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海珠坐馬車回府,下車時恰逢杜學政帶著小廝出門,酒醒了,一副文人雅士的姿態,不過神色上的鬱氣不減分毫,活脫脫一個壯誌未酬,鬱鬱不得誌的忠臣形象。
“杜大人。”韓霽下馬見禮。
“你這是從哪兒回來?”杜學政看了海珠一眼,他隱約有點印象,頷首說:“這就是你未婚妻?”
“是。”韓霽答,“您這是要回去?晚上不留下用飯?”
“你爹身體不舒服,你家又來客了,我就不多打擾了。”杜學政摸了摸長命的頭,捋著長須坐上馬車。
韓霽聽他爹又不舒服了,也顧不上過多寒暄,牽著長命領著海珠大步跨過石階往府裡去,一路直奔主院,穿過垂花門聽到丫鬟的笑聲,他冷眼看過去。
“走了。”海珠提醒,如果她沒猜錯,身體不舒服大概是侯夫人對外的說辭。
三人進了跨院,兩個摘花的丫鬟戰戰兢兢離開,不敢再在主子麵前露麵。
天上晚霞將消未消,天光漸昏,廊下的燈籠已經點燃了,做工精細的宮燈在風中搖晃,窗內掛著的海螺發出清亮的聲音。
“娘——”韓霽未進門先開口。
“回來了?”侯夫人從內室走了出來,她神態輕鬆,跟丫鬟下說:“往廚下去一趟,一柱香後開飯。”
“是。”青衣丫鬟退了出去。
另有丫鬟端來洗手的水,水盆剛放下,老嬤嬤帶著所有伺候的下人走出去,人都打發走了,她立在院子裡守著。
韓霽疑惑,他拿著擦手布遞給海珠,問:“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韓提督從內室走了出來,他看見海珠有些尷尬地咳一聲,說:“我來說吧。”
五個人相繼落座,他先開口說了海珠的猜測,“是我們當局者迷,又不及文官狡猾,險些被鑽了空子,幸好海珠察覺出不對勁,還大膽說了出來。我已經派人安插在杜學政的府上,在不確定他是好是歹前,我少跟他來往。”
韓霽看了海珠一眼,他們相處一下午,她就沒跟他提過,這是不相信他?
“幸好您聽勸。”海珠開口。
侯夫人冷哼一聲。
韓提督垂眼,再不聽勸他家祖宗都要出來挨罵。
“我跟你爹商量了,他對外養個兩三天的病,然後跟船出海巡邏去。既然箭傷已經好了,那就忙起來,閒了在家也是礙我的眼,不是倒床上睡覺,就是偷摸著喝酒,警惕心都沒了。”侯夫人開口。
韓霽讚同,依他所見,什麼肝氣鬱結都是閒出來的病,閒了胡思亂想,隔空操心千裡之外的事,有這份閒心還不如出去辦差,忙累了回來倒頭就睡,什麼病都好了。
“快到台風季了,這時候出海是不是不太適宜?”海珠問。
“去巡看鹽亭。”侯夫人透露口風。
海珠點頭表示明白了,她感覺衣擺被拽,低頭一眼,是長命在給她使眼色。
“有話就說,彆做小
動作。”
侯夫人皺眉。
“我想跟我小姑姑回去,我想去找風平玩。”
長命站起來回話。
“我家孩子多,伯娘你要是放心,我就把長命帶回去住幾天,他過去了有伴玩,等他二叔過去了再接他回來。”海珠出聲幫腔。
侯夫人想了想,她往門外看一眼,說:“一個府裡四個主子,三個都不著家,我守著大宅子也沒意思。海珠什麼時候回去?我讓人收拾了家當,帶上伺候的人也搬去永寧住。”話落看著丈夫和兒子,繼續說:“你們忙完路過永寧了去接我跟長命回來,或是去永寧住幾天也可行。”
之前還想著宅子買下了西望跟海珠就定親了,她以為那座宅子派不上用場了。
韓提督朝海珠看去,他有些想笑,兒媳婦還沒過門,婆家人一家先搬過去了,兒子喜歡跑過去他理解,老婆子的為人他了解,可見是真喜歡海珠。
長命尖叫一聲,他聽到這話是最高興的,在府裡他沒有玩伴,天天不是念書就是習武,去練習泅水的時候,河裡的小孩懼怕他的身份都不敢跟他說話,越是如此他越想跟風平玩。
“我什麼時候都能回去,你這邊家當收拾好了我們就能走。”海珠很是高興,撫掌說:“這下可好了,以後更熱鬨了。”
“你要是答應早點嫁過來,我也不費這事了。”侯夫人睇她一眼。
海珠連連搖頭,“那可不行。”
“怎麼不行?西望還沒讓你滿意?”氣氛過於輕鬆,韓提督沒忍住開口打趣。
海珠噙著笑偏頭看身邊的人,他略有些含怨地盯著她,等著她開口。
“嗯。”海珠故意點頭,“他一個月沒去看我,還存心考驗我,看我會不會過來找他。”她神色靈動地扭過頭,告狀說:“我還擔心是他出什麼事了,家裡的事一忙完我就過來了。”
“這不行,怨不得海珠不願意嫁給你。”侯夫人笑著幫腔。
韓霽歎氣,點頭說:“是我的錯,我認了。”
屋裡和樂融融,老嬤嬤尋摸著要事說完了,她走近說:“夫人,廚下問可要開飯?”
“一柱香的時間這麼快就過去了?”侯夫人有些意猶未儘,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了,她起身說:“那就開飯吧,也不早了。”
老兩口率先往外走,海珠跟韓霽帶著長命走在後麵,跨出門檻,環繞在鼻前的暖香陡然散去,帶著花香的風迎麵撲來,海珠伸了個懶腰,縮回手的時候,手掌心被捏了一下,一觸即散。
她偏頭捏著拳頭朝風裡捶兩拳,前方又遞來話,她轉過頭不再搭理身側的人。
“嘻嘻。”長命偷笑。
韓霽拍拍他的腦門,“老實走路,彆到處亂看。”
晚飯擺在主院的飯廳裡,屋裡明燭照亮,飯菜在燭光下更添油潤之色。
一頓飯安靜吃飯,漱過口了才有人出聲說話。
夜深了,韓霽送海珠去梨花苑,兩人剛走,長命像個偷油的耗子似的湊到他祖母身邊,說:“我看見我二叔偷
偷捏我小姑姑的手。”
“彆亂看,
看了也彆亂說。”侯夫人拍他一下,
另一隻手拉上韓提督的糙手,說:“我跟你祖父也經常牽手,他們是未婚夫妻,捏一下手有什麼不對的。”
“噢。”這麼一說,長命頓覺沒了意思,他站直了說:“祖父,祖母,你們早些歇息,我也回去睡了。”
“回吧。”
候在門外的丫鬟立即提了燈籠過來照亮。
長命的身影拐出垂花門,侯夫人跟韓提督也回跨院,路上韓提督嫌棄道:“西望忒不中用,親事已經定下了,他還沒贏得姑娘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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