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裡半道來了新孩子。

閔博士先行向著其他孩子說了一聲沈禾的名字與身份。而後便開始講課。

詩書禮樂騎射,沈禾一個沒聽見

沈禾古代上課,第一門課聽得是算數。孩子起初聽得新奇,大眼睛盯著閔博士。

聽到後麵,開始犯困。

兩隻小手墊在下巴下麵,整個臉蛋子都放在了桌麵上。

這個高度雖然用來讀書寫字很艱難,但沈禾發現用來睡覺剛剛好。他兩隻手墊麻了,就費勁巴拉的伸手去拽桌麵上的書,把書拽到自己下巴下,墊一墊。

柳崢已經會先生講的那些,他在柳家的時候早就學過,按理來說他現在去中生舍也使得。

但是現在他家的小表弟忽然來了童舍,他覺得得回去與母親他們說一聲,讓自己繼續在童舍中再待一年。

柳崢餘光瞥著孩子的小動作。

他安安靜靜的,將小臉蛋擱在桌麵,大概不舒服,隔一會兒就要換個角度。白嫩的下巴都被壓出了一片紅痕。

小表哥看了好幾眼,又瞥課堂前正拿著算籌講課的閔博士,悄悄將自己的手伸到孩子身前,用手給他墊下巴。

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扭過頭來看了看自家的小表哥,像隻偷油的小老鼠似的,悄悄嘻嘻笑了下,兩隻小手捧著他的手,墊了下。

上方。

閔博士看著下頭兩個小崽子的動作。

看在新來的學生年紀最小,又還算很乖的份上,決定睜隻眼閉隻眼。然後孩子就睡著了。

呼呼大睡的那種。

柳崢默默將孩子從桌麵抱過去,讓他枕在自己腿上睡。孩子臉蛋子被擠到一邊,鼓鼓軟軟的,小表哥麵上正襟危坐,認真聽著閔博士講課。

私下裡偷摸戳孩子臉蛋子,一下下輕輕摸著。

軟乎乎的,手感真不錯。

閔博士撩起眼皮看了眼,又看了眼。

柳家的小公子表情非常正經,認真好學,如果手不放在桌子下麵就更好了。沈禾這一覺,睡到了中午。

午間休息,閔博士離開了,課堂裡瞬間熱鬨起來。戚厭病扭過身,趴在柳崢麵前的長桌上,詫異的問:“咦?我們弟弟呢?”

崢:"……"

不是很想理自己這個朋友。

戚厭病很快就發現了團子的蹤跡,抻著脖子笑出聲:“弟弟就這麼睡了大半天啊?弟弟快醒醒,太陽曬屁股了!"

孩子還迷糊著,小眉頭皺緊,扭著小身子要坐起來。小嘴中下意識嘟嚷:“連翹……”

柳崢扶著孩子坐起來:“要喝水嗎小禾?”

沈禾這才想起來,自己來上學了來著。連翹與荷菱今日沒有跟著他一起來太學。

孩子用小肉手揉了揉眼睛,坐起來,感覺瞌睡蟲還沒走掉,被小表哥喂了好大一口水。這才醒過來。

他凳角睡得全是細汗,濕漉漉的,嘴角還有口水。柳崢順手給孩子擦了,好笑的問:"小禾覺得閔博士講的好嗎?"

睡了一上午的沈某人:

孩子眨眨眼,又看見了對麵正笑眯眯看著自己的戚厭病,精神了。外頭各家的奴仆宮人們都來了,給孩子送午飯。

柳崢牽著孩子去了外麵的小亭子,與戚厭病,還有另一個孩子一道坐著。

東宮的人不知怎麼還沒來,柳家與恒親王府的人送來的吃食擺了一石桌,沈禾左右接受投喂。

吃了一小半,五皇子湊到小亭子裡來了。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又瞧沈禾,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秘密,一臉得意的說:“你看,東宮連午

膳都不給你送,根本就忘記你還在這裡。沒有人喜歡你,小討厭鬼!"

這小豆丁還評價:“你們吃得東西難吃,我母妃命人送來的,才是最好的,你們都沒有見過吧?"

他兩隻短胳膊一直背在背後,這會兒洋洋得意的舉起來,手中赫然是一串葡萄。綠葡萄,晶瑩剔透,如同綠瑪琅,上麵還掛著水珠,看起來很清甜好吃的樣子。就巴掌大那麼一小串。

看起來很珍惜,一顆都沒舍得摘下來吃,就這麼拿來先炫耀了。沈禾嚼吧嚼吧,努力把剛剛戚厭病投喂給他的好大一塊紅燒肉咽下去。滿嘴都是肉香。

然後他評價道:“酸的。”

五皇子立刻生氣了,胖臉鼓起來,惱火的說:“才不是酸的!這是綠葡萄,你沒有吃過吧!這都不知道。"

禾無辜的眨眨眼:“那你吃。”他可是提醒過了喲,小豆丁待會兒被酸哭了不要怪他喲。

五皇子在沈禾的視線中,格外的生氣,認為自己若是不能證明自己的好東西很好吃,簡直是顏麵掃地。

以後還怎麼在這個打他的人跟前挺直腰板?

