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我馬上出來。”安戈涅揚聲應答,將茶杯放回桌麵,弄出餐具的響動。她同時向艾蘭因使眼色,讓他隨便找個角落躲一躲;至少在她開門離去的時候,不會讓門口的人看到他。
艾蘭因卻像是忽然忘了怎麼讀暗示,隻是站在原地看著她。
Alpha們的聽覺都十分敏銳,她不敢再低聲說話,隻能焦躁地做著口型催促,一下下地輕輕推他,把他往旁邊凹進去的盥洗室門邊趕。
艾蘭因還是不反抗但不配合的樣子,安戈涅無可奈何,踮腳在他臉上唇邊胡亂親了幾l下,拽著他的衣袖用力搖晃。
“你還要怎麼樣?”她無聲地做口型。
對方抬起眉毛,略帶質詢之色。
安戈涅立刻懂了,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無聲表態:“我會儘量早點回來。”
艾蘭因似乎這才滿意,往旁邊一退進入門口看不到的死角,又在後頸上筆畫了一下,提醒她注射抑製劑。
手忙腳亂的,她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小盒子。
找東西的動靜在門外也聽得見,西格問:“安戈涅?”
“很快就好。”她熟練地拆開包裝,給靜脈附近的手臂皮膚消毒,而後利落地紮針注射,貼好修複膠布。
全程耗費不超過一分鐘。
又回頭看了一眼確認艾蘭因已經躲好,安戈涅解開門鎖往外推。
“我注射了一下抑製劑,讓你久等了。”她沒把門全推開,等縫隙足夠容身,就颯然走出去,同時輕聲解釋。她向他展示了貼好的醫療膠布,而後才將衣袖拉下來。
在房門徹底合攏前,西格平淡地往門後掃了一眼,沒有多餘的表情。
“如果覺得不舒服就不要勉強。”
“嗯,我沒事,隻是以防萬一,”她迅速轉開話題,“而且今天應該能敲定最終稿了吧?”
西格頷首:“如果等下確認沒有問題,就可以專心準備明天發布了。”
所有人在短暫修整過後效率提升,又有衝刺最後一段路的勁頭在,居然趕在白晝結束前就整理好了發布的最終版本。
全員終於得以解散。
“趁天還沒黑,要不要在王宮裡走一走?”
麵對西格主動邀約,安戈涅不禁愣了一下。
“你已經有約了?”
“不,”她下意識否認,“隻是……有一點驚訝。”
西格眉心微動,眼神和提問都直來直去:“為什麼?你回首都星之後我們還沒有機會好好單獨談話。”
安戈涅回身看了一眼:“你的下屬都在。”
“我和你有許多需要進一步洽談的事,這點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他說著向她抬起手臂,等待她搭上去。
反正天還沒黑,稍微在王宮裡待一陣再回去也不要緊。她沒再推辭,發消息讓秘書官兩個小時後再準備回程,便與西格一同踏上通往王宮更深處的回廊。
這幾l日的習
慣使然,安戈涅首先談起的是正事:“不知道路伽在籌劃什麼……他越安靜,我心裡就越沒法踏實。”
“首都星地下地形的資料整合已經差不多完成,缺乏資料的部分也每天在派無人機排摸。在緊要的位置我都讓人安裝了偵查設備。在西側和中央區的一些區塊找到了新鮮的人類活動痕跡,但沒抓到人。他們很擅長反偵察和遊擊作戰。”
“你覺得路伽在首都星的幾l率有多大?”
西格平靜地看著她:“這個問題由你回答更為合適,你比我了解他。”
“我認識的路伽……”安戈涅哂然一笑,提煉與黑發少年有關的具體回憶,將他說話的樣子、回過頭看她的表情濃縮成抽象的概括,“他做事非常細致,有時候甚至會因為過於注重細節而停滯不前。極度的細心慎重和偶爾不顧一切的衝動,好像他都有。”
她沉默了片刻。這個評語好像對她也適用。
是聖心王宮會把裡麵長大的人都塑造成相似的模樣,還是他們稀薄卻相連的血脈讓他們擁有比常人更多的共同點?
