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初這才道:"當初棄城逃難的人不少,衙門裡也隻給了兩三個月的時間,若是人不回原籍的話,就將原來的房屋田地都給收回去官府,那時候價格必然十分便宜,表哥他們商議了一回,咱們的銀子暫時不要動,等過一陣子風聲出來了,就去州府置辦房屋。"

至於專門讓薑玉陽回來,一來是為了打聽周梨他們的消息,二來若是沒有消息,也好叫他幫忙給周梨和白亦初立個衣冠塚,然後保住周秀珠那鋪子下麵的糧食。

而這樣大的事情,全然托付在薑玉陽身上,隻因其實他們眼下的狀況並不是那樣好,他們一開始是假裝得了時疫,後來到城裡,也熬過了雪災,雖是凍傷了,但也並沒有什麼大礙。

隻不過那雪融化後,按理萬物生機而起,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卻沒料想到,被從外麵州府回來的人傳染了時疫。

當時大半個城池的人都被傳染了。

薑玉陽運氣好,躲了過去。杜儀也不知他們是否能熬過去,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周梨和白亦初,因此才全托付與他。

隻是薑玉陽雖將那些個實話同白亦初說了,但兩人都不約而同選擇先瞞住周梨,反正州府離得遠,那頭時疫的消息傳到縣裡,還不知要多少時間呢!

而且周梨大概最多也就隻會到鎮子上,想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聽到這風聲的。

此刻周梨一聽,還有這樣的好事,自然是歡喜,心想到時候就在州府裡,白亦初上學也方便了許多,最起碼私塾學館子肯定不止一家,可以任君挑選。又細問了一些薑玉陽那州府的情況。

除了疫情之事,薑玉陽也是知無不談。因怕周梨想現在就去州府,便又道:“咱們在等一兩個月,若是那邊的確有許多空閒的便宜房屋,自然會托人來信。這段時間,咱就先在此處等著,左右去了那州府,僧多粥少,這裡不管如何,也存放了糧食。”

周梨沒有想過懷疑白亦初,所以對於他說姐姐們就是著了凍傷之事,沒能回來,並未多想。

一來是姐姐本就是體弱之人,還帶著兩個孩子,元姨雖是健壯,可到底挨了這一回,隻怕也是傷了根本的,如此他們趕不回來,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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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般,那薑玉陽便在這裡留了下來,隻是他們這棚子裡太擁擠,明顯是添不下人了,便趁著太陽未落山,薑玉陽脫了外麵的青綠色袍子和那嶄新的靴子,與白亦初柳小八一起搭建棚子。

果然周梨那病更多的是心病,隨著白亦初帶回來的這好消息,她那氣色肉眼可見就好了起來。

不過是兩天的功夫,就大好下地。

而這個時候,村裡逃難的人家也紛紛回來了。

但基本上都響應了鎮子上的號召,留在了鎮子上,這一次回來,是專門取自家地窖裡的糧食。

村子裡燒成了這樣,來了也沒有個落腳之地,周梨便將人請來家裡的窩棚喝口水,順便也問起外麵的日子。

每逢來一個人,周梨和人聊天,白亦初和薑玉陽那一顆心就卡在喉嚨裡,生怕來人知曉州府疫情的事。

所以到最後,兩人決定去河邊砍柳枝給他們提前編好籮筐,免得到時候他們在這裡一邊編織籮筐,一邊和周梨說外麵的事情。

周梨不知所以,反而覺得他二人實在是熱心腸,想來鄉鄰們必然十分感激他們。

轉眼村裡的人回來了三分之一,家中地窖沒建好,糧食被燒了的雖是遺憾難過,但除了去咒罵那些喪儘天良的惡人之外,又有什麼辦法?隻能返回鎮子上。

柳小八見此,不免覺得此前埋糧食的舉動,會不會多此一舉了?