五皇子一手抓下來兩顆葡萄,長大嘴巴:“啊——”聲音拖得長長的,故意示意他吃了。然後一口咬下去,未成熟的葡萄酸水爆棚。

五皇子:"..

五皇子哇的一口吐出來,稚嫩的臉皺巴巴,活靈活現的表演了個痛苦麵具。

五皇子大概長到這麼大都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被酸的天靈蓋一激靈,扭頭就將手中剩下的綠葡萄扔在地上,哇哇大哭著跑開。

說不清楚是被酸得哭,還是小孩子自尊心嚴重受挫才哭成那樣。總之小豆丁的背影看起來格外的悲憤倉惶。沈禾嘿嘿壞笑兩聲。

綠葡萄他當然見過也吃過,好吃的賊拉甜,但沒熟的能酸掉大牙。那葡萄前幾天就送到東宮了,他姨母也給他送來了好多。當然,沈禾自己嘗過一口,這種事是不會告訴彆人的。

戚厭病跟看了什麼樂子似的,全程看一眼五皇子,又看一眼石凳上坐著的,桌麵上隻能冒出個小腦袋的沈禾,最後親眼瞧著五皇子悲憤離場,油然生出敬意:“我們弟弟真厲害,難怪說你之前打了五殿下。我本來還不信,現在信了。"

沈禾:"?"

啊,他的名聲已經傳得這麼遠了嗎?連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了?不過沈禾也覺得有點奇怪。為啥他的午飯還沒有送到。

雖然憑他蹭飯的能力,餓不到他就是。

沈禾剛喜滋滋的張嘴,說:“哥哥,我要吃那個。”就聽說:"小公子喲,殿下來看你來了。"是忠洪的聲音。

殿下?

孩子眼睛驟然亮了,扭身看著小涼亭外麵走過來的人。

不是小太子還能是誰?

他一骨碌就從石凳上溜下來了,動作快得身邊的柳崢嚇一跳,險些以為他要摔了。

然而孩子已經非常高興的邁著小短腿,朝著太子跑去。

歡欣鼓舞的喊道:“哥哥!哥哥!”

嘴上的

油漬都還沒擦乾淨呢。

戚拙蘊原本瞧著孩子跟人吃得開開心心,心中不知道什麼滋味。

他來的路上還憂慮,去的遲了孩子會不會覺得委屈。

忠洪說,禾禾的那個小表兄在,戚拙蘊仍舊不放心。

他一手養大的孩子,柳家那個小孩怎麼能照顧的好?

直到到了涼亭前,看見孩子吃得滿嘴油汪汪的樣,跟他的小表哥相處的很是親熱。

看樣子分明過得很不錯,他來不來似乎區彆不大。

小太子心中微酸。

他已經很久沒有嘗到過這種滋味了。

然而孩子一瞧見他,立刻飛奔而來,毫不猶豫的模樣。

小太子忘記自己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蹲下身來,自然而然的將孩子迎接入懷中,不嫌棄的拿出自己的帕子,擦乾淨孩子的嘴巴。

孩子舉著手說:“手上也有,哥哥,給我擦擦。”他撅著嘴撒嬌:“哥哥你怎麼才來呀,我吃了好多啦。”孩子用擦乾淨的小肉手拍拍自己微微鼓起來的肚皮。戚拙蘊忽然心情好起來。

他單手將帕子疊起來,遞給忠洪,低聲說:“哥哥給你帶了好吃的,禾禾既然吃飽了,還要吃嗎?"

孩子立刻點頭:“吃!”

哪兒能不吃,他還隻有半飽呢。亭子裡其他人對著戚拙蘊行禮。

戚拙蘊清理乾淨孩子,才有空注意他們:“不必多禮,坐下吧,我不過來看看禾禾。”

忠洪多有眼力見啊,馬上吩咐身後的宮人,幫著將桌子上吃得差不多的碗碟收拾好,然後將帶來的飯食——擺上去,笑眯眯道:“小郡王,柳小公子,鄭小公子,不若一道嘗嘗吧,有勞幾位照看了小公子。"

戚厭病嘴角抽抽。

他一副想要逃離現場,但不敢動彈的模樣。對著閔博士都沒見他這樣。

其他人沒空注意他,柳小表哥有禮貌道:“多謝殿下與公公,小禾是我的表弟,照顧他乃是分內之事。"

他去看小表弟。

太子來了,小表弟沒有地方坐。他正欲要起身,說他來抱小表弟。

就見著太子殿下一手摟著孩子,在沈禾方才的位置坐了下來。柳崢要出口的話就這麼咽了下

去。

戚拙蘊坐在這群小孩子中間,完全是個大人模樣,與他們格格不入。身高腿長,小涼亭都瞬間變得狹小了不少。孩子坐在他的腿上,終於不再是隻能露出個腦袋瓜。

他靠著戚拙蘊,指揮:“哥哥我吃那個!”

雞腿雞腿!大雞腿!

戚拙蘊便順著他的意思,給他夾過來。孩子直接用手抓著吃,也不介意。

沈禾秉持著好東西先喂男主一口的優良原則,仰著小腦袋,將小胖手裡的雞腿往上舉:“哥哥,你吃!"

