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炮轟三次之後,金人前鋒輕騎兵與鐵盾軍,已經損傷過半。加之主帥完顏宗圖戰死,其餘剩下的兵丁,一哄而逃。
嶽飛下令張憲領騎兵營追擊,他則親自領兵進城。
大都地廣人稀,如趙寰所預料那樣,逃兵如驚弓之鳥那般四下潛逃,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密林中經常有猛獸出入,最多便是老虎。尚在林子外,都能聽到深處傳來隱約的虎嘯,驚得馬不安揚蹄刨地。
越往北,積雪越深。張憲守著嶽飛的命令,不敢輕易冒險,很快收兵回了大都。
張憲到了半道時,與嶽飛相遇,他看到眼前的情形,頓時忍不住破口大罵:"一群畜生!"
完顏童與一眾完顏氏,貴族們,夾著尾巴慌忙逃竄。被他們趕在最後擋住追兵的,則是一群孩童與衣衫襤褸的奴隸。
奴隸們常年勞累, 佝僂的身子已經直不起來, 永遠弓著身, 低垂著頭, 看上去卑躬屈膝。露出來的手長滿了凍瘡,破了的地方,不時有膿水流出。黑乎乎的腳上,在滴水成冰的天氣裡,還穿著草鞋。
孩童有大有小,其中最小年紀者,約莫五六歲。端看他們的穿著,比起奴隸的衣不蔽體,要好上很多。有些身上還穿著臟兮兮,半舊的不合身錦袍。
孩童們與奴隸一樣,惶恐不安望著他們,害怕得想要跑,對著散發著凜冽殺氣的兵丁,他們手上的強弓勁弩,如定在了那裡般,一動不敢動。
張憲怒罵道:“一群沒卵子的狗東西,老大,我去追!”
嶽飛攔住了張憲,道:"大都不比其他地方,已經追不上了。"
張憲想到先前追殺逃兵的情形,懊惱地揮舞著手臂,怒道:"早知道用炮將他們全部火乍死!"
大炮比起以前的“震天雷”,不但打擊精準,殺傷力更要厲害數倍。
但大炮也有缺點,且先不提鑄造一門大炮,火器營足足花費了好幾年的功夫。不斷煉鐵,配製火. 藥等等。幾年下來,趙寰在火器營投下了數不清的財力精力。
大炮的火藥配製昂貴,發射幾次之後,炮膛過熱,就得歇一歇。而且大炮太過笨重,輜重運送困難,他們這次也隻帶了一架前來。
趙寰曾遺憾說過,黑火,藥的材料,就隻能做
成這樣了。若要產生更大的殺傷力,炮膛首先承受不住,必須解決煉鐵的問題。
這次大炮能造成巨大的震懾力,主要是在於此物新奇,金人未能見過。拿來攻城,以及對付敵人的衝鋒最好用,一旦他們跑到射程之類,任由他們布下再好的陣,輕而易舉將他們炊乍得魂飛魄散。
嶽飛見張憲垂頭喪氣,安慰他道:"他們會往更北的地方跑,放心,他們討不了好。當時遼國滅亡時,有上百萬的人往北去了。有些被寒寂大師安排回了大宋,還有些不肯離開,留在了那裡。一旦遇上了,金賊可得不了好。還有被金賊欺負的韃鞋卻部,見他們落了難,定也不會放過報仇的機會。”
張憲一想倒也是,便很快恢複了精神,摩拳擦掌道:“金賊四處樹敵,又是一群十足的強盜,走到哪裡搶到哪裡。以後,可有他們受的!"
嶽飛望著眼前這群可憐人,心裡說不出的滋味,片刻後道:"外麵太冷了,讓他們回自己的氈帳裡麵去,不要亂出來走動。孩童們……"
張憲等著嶽飛的指令,半晌都沒聽到他接下來的話,不禁抬頭看去,問道: "他們要如何處置?不過老大,我瞧著他們的身份好似不對勁,可不能掉以輕心。"
嶽飛心情說不出的沉重,他猜出了他們的身份。
帝姬嬪妃們被送給金人之後,曾經生育過孩子。
張憲見嶽飛的神色不對勁,他愣了下,喃喃問道:“該不會是……”
話到一半,嶽飛淩厲的眼神掃來,張憲忙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轉而罵道:"他們這些畜生不如的狗東西,虎毒還不食子呢!”