然而他才和周梨說了這事兒沒兩天,有一天晚上阿黃忽然叫喚起來。

阿黃乖巧通人性,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擾人清夢?大家一下全都醒了,個個一身的戒備,所以白亦初和薑玉陽立即起身出去偷偷查看,不想竟然是有人在村裡的地窖翻找。

而且還是村裡前幾天回來取自家糧食,但糧食卻被燒掉了的人家。

當然,他們現在翻找的也不是自家的糧食。

兩人回來同大家一說,那柳小八一陣暗自慶幸,感激地朝周梨看過去:"阿梨,還是你聰明。"

不是周梨聰明是,她稍微有那麼一點點了解人性。

但眼下有些拿不定主意,隻朝大家看去,“咱們可要出去?”這樣一來,少不得是會驚動他們,鄉裡鄉親的撕破臉皮是小,怕同大家動手。

可是如果不出去爭執一二,往後

這一家人回來,糧食沒了,會不會又怨他們?

周梨很是糾結。

白亦初見她神情,略猜到了一二,"罷了,他們能想到來偷糧食,還能有什麼底線?咱們現在出去得罪他們倒沒什麼,可被偷了糧食的那戶人家,也不見得會有人回來。更何況我們現在去攔住了,到時候少不得叫他們顛倒黑白,當如何說?"畢竟長久以來,是他們留在村子裡。

反而更有可疑之嫌。

薑玉陽也讚成白亦初的話,"現下雖天氣恢複了正常,可是這種子都還沒下地,要等新糧出來,不知道猴年馬月,朝廷雖說分發災糧,但哪裡能真管飽?這糧食現在比銀子要值錢,若咱們真去攔,好似斷人活路,怕到時候反而不留我們。"

這話好叫周梨背脊骨發涼,這些日子他們不缺糧食,每日三餐隨便吃,早就沒了此前的危機,以至於叫她完全忽略了這接下來的日子,大家沒了糧食,還不曉得要鬨出多少事情來呢!

因此也連忙點頭,“是我糊塗了。”

大家得了個商議結果,最終決定不管,兩耳不聞,但也不敢大意,還是大家輪流值夜。

自打這天晚上有人得了手,接下來每天晚上都會有人光顧村子。

連續幾日,似乎將村裡各家的地窖都給翻了個遍,終於再也搜不到多餘的糧食了,如此人多糧少,分得也不均勻,便起了爭執。

周梨他們躲在窩棚裡,能清楚地聽到那聲音,從一開始的爭吵謾罵,扯到舊年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後來竟然動起了手。

但好在,他們興許是多多少少有些感激早前白亦初和薑玉陽幫忙編織籮筐,又或許曉得白亦初會些功夫,還有薑玉陽這個會耍幾招的也在,所以沒到周家這窩棚來。

打過後,各自扛著自己那點糧食,便連夜走了。

周梨心想,往後幾日,該得些安寧日子了吧?可是沒想到,就在那東方翻著魚肚白的時候,便聽到村口處傳來呼天蓋地的求救聲。

這會兒的莫元夕已經是個合格的丫鬟了,早起來燒水準備煮粥,聽得這聲音忙要去看,卻見周梨和白亦初他們已經起身,見了她要跟著去,周梨神色凝重地吩咐道:“快進屋子去,或是守著火塘,怕是惹了狼。”

那聲音是周梨他們熟悉的村民聲,這個時候忽然跑回了村裡,去

鎮子上的山裡又沒土匪,隻能是遇到了狼。

果不其然,還沒等他們到村口,就見著了昨晚在村裡大家爭搶糧食的村民,也是周梨族裡的周大強,雖是中年,但輩份小,見了周梨也要喊一聲小姑。

隻不過周大強如今狼狽不已,糧食袋子也不見了,身上血汙一片,滿臉的蒼白恐懼,見了周梨,撲倒在她麵前,"小姑啊,狼!狼!好多狼!寶正他們全死了,死了!"

顯然,狼吃人的畫麵給他造成了極其深的恐懼,如今說起話來也不連貫,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周梨見他身上也有狼咬傷的痕跡,隻皺著眉喊了白亦初和柳小八,"先將他帶回去。"至於其他沒回來的人,周梨並不打算冒險讓薑玉陽和白亦初去救。

都這麼久了,隻怕啃得隻剩下骨頭了。

而且這周大強又說全死了。

自然是沒有再白跑一趟的道理。

幾人將周大強帶回牆裡,就在院子裡給他清理傷口。也不知周大強是疼的還是怕的,一直顫抖著,好叫白亦初幾次想替他將那狼咬傷的地方剜掉都沒法子。

最後無奈隻能一掌將他給他劈暈,這才順利將傷口處理完。

這會兒晚春的太陽也爬上來了,幾人將高大強移到那陰涼的地方,才說起他們忽然被狼群襲擊的事。

“昨晚風大,他們又打了架,必然是見了血的,回去的路上隻怕那血腥味叫風一卷,狼在林子裡一下察覺到,如何能放過他們?"所以周梨這會兒對他們反而沒了同情心,本來走夜路就危險,誰叫他們還要相互動手,這不就是典型的自尋死路麼?