“如果是我認識的路伽,他很可能就在首都星,從沒離開過。但他現在可能已經不是那樣了。”她最後輕聲說。
一陣風吹來,西格不假思索地站到安戈涅前麵擋了一下,同時說道:“隻會恐怖襲擊的人無法成事。也不要太擔心,我會儘我所能保護好你。”
她的神色頓時有些複雜:“我更希望你保護好自己。”
西格怔了怔。安戈涅已經踩著晚霞的餘暉輕快地走到了前麵。
聖心王宮大多數區域依舊封禁空置,兩人從南部正門附近的議事廳正殿轉出來,越往北邊走,就越看不到半個人影。草坪和開花的灌木雖然不至於雜草叢生,但也露出疏於打理的跡象。
“真安靜啊。”安戈涅回首凝望還點著燈的議事廳方向,低聲慨歎。
“聽說安普阿此前常年明令禁止任何人在宮內大聲喧嘩。”
舊王確然是個喜歡體麵風雅的人。她搖了搖頭:“那不一樣。”
西格沒有問到底是哪裡不同,隻是與她並肩站著看同一片在黃昏中搖曳的灌木。
“幸好我不用一直住在這裡。”
“你對這裡的評價那麼低,我該怎麼回答?”
她一怔,意識到西格在和她開玩笑:“你不一樣,英明勇武的指揮官閣下獨自住在那麼大的宮殿裡當然不會害怕。”
王宮之後將會作為行政中樞讓給臨時軍政府,西格作為首腦當然會入住進來。安戈涅隻會在每個月頭幾l天在這裡接受工作彙報時留宿。
按照慣例,她應該住進行宮或者彆的王室府邸,但她以萬事從簡的名義謝絕了,現在的新居原本就是王室的產業,對她來說足夠舒適。影響力和房子多大並無必然聯係,這種表態也能讓反抗軍裡的人更放心。
西格替她將一縷亂發彆到耳後,話語委婉卻也坦誠:“但我希望你最終也會搬進來和我同住。”
當然是以
伴侶的身份。
不等她作答,他又說:“我會等到你正式登基後,局勢初步穩定下來再提這件事。希望那個時候……”
暮色悄然侵染萬物,首都星的兩個月亮都還沒升起,橙色的夕照在燃燒中褪為粉紫色,從宮殿外牆到他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層孱弱的光輝。
他停頓了很久,才補全後半句:“希望那個時候,我能讓你再次看見我。”
安戈涅沒有忘記在荒星的那場雪裡,他說她是第一次看見他時是怎樣喜悅的表情。
所以她沒有用“我現在也清清楚楚看得見你”這樣的輕浮話語敷衍過去。
“艾蘭因傷勢並不嚴重,他其實在我那裡。”
西格並無一絲驚訝。
“但回首都星之前做的決斷,還有回來之後的每一步,都是我的決斷。我需要一雙從旁邊幫我審視局勢的眼睛,所以我需要他,”她抿了抿嘴唇,“我其實應該對你保密的。但我不希望你我因為這件事又有誤會。”
西格這個時候才稍稍怔愣。他第一反應就是握住她的手,溫暖乾燥的指掌有力而溫柔地包裹住她的,輕輕捏了一下。
“我知道。”
從他簡潔的表態中難以判斷他究竟是知道艾蘭因活蹦亂跳,並且就待在她身邊,還是理解她需要一個幫手,又或是早就觀察到了更多。
比如……剛才休息室裡還有另一個人。
“你願意告訴我,我很高興,”頓了頓,他又說,“你不用辛苦忍耐他太久,很快就能徹底擺脫他了。”
安戈涅眼睫微垂,隔了半秒才應答:“嗯。”
說話間他們已經抵達王宮某個荒僻的角落。她四處看了看,搖頭歎氣:“不知不覺就往以前的住處走了。”
“你之前就住在這裡?”西格沒掩飾驚訝。
“那裡。”她手一指,不用細看就鎖定了中間偏右的窗戶。
乳白色的兩層裙樓與宮殿主體相連,在初降的夜色中泛著青灰的冷光。窗欞的漆有些掉色,蒙塵的玻璃模糊地映出一側緊挨的棕色低矮建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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