“他們哪比得上老虎!”不待嶽飛開口,張憲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說法,不屑道:“完顏氏父子,叔伯兄弟們自相殘殺,可不是什麼新鮮事。何況是些……唉!”
張憲知曉他們的身份不宜對外聲張,忙打馬上前下了令,吩咐親兵將這些孩童帶走,“一定要好生照看。”
奴隸們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呼啦啦散開了。孩童們見親兵上前,緊緊依偎在了一起,望著他們簌簌發抖。
張憲眉眼生得凶悍,他努力讓自己溫和些,擠出笑臉道:“彆怕,我們不會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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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憲臉頰抽搐,撓了撓頭,擺手讓親兵們趕緊將他們帶走,跑回嶽飛身邊,抱怨道:“我哪裡就是壞人了!真是。唉,老大,他們也算得上是皇子貴人,為何膽子這般小,竟眼以前那群趙……”
嶽飛淡淡看了張憲一眼,他尷尬地汕笑,很快肅然道: "是我不對,除了南邊那個活死人,他們都已經為大宋戰死,最終沒有辱沒祖宗,不能再這般說他們。"
被金人搶走的女人回了大宋,金人自然會將怨氣,灑在這群她們生下的孩童身上。
他們本來就生了一大堆,儘管是親生的兒子,也壓根不會當做一回事。
嶽飛歎息幾聲,想到臨行前趙寰的吩咐,最終沒有多說,對張憲道:“我進宮去,你叫上人,去各王寨,將以前從大宋搶走的財物,尤其是貴重的書籍史冊等,全部清點收好,一張紙都不能丟!”
張憲忙應了,打馬前去忙碌。嶽飛則領著兵,轉頭回了都城。
都城的城門大開,嶽飛沿著禦街,一路進了宮。皇宮除了一座突兀的宮殿,其餘都是些低矮土屋,以及沒來得及拆走的氈帳。
嶽飛下馬,獨自沿著狹小的皇言緩緩走動,來到破敗的浣衣院,推開低矮的籬笆門走了進去。
庭院被積雪覆蓋,茅草屋頂上亦堆滿了雪。土牆經久未修,牆壁上的泥土已經變得鬆脆,留下斑駁的坑洞。
嶽飛走到最後,隨手推開一間久未住人的屋子。雖是大白天,他適應了好一陣,才看清了黑漆漆的屋內。
對著屋門正中央,是一張已經坍塌的土炕。除了炕之外,便是倒塌在地上的矮凳,櫃門消失不見的的一張木櫃。最裡左上角的角落處,放著一隻布滿了灰塵的恭桶。
嶽飛久久站在那裡,他能想象得到,趙寰當時是如何的困難,如何用命,替她們拚殺出了一條血路。
到如今,她依舊拚殺在無形的刀光劍影中,替天下人,拚出一份福祉。*
沈侍郎被貶謫到了瓊州,張小娘子內疚不已,他倒先想開了,自嘲沒曾想有一天,會與敬仰的東坡先生有相同際遇,這輩子也不算太過平平無奇。
接下來就輪到了張小娘子,朝堂上對張俊的彈劾從未斷過,她直接被罷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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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塵埃落定時,她還是難過不已。去官廨收拾自己留下的小物件,收著收著,眼淚就噗噗直掉。
新任郎中馮敬山走了進屋,他看到張小娘子還在,站在一旁打量著她,陰陽怪氣地道: “小娘子可得快些,我可是忙得很,不但要忙著秋賦的事情,還得替你善後,你沒辦好的差使,我還得替你描補。”
張小娘子抹掉眼淚,猛地抬起頭盯著他,不客氣地道: “馬郎中,你可要說清楚,我哪些差使沒辦好。”
馮敬山剛從殿中侍禦史補到戶部的肥差,腳堪堪踏進戶部的衙門,哪知道張小娘子漏下了何種差使,不過是見她被罷官,順勢踩上一腳罷了。
換作以前,馬敬山哪怕嫉恨差使被小娘子們搶走,也隻敢在私下抱怨一通,萬萬不敢當麵說出來。
眼下張俊陷入了麻煩,馬敬山就無需掩飾了,譏諷地道:“張小娘子,你還是回府去,好生等著相看一門親事,正正經經嫁人生子要緊。若是你不甘心,想要做事,如你阿娘那樣,在後宅管著中饋,同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