一點不值得同情。

白亦初心想大概也是如此,一麵又慶幸道:“如此也好,不然這人心不足蛇吞象,沒準哪天他們忽然打咱們的主意,如今來村裡的路上有狼群出沒,他們還死了這許多人,等高大強回去了一說,誰還敢再來,咱這段時間也能安靜安靜。”

隻是柳小八還不見叔嬸家回來,心裡到底是有些擔憂,看了還在昏迷中的高大強一眼,“你們什麼時候送他回鎮子上?我同你們一起去,探一探我叔嬸他們的消息。”

周梨麒著這會兒其實還早,這裡鄉下又沒什麼好藥,那高大強不曉得能不能像是當初柳小八和白亦初那般堅強熬過去,便道: &#

34;要不,吃了飯就送他去吧?你們在鎮子上歇息一夜,明天再回來。"

按照自己對這些狼的了解,這會兒酒足飯飽,該回到棲身之地休息了。

這會兒路上反而最是安全的時候。

薑玉陽覺得這樣也好,反正遲早要將高大強送回去,總沒有道理叫他們來照顧,人若是好了尚且還好說,若是他自己短命活不了,到時候家屬反而來找麻煩。

怕是要趁機明目張膽地要糧食了。

達成了共識,吃過了飯,薑玉陽和白亦初抬著那自製的建議擔架,柳小八背著包袱,便一並去了鎮子。

周梨他們現在住的這窩棚肯定攔不住什麼野獸,房屋雖然也被燒毀,但牆垣卻是還在的,這些天裡薑玉陽這個擅長木工藝的,已經將前後的房門都給做好了,如今他們一走,周梨便帶著莫元夕將房門一關,在院子裡不出去了。

當然白天也沒閒著,前天打開了自家的地窖,翻找了些布匹邊角料出來,所以她和莫元夕兩個不擅長女紅的人,現在都在學著做鞋麵。

聽柳小八說,竹林裡冒出新筍了,等過一陣子節節高,筍殼一落,不就是做鞋底的好材料麼?

乾旱的時候,那竹子也沒熬過去,所以今年冒出新筍,他們也沒去挖采,就指望著這新冒土的筍子,重新長出一片竹林來。

有著事情做,那時間自然是不難熬,很快就到第二天下午,白亦初他們回來了。

高大強他們遇到狼襲的事情,總算是給大家一個警示,如此隻怕也沒人敢再回村裡來了。

比音他們又不像是白亦初一樣會功夫,吧高上低中見山門文個像是日小初「什雲切犬,爬向上鳳。

柳小八他叔嬸依舊沒消息,倒是意外探聽到了周梨二叔一家的消息,隻不過和她所預想的那樣,她爺奶沒跟著回來。

“你二叔他們如今在鎮子上安家了,也重新分了地,我問你爺奶的下落,他們說人多的時候走丟了。"白亦初說著,把潘氏的原話告訴周梨。

周梨心裡對於爺奶的生死,倒是沒多難過,隻是卻不相信潘氏的話,但又奈何沒證據。而且當時那光景,易子而食都沒人說犯法呢……

她又能去追究什麼?"罷了,個人的命吧。我也不敢保證,當初他們沒跟我二叔一家走,留下來跟著咱們

,是否能活到現在,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因此也就不去多想,最後隻道:“若是再等幾個月,仍舊沒消息,到時候在我爹娘的墓旁再給他們二老立個衣冠墳頭就是。”

白亦初點了點頭,“如此也好。”

