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燼看見一雙冷靜的眼睛。
他本以為少女會極為慌張或者生氣,畢竟生死一線,黎蘇蘇理當對他這個幫著妖獸弑仙的人憤怒。
可是黎蘇蘇隻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重新應對炎火獸。
澹台燼收緊金色絲線。
少女隻能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兩隻炎火獸的火焰吞沒。
澹台燼手指抵住唇,他本以為會看見一具狼狽的軀殼,卻沒想到黎蘇蘇毫發無損。
黎蘇蘇護體法衣散發著藍光,保護著她。
少女麵上的鮫紗在火焰下化作灰燼,幻術頃刻消失。
澹台燼看見了一張漂亮的臉,以及少女眉間一點紅色朱砂。澹台燼盯著她,童年那些昏暗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他仿佛看見了曾經那尊俯視他的神女像。
神女像漸漸與眼前少女重合。
他嘴角的笑意消失,驟然沉默下來。
蘇蘇十指相扣:“聚靈重火,破!”
她手腕上金色絲線寸寸斷裂,飛身而起,手靈氣化作的羽扇變成兩把峨眉刺,帶著幽藍火光,分彆刺入兩隻炎火獸體內。
業火順著峨眉刺燒進去,兩隻炎火獸在吼聲化作飛灰。
蘇蘇把極寒玄石收入乾坤袋,回頭衝澹台燼彎唇一笑:“該你了!”
她又不是泥巴做的人,怎麼會不生氣。
她一笑,帶著幾分少女的俏麗。然而眸子深處,燃燒著憤怒,澹台燼被她掐住脖子。
他一雙黑瞳,漆漆望入她的眼。
蘇蘇手帶著紅色業火,把他皮膚灼傷。澹台燼卻像是不知道疼痛,盯著她的眼睛,不躲不閃,甚至握住蘇蘇的手腕,語氣帶著他自己都難以覺察的幾分複雜之色:“你是誰?”
蘇蘇心想,我是你不該再招惹的姑奶奶,受死吧。
業火被她打入澹台燼體內。
他瞳孔微顫,抬手要觸她額間朱砂,動作卻猛然僵住。
業火從他胸口燃起,瞬間將他染成灰燼,那隻手沒能觸到蘇蘇,他整個人卻漸漸消失。
蘇蘇看見一雙不甘執拗的眼。
少年身體散去,隻剩嶙峋怪石在原地,火焰也消失了。
蘇蘇撿起地上焦黑的木頭。
“原來是一具傀儡。”
她就說,澹台燼既然已經有了神髓五百年,怎會輕易被自己殺死。他有七情六欲,進不來石林,便做一具傀儡出來。
蘇蘇抬步走出石林。
澹台燼睜開眼睛。
秘境裡的天空,隱隱成了紫色,他看向自己雙手,漸漸收緊了拳頭。
怎麼會呢,他心道,世上竟有如此荒誕的事。
他在五百年後的修真界,看見了自己還是凡人時那尊高不可攀的神女像。
他幼時曾一點點,把她的碎片吞進去,自此再也沒有想過她。
然而今日鮫紗燃毀,他再一次看見了幼年時那張臉。
以及那種久違的感覺。
無數個夜,自己以為那是真正的神靈,他期盼她走出那尊冰冷的琉璃像,然而一日複一日,神女像依舊遙不可及。
他隻是普通芸芸眾生一員,她的眼睛永遠看著窗外月色。
彼時他沒有情絲,從神女像身上,第一次悟到了情絲之外的惡不甘心。
他用自己血弄臟了她,他甚至想弄碎她。
可惜後麵被澹台明朗弄碎了,不過沒關係,很多年後,澹台明朗也一片片被弄得支離破碎,就像她一樣。
澹台燼摸摸自己的脖子,灼熱的火焰似乎從傀儡一路燒到他身上。
他抿了抿唇。
澹台燼無法忽視心裡奇怪的感覺。
並非是因為那個陌生少女的絕色容顏,五百年鬼哭河的沉浮,他早看遍世上紅粉枯骨,美醜在他心裡再無差彆。
一想到要殺了她,他心裡隱隱不適。
但,他神色冷淡下來。葉夕霧要回來,她必須去死。
一隻迷你老虎懶洋洋從他衣襟裡探出頭,口吐人言:“耶?你怎麼受傷了?誰能傷你啊!”
澹台燼本就心煩,看見這種蠢東西更煩,他五指張開,捏住它頭,冷酷地說:“閉嘴。”
虎妖立刻討好地拍澹台燼馬屁:“我說錯了,您天下無敵。”
它委屈死了,明明都修仙了,仙人不都是好脾氣的嗎,喜怒無常的仙人它就見過這麼一隻。
難受死虎了。
澹台燼把它扔進乾坤袋:“嗅到滋養靈魂的東西再放你出來。”
紫色天幕越來越濃,他抬頭看著天空:“魔降要來了。”
澹台燼尋了個方向,不管要殺黎蘇蘇還是弄清她是誰,他都必須跟上去。
蘇蘇走出石林不久,也看見了詭異的天色。
紫色在天空蔓延,路上遇見了幾個弟子,他們看見蘇蘇,眼裡閃過一絲驚豔,隨即好心道:“仙子,天色有幾分詭異,你若沒有急事,先彆尋寶了,找個地方避避吧。”
蘇蘇不確定地說:“這似乎是魔降。”
她一出聲,幾人麵麵相覷。大家都是年輕一輩的弟子,有人聽老一輩的仙長講過什麼叫魔降,當即變了臉色。
蘇蘇小時候聽勾玉說過。
勾玉講
“魔降萬年難遇,有時候在現實世界,有時候會出現在秘境裡。對於妖魔來說,魔降是好東西,魔降如雨,倘若被厲害的妖魔吸收了,修為說不定會更進一個境界。但對修真者來說,魔降比腐蝕還可怕,不僅會讓仙體沾上魔氣,還會形成心魔。”
念及此,蘇蘇道:“諸位仙友小心,若真是魔降,彆讓魔氣沾染了你們,一定要設結界。”
“多謝仙子。”幾個弟子臉色凝重,抱了抱拳,腳步匆忙從蘇蘇身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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