小太子心情更好了。

低下頭就著孩子的手咬了一口。—小口,

這麼幾年下來,小太子顯然也摸清楚了孩子投喂的意思。讓他吃,是讓他嘗嘗的意思,沒有真讓他吃大口。孩子看著隻缺了個小口的雞腿,對此表示很滿意,埋頭開始啃。

戚厭病看著太子跟沈小包子若無旁人的相處,再看看堅定的坐在原位,沒有走人意思的柳崢,默默去看鄭家的小公子。

要不他倆走吧?

鄭小公子:你看我敢動嗎?

太子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個極其威嚴,高高在上的形象。

雖然聽說沒有比他們大多少,但因為極少親眼看見,又在長輩口中聽見無數關於小太子性格冷沉有魄力,如何優秀厲害雲雲,總之小太子對於他們來說是個極其可怕,讓人不敢靠近的人。

現在親眼看見了戚拙蘊,更加不敢動。

連戚厭病都跟老鼠看見貓似的。

他可是在王府見過自家祖父跟小太子議事的模樣。

那時候的小太子比現在還要小的多,沒有這樣高,嗓音也是小孩,就已經很可怕了。現在變得更可怕了。

柳崢能在這裡撐著一動不動,真是厲害。戚厭病對自己的好友肅然起敬。

大概是兩個小老鼠瑟瑟發抖的氣息太鮮明。戚拙蘊喂著孩子,終於有空注意其他人。

他在對孩子以外的人時,眼中是沒有那層溫和的。

太子淡淡瞧著戚厭病:“你在學堂代孤看著他一些,莫要讓老五欺負了他。”

正在埋頭喝水的戚厭病,一口水差點把自己梗死。

他乖巧放下杯子,點頭:&#

34;好的,皇叔,我一定照顧好弟弟。"

太子漆黑的眼眸微眯:“禾禾喚我哥哥。”

戚厭病:"……"

啃雞腿的沈禾,正豎著耳朵聽呢。

聞言被雞腿肉噎到,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這是什麼超級加輩?

戚拙蘊一手抬著孩子的下巴,一手去拍撫他的後背,讓他將口中的肉吐出來,再喂他小半杯水,語氣溫柔帶著些責怪:“慢點吃。”

孩子咳的眼淚都出來了。

戚拙蘊低聲說:“下學後回去再吃,現在已經吃飽了。”手下蓋著孩子的小肚子,圓鼓鼓的,再吃就該撐了。

沈禾小聲說:“哥哥,你是他的叔叔嗎?”

戚拙蘊應聲:“嗯。”

他逗孩子:“禾禾可以讓他也管你叫叔叔。”孩子兩隻手扒著自己的臉,嘟囔說:"不要。"大可不必。

戚厭病心中鬆了口氣,差點被無形降輩。

要是他管沈禾叫小叔叔,那柳崢不也成他叔,那他在這童舍裡,一大半的孩子都能壓他輩了。不可,不可。

為了防止沈小包子改變主意,戚厭病機靈的提起另一個問題:“皇叔,可是五皇叔我也管不住……"

他搔搔臉頰:“我是侄子嘛,萬一五皇叔與雲妃娘娘告狀……”戚拙蘊說:“你可以跟我告狀。”

孩子甩了甩自己垂著的小短腿,舉著小胖手加入他們的對話。他揚著小奶音說:“我自己可以告狀!”

再說了,他堂堂十八歲男高,還能被個五歲半的小豆丁欺負?

瞧不起誰呢?

戚拙蘊低頭看孩子頭頂的小絨毛碎發:“那你們可以告兩遍狀。”

孩子致力於表達自己不會受欺負,扭過小身子,給戚拙蘊指地上:“他剛剛還哭啦!被我說哭的。"

五歲的小豆丁因為丟臉氣哭了。

戚拙蘊看著地上滾落的葡萄,那是禦前貢品,隻有宮中有。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

他大概能夠想到老五摔下葡萄,嚎啕大哭離開的場景。

戚拙蘊誇獎:“禾禾真厲害。”

沈禾:...

雖然他是蠻厲害的啦。

但他是這個意思嗎?

他是在表達他是惡霸,不需要靠告狀來維持自己惡霸的地位!

真男人,就自己打江山!

啊不是。

總之,男主你好好搞你的朝堂事業啦。

幼兒園這點小事,哥自己解決就好!

戚拙蘊特意來童舍看了一趟孩子。

太學的祭酒與學監學博士們差點全部湧出來覲見。

不過他們晚了一步,戚拙蘊看完孩子,確定他適應的不錯,過得挺開心,便離開繼續去忙碌。來這一趟也有讓其他人曉得,他對這個孩子到底重視到什麼程度的意思。

如果沈禾受了委屈,他一定會追究,也一定有這個手腕能力去追究。

這一層,沒出社會的單純十八歲男高沈小公子是想不到的。他就當作是家長放不下孩子。

他見多了,打小上學,他的親爹媽不說,他那些叔叔阿姨們都覺得他肯定在學校可憐的偷偷哭,三天兩頭就帶著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