接下來這段時日,白亦初和薑玉陽也時常去鎮子上,在周秀珠家那老房子的舊址上,夯土搭建了個簡單的泥土茅屋。

白亦初自己也去核對了戶籍,有一次接了周梨他們去鎮子上,也在鎮子周邊分了土地。

至於原本在那桐樹村的地,因為山高路遠,且還有狼群出沒,從此就要荒廢下去了。

而這簡易泥土屋搭建好了後,白亦初和薑玉陽每次去鎮子上的時候,也將這邊的糧食螞蟻搬家一樣給帶了過去。

眼下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周梨領著莫元夕將院子裡種的菜都給割了裝筐,也同他們一起搬到鎮子裡。

這才重建過的鎮子其實就好比當初他們原來的桐樹村一樣,甚至還有些不如。因為木頭石料的短缺,大家雖是能從被大火燒過的舊址中找出些材料來,但也不堪大用。

隻有那泥土是遍地有且又不要錢的,所以幾乎都建了四堵泥土牆,上麵蓋上茅草。

所以整個鎮子上,清一色都是這樣的房屋,單從這外表看,實在是瞎不出誰家會多富裕幾分。

周梨的房間就正好建造在地窖上麵,以後要取糧食,就得從她的桌子底下進去。

然其實這泥土茅屋也不是沒有好處,一來比木屋要防火防蟲,且還冬暖夏涼,而且又不要什麼材料錢,所以房屋兩側還建了廂房,所有人都能有屬於自己的獨立空間。

這是莫元夕萬萬沒有想到的,她想自己如今到底算個丫鬟身份,以後肯定也是和周梨住在一個房間。雖自己沒機會睡在床上,但肯定也會容許她在一旁用木條搭個小鋪的。

但是大家在夯土建造房屋的時候,就給自己準備了一間,她心中感激又感動,隻覺得她爹娘說錯了,她天生的好命,隻不過不是生在那個家裡享受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而是遇到周梨他們。

如此,她乾勁十足。

恨不得將家裡這所有的活兒都給包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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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薑玉陽有手藝,到什麼時候都餓不死,便同他一起學,每日做個小學徒一般,緊跟在他身後幫忙。

如此周梨和白亦初倒是閒賦了下來。

周秀珠的身家當時忙著逃命,那個時候金子也不能吃,所以那包袱裡自然隻帶了乾糧,所有的銀錢都給藏起來了。

周梨如今來了鎮子上,也全部給她收整好,總共有四十多兩。

加上周梨自己賣第二窩小豬攢的錢和雞鴨鵝的銀子,還有元氏的私房,她爹留下的,竟然有兩百多兩銀子。

至於她爺給的和平日賣菜攢下的那些雜七雜八的額外收入,當初可都用來收陳糧了。

莫元夕去他們鎮子上分的地裡種菜去了,就周梨和白亦初在家裡,她算著錢,“你說咱們這點銀子,能在鎮子上盤個帶鋪麵的小院子麼?"

白亦初這些天,一直偷偷在打聽州府的消息,那邊的疫情被封鎖了,隻能有消息進,裡麵卻是蒼蠅也飛不出來一隻,更不要說想探聽誰的生死了。

正為著此事發愁,隻覺得再拖下去,怕是瞞不住周梨了。

畢竟再過一個月,周梨肯定就等不下去,要催促大家去州府裡了。

因此心中有事,到底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周梨的話他也沒仔細聽,隻敷衍地回道:“興許是能的吧?聽薑大哥說,州府人雖然多,但大家兩手空空,到時候州府衙門為了留住人,肯定會將地契壓得很低。”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周梨眼睛盯著那一堆碎銀子和銀票,倒沒有注意。等將這些錢都給收起來了,方問白亦初,“那衙門分的地,咱們可還要種?或是都給租出去?但好像也租不了幾個錢,不過蒼蠅再小也是肉,回頭我還是去問問吧。”

她自顧地說著,見白亦初半天不出聲,不禁皺起眉頭來,伸手推了他一把,“你這些天怎了?怎麼日日都魂不舍守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白亦初堅決否認,“沒有的事,我在聽你說呢!”

周梨眯著眼懷疑地看著他,“那你說我剛才說了什麼?”

