好這幾條接駁線都是免費的。
但免費也往往意味著擁擠、陳舊和疏於清潔。
兩人等到第一班巴士才終於上了車。巴士座椅散發著奇異的味道,已經看不出原本是什麼顏色,但沒人會在意這個,因為車廂本身的氣味很快被乘客帶進來的食物、水管和人味掩蓋。
安戈涅縮到靠窗的角落,大氣不敢喘,就怕受不了吐出來。提溫在她身側,把她和其他乘客隔開。
負重抵達極限的那刻,巴士立刻啟動,留剩餘的候車隊伍擠再下一班。
接駁巴士雖然也要通過棧橋,但走的是下層通道。窗外沒有教人目眩神迷的夢幻影像,隻有綿長得仿佛沒有儘頭的黑。
搖搖晃晃的車廂裡異常安靜,很快升起成片半睡半醒的迷夢。安戈涅親眼目睹了一個比她還年輕些的少年是怎麼站著睡著的。
“你也睡一會兒,車程要接近一個小時。”提溫和她耳語。
安戈涅沒有客氣,耷拉下眼皮的瞬間,睡意就如潮水湧上來。提溫的工作服上也有點潮舊的黴味,但不礙事,帶有柑橘清香的草木
調信息素讓她感覺乾燥溫暖。
她不知不覺就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
提溫一動不動地充當她的靠枕(),良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才緩慢側首看向她。
工作帽和口罩將她的五官遮得幾乎看不見,隻隱約看得到安靜闔上的雙眼。眼睫和眼球都沒有亂動,看上去不在做夢。
工作服衣袖堆疊的褶皺藏住了一雙相握的手。
口罩遮住了提溫上翹的唇角。又過了一會兒,他也輕而緩慢地朝側旁偏頭,和她的腦袋抵到了一處。
※
之後沿途提溫一直拉著她的手,幾乎沒有鬆開過。
夜摩星城的下城區和化樂星城頗為相像,但或許是規模更大、在街上無所事事閒逛的人更多,給她的印象反而沒有那麼壓抑逼仄。
衣物一手店、典當行、地下商鋪,商業街、龐大宛如堡壘的居民單元樓、猝不及防冒出來的街心小花園……
購置又脫手好多套衣服,又走了不知道多少路,提溫對如何躲避攝像頭很有經驗,但也因此在路上花費了更多時間。安戈涅不敢東張西望暴露並非本地人,很快徹底喪失了方向感,隻能暈乎乎地跟著提溫走。
她在內心自嘲:如果他其實打算把她賣掉,可能她也反應不過來。
“到了。”提溫帶她陡然折入一條小路。
安戈涅用了甩甩頭驅散困意,麵前的是一個庫房般的院落,但又顯然並非如此——倉庫貨物般整齊壘放在一起的長方形盒子正前方都有門,形態和材質各異,但功能性毋庸置疑。
“集裝箱公寓。”提溫嘴裡冒出個耳熟的名詞,他帶她登上機械臂支撐的升降平台,在操作台上輸入了一串字符。
機械臂就吱呀吱呀地抗議著工作起來,托舉著他們左右平移右向上,最後停在了一個薑黃色集裝箱前。
提溫早有準備,插入一把機械鑰匙又在密碼鎖上輸入,嗡,鎖芯彈開傳來明確的響動。
“請進。”
安戈涅率先推門而入。
長方形的空間內陳設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套桌椅、帶淋浴空間的盥洗室。這裡沒有任何多餘的空間,放置更多東西的儲物櫃都沒有,甚至於說,稱不上玄關的門口多站一個人都顯得局促。
門再度關上,自動上鎖。
熟悉的信息素到了安戈涅背後。
“這裡——”她才轉過身,後半句就被掐斷。
那個不曾癟下去的氣球終於爆炸了,而且是在他們四目相對之前。
提溫扯掉她的口罩,抬起她的臉,低下來卷她進親吻的風暴。
他吻得細致溫柔,廝磨碾轉間不忘用舌尖一下下地舔舐她的嘴唇,挑動唇珠,像在勸誘她把唇齒的哨卡徹底打開。然而他的肢體動作卻是光譜另一端的強橫,圈著她的手腕,將她一個勁地往牆上、往角落裡進逼,仿佛不把她困在某個平麵上釘住就無法安心。
安戈涅的後背撞到掛壁儲物架,有東西跌落地上,但誰都無暇理會。
() 思考完全停止,氣息、觸覺、熱度,她的知覺隻剩下感知他這一功能。她捧著他的臉,拇指無意識摩挲他的下顎線,五指隨後穿入發絲。
架子邊緣硌著後背,她悶哼一聲。提溫把著她的腰轉了半圈,方向改變,兩人難分難解地從門口往房間更深處移動。
一步又一步,她不小心踩到他,也可能是故意,每個小動作都鼓勵他、慫恿他,讓他們糾纏得更緊密。
床墊下陷時發出不安的輕響,好似不太確認能否承載兩人份的重量。提溫俯下來,鼻尖抵著她的鎖骨,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
含蓄又露骨的一個動作,安戈涅唇上有水光,卻口乾舌燥。
“我可以嗎?”他的臉貼著她的脖頸蹭了蹭。
她嘴唇微張,還沒發出聲音,就聽到分外響亮的一聲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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