“你說地租出去,我同意的。”白亦初趕緊回著,其實那心裡慌得一批,生怕叫周梨察覺一二。

周梨這才作罷,見時間還早,“我出去看看。”

雖說這鎮子上遍

地的茅屋,像極了一處村莊,但其實好些個村子的人都聚集在這裡,其實人口還是有些可觀的。

周梨原本想找個原來桐樹村的同族親戚,問一問他們可要租地。

不想竟然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瞧見一個有些眼熟的麵孔,她有些難以置信地追上去,越是靠近就越是確定,這分明是當初用毛驢將花慧接走的那個男人。

他如今竟然也在這個鎮子上安家了。

不是說去北方做生意了麼?按理這個時候也不見得能回來啊?所以她一度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也正是這樣她一路跟了上去。

到底叫那男人察覺了忽然停住腳步,防備地看著她,"小姑娘,你一路跟著我作甚?"

周梨反而有些被驚駭到,愣了一下才問:“你,你當初是不是娶了桐樹村的陳花慧做媳婦?”

那男人早就忘記了周梨這號人,但這花慧是他真金白銀買回來的媳婦,當然記得。所以聽到周梨一提,眉頭就擠成了一團,眼裡卻全是興奮,“你知道她在哪裡?”

可周梨聽得這話,心裡卻一陣失望。她搖著頭,"我還以為你知道,所以才一路跟著你。"

不想男人比她還絕望,堂堂七尺男兒,眼淚花頓時就鋪滿了眼眶,"家裡出事,我在北方聽到消息趕緊回來,到了家裡早就麵目全非,隻有一堆廢墟。"

哪裡還有花慧和他兒女的身影?而且他一路匆匆回來尋兒女,生意沒做成,反而賠了人家一筆錢,在歸來的途中又遇著流民,將他搶了個乾淨。

現在是人財兩空,好不淒慘。

他越說越是難過,最後竟是喙嗦大哭起來。

這若是往常,街上這麼個大男人痛哭流涕,怕是要引人躊躇旁觀,但如今這天災才過,家破人亡的多了去,數不勝數,這樣的人遍地都是。

所以大家來來往往,竟是沒有一個人停駐下來。

周梨一時不知該怎樣安慰他,隻能勸著,"你先起來吧?當下顧著自己,也許過一陣子就有好消息呢!”

不想她這一開口,男人哭得更厲害了,一麵捶胸頓足道:"都怨我,當初隻圖個輕鬆,若是肯將他們帶上,不去說勞什子的媳婦,沒準我一對兒女與我在北方好好的。&

#34;

說罷,淚流滿麵地抬頭看朝周梨,"那當頭,你們這樣的娃兒,活下來的能有幾個?可憐我那一雙兒女,好叫我辛辛苦苦攢錢養得白胖……"

後麵含糊不清,不曉得說的什麼,周梨也聽不清楚,隻是過了好久,他像是才發泄完心中的痛苦,然後起身來拿袖子擦著臉上的鼻涕眼淚,“你回去吧,花慧還是個小娃兒,九成九是沒了命的,我也給他們在老家做了墳,她終究是嫁了我王家門,以後是我王家婦,逢年過節,我少不得會給她燒一炷香,你也不用太擔心。”

周梨特麼擔心的是身後事麼?她一路追來,是以為這男人有花慧他們的消息呢!

如今聽他那般說,見他揮手要走,也就沒再繼續跟著了。

但這一耽擱,天色也暗了下來,沒在多說什麼,隻回了家去。

這會兒薑玉陽和柳小八已經下工回來了,薑玉陽和白亦初在院子裡練功,柳小八跟著學了兩天,覺得自己不是那個材料放棄了。

如今見周梨和莫元夕一起煮飯,便湊了過去,“阿梨,你可曉得今天我和蔣大哥在工地上遇到了誰?”

周梨的好奇心一下就被挑起來,實在是這災後歸來故裡的鄉鄰實在少,她就盼著會不會有一個熟悉的人。於是連忙問:“誰啊?”

“花慧男人。”柳小八回著。

周梨頓時有些很失望,還以為是誰呢?這花慧男人今天自己也才見過。可就在她失望之際,卻聽得柳小八忽然罵道:“他真是個狗男人,花慧都沒去找,就重新娶了新媳婦,聽說還已經有孕了,他還說等娃兒生了滿月,要請薑大哥去吃紅雞蛋,我看他分明就是想賺薑大哥的份子錢。"

周梨有點糊塗了,以為自己聽錯了,重新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他就是想騙薑大哥的份子錢。”柳小八並不知曉周梨白天才遇到花慧男人的事。

“不是,前麵兩句。”周梨其實再一次聽到份子錢的時候,已經很確定剛才不是自己聽錯了,這個男人真的另外娶親了。

果然,隻見一臉迷糊不解的柳小八又重新說了一遍。

然後周梨就有些迷茫了,這個男人到底沒了兒女和花慧,是真難過還是假難過啊?今天他在自己跟前嚎嚎大哭,做不得假吧?可他興高采烈和工友們分享著他新媳婦懷孕的

事,又是真的……

心想這是個什麼人?她這樣一個晚上都皺著眉頭,看得白亦初莫名其妙,“你怎麼了?”

周梨隻將心中的疑惑給白亦初說了。

白亦初聽罷,沉思了半響,“他難過和他娶親,本就是兩件不相乾的事情啊。所以難過當然不耽誤他繼續成親生子。”

周梨明白,這兩件事情不相乾,但特麼好歹要有個緩衝期間吧?可這男人如今新媳婦都有孕了……這不就是說,在得知孩子們可能已經死了之後,他就立馬另娶了麼?

最後隻總結出來,“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一個個無情無義!”

白亦初莫名其妙,“不是,你怎麼能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呢?誰說沒有好男人了?”

但是周梨這會兒可不願意聽,又見這會兒坐在院子裡那廢舊石磨盤上吐納的薑玉陽,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隻將白亦初拉到一旁,低聲問道:“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

白亦初見她打量著薑玉陽,心裡又開始慌張起來,難道州府疫情的事情她聽到風聲了,隻緊張道:“什麼問題?”

"薑大哥提起表哥的時候,給我一種他很尊重表哥的感覺,就像,就像是……"正糾結著怎麼形容,忽然想起莫元夕對自己和白亦初的態度,頓時脫口說道:“就像是元夕對我們一樣。”

"啊?"白亦初到底是男孩子,自然比得了姑娘家的心思細?他還真沒發現。可是眼下叫周梨這樣一說,仔細回想起來,好像薑玉陽從來不會直呼杜儀的名字,最多最多就是叫一聲杜兄。

但那給人的感覺,也是有種周梨說的那種尊崇感。

他心裡也疑惑著,表哥身上到底有什麼他們沒發現的魅力,讓薑玉陽這樣尊崇他呢?

又聽周梨說道:"而且,你看這薑公子,出身比咱好多了,談吐禮儀更不在話下,還會功夫。"但是又有些疑惑,"你說他一個文雅公子,怎麼會木工活,又會武功呢?好奇怪呀。"

白亦初一開始覺得這些沒什麼,技多不壓身,多學一兩樣怎麼了?可現在聽了周梨的話,他也開始覺得奇怪,一時皺起眉頭,對薑玉陽竟然也生出了幾分懷疑。

莫非外府的事情,也是他哄騙自己的?可他又曉得這地窖底下藏著糧食,如果不是

過命之交,信得過,表哥不可能將這樣大的秘密告訴他。

而且薑玉陽這段日子裡,從來沒有任何歹心。

所以到底有什麼企圖?

這下該換白亦初晚上睡不著了,第二天主動跟著薑玉陽他們一起去乾活,其實就想暗中觀察一

可一天下來,發現薑玉陽除了中規中矩刨木頭之外,什麼也沒發現。

於是起了親自去州府一趟的消息,但是薑玉陽不可能跟自己去,他留下來自己也不放心,一時糾結不已。

最終隻能將薑玉陽告訴自己,杜儀他們都在州府感染了時疫的事與周梨悄悄說了。

周梨得知後,半響沒有說話,神情也看不出什麼,可將白亦初嚇得不輕,緊張得忙伸手搖著她的肩膀,“你怎麼了?”

周梨倒是冷靜,聽到他的話,對上他那一雙盛滿緊張的眼睛,"我沒事,我覺得他肯定騙了咱們,州府裡要真有時疫,為什麼這都快兩個月了,一點風聲也沒有?"

她不相信有時疫,也不相信姐姐他們不在了,當即就轉身進屋。

白亦初話還沒說完,見她要走,隻跟著進了屋,卻見周梨搬開了桌子,分明就是要下地窖。

果然,周梨搬開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