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時,易颯聽到車聲和喧嘩聲,是易雲巧到了。

到就到吧,天王老子到了,也不能影響她睡覺。

易颯腦袋一歪,又睡過去了,覺得這種一切都無所謂、無牽無掛、隻憑自己心意行事的日子挺好的。

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被消息聲吵醒,摸過來一看,是宗杭發的。

——易颯,你現在忙什麼啊?我還沒到家,坐車都坐暈了。

還附了個哭喪臉。

看這語氣,都能想象出他依然蒙在鼓裡的百無聊賴模樣,易颯想給他回一個,指腹在手機屏上猶疑了會,又蜷了回來。

她就該冷淡、愛理不理,沒人喜歡拿熱臉去蹭冷屁股,他受冷多了,自然就會知趣,漸漸少發訊息,直至最後的斷了聯係。

她把手機扔到一邊,起床洗漱,又逮了個路過的問起易雲巧,那人指了指丁盤嶺的帳篷:“一大早就進去了,還有丁玉蝶,說是聊重要的事,不讓人打擾。”

看來是在攤牌,這可真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啊,幾個人奔忙了那麼久、腦袋都想破了才理出的前因後果,易雲巧她們隻消坐著聽結論就行了。

易颯先去簡易食堂吃早飯,去得太晚,隻剩冷饅頭和刷鍋水了,負責做飯的人笑著跟她打商量:“要麼你坐著等等?午飯就快開搞了,你可以吃頭一鍋。”

也行,易颯齒間齧了根木煙枝,就坐在桌子邊等,為了打發時間,還借了幅撲克來,洗亂了之後對著嗬三口氣,擺了牌式準備給自己算命。

以前在浮村時,老跟陳禿湊局打牌,這算命法也是跟他學的,談不上準,隻圖好玩。

上下各擺五張,這是年運,左右豎排四張,代表身邊的男性和女性朋友,間五張,代表天、地、人、和、自己。

按理說,翻牌得有次序,但她不管,先翻代表“自己”的那張。

方塊5。

代表任何事都與願相違。

媽的,命已經不好了,撲克牌都井下石,易颯悻悻的,正想把牌張揉皺,有人在外頭叫她:“颯颯?”

是易雲巧。

易颯應著聲,一臉萎靡地走了出去。

易雲巧的發型依然卷卷揚揚,難得的是頭發上居然沒掛下兩個發卷來,想是怕冷,穿得極臃腫,像熊。

一見她就不給她好臉色,兩指並攏往她腦門上戳:“你個死丫頭,上次我打電話問你有沒有聽見關於漂移地窟的風聲,你怎麼回我的?連我都瞞,你還是不是姓易的?”

擱了以前,易颯大概要涎著臉笑,或者抱住易雲巧的胳膊又是撒嬌又是告饒,但現在覺得,大可不必這麼委屈自己——裝了大半輩子,臨死還不讓人真性情一把嗎?

她偏了頭,把那一記指戳給躲了過去:“當時不是為了保密嘛,盤嶺叔不讓說。”

又覷了眼易雲巧的臉色:“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坐了一上午,跟聽天方夜譚似的,又是96年,又是幾千年前的,易雲巧到現在都還腦袋發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是得下去看看……”

她有點唏噓:“當年死的是易家人,被關的也是,那些人,你可能沒印象,我可是都認識。要不是當時懷孕,96年那次,我也該下地窟的……”

“還有啊,有句話跟你說……”

她伸長手臂,搭上易颯的肩背:“你說,這次怎麼讓丁盤嶺領頭了呢?他一個平時不做聲的,憑什麼啊?”

易颯無奈:這個雲巧姑姑,總拿小心眼揣度彆人,在鄱陽湖時懷疑薑孝廣要私開金湯,現在又嫉妒丁盤嶺領頭……

她正要說話,忽然心裡一動。

不對,易雲巧是在她背上寫字。

——適時閉眼,彆亂說話。

這是……

易颯的心止不住狂跳:易雲巧是在拿話打岔,聲東擊西,適時閉眼,彆亂說話,這是要切斷太歲的耳目了——是該這樣,否則太被動了,做什麼都被它看在眼裡。

她斜了眼易雲巧:“雲巧姑姑,人家盤嶺叔挺好的,你接觸多了就知道了。”

易雲巧哼了一聲:“我可不覺得,他能的事,我未必不行啊。都是水鬼,誰輸誰啊。”

易颯目送著易雲巧趾高氣昂離開,忽然發現,論起“演”來,那可真是人人在行,各有所長。

接下來這幾天,大家怕是都得演一套做一套了。

***

一大早,丁磧就跟前方尋找漂移地窟的人聯係上了,那頭回複說,剛圈定地方,正準備紮經幡,後方的人這兩天就可以拔營了。

丁盤嶺正和易雲巧她們聊事情,不好進去打擾,按理說,回複丁長盛也是可以的,但丁磧總覺得,這些日子下來,丁長盛似乎察覺了什麼,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所以能避就避,儘量不沾惹。

他一直等到易雲巧和丁玉蝶他們都出了帳,才進去找丁盤嶺。

丁盤嶺聽完了,微微點頭:“行,拔營的事,我讓長盛安排。”

讓丁長盛安排?這種瑣碎小事,不一貫都是自己的活麼?丁磧正納悶著,丁盤嶺又招呼他:“坐了這一上午,腰都酸了,這邊景色不錯,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丁磧受寵若驚,卻也越發迷糊:水鬼都到齊了,還有丁玉蝶這個丁家的“嫡係”,陪散步這種事,怎麼也輪不上他吧?

他滿腹狐疑地跟著丁盤嶺往外走,走出營地,爬上就近最高的山坡。

景色真好,高處是雪山雪蓋,低一點是灰褐色山石,再低是青黃色沼澤,沼澤間脈脈細流,在清透的日光下銀晃晃灼人的眼。

丁盤嶺伸手指劃遠近:“看看,這景色,真不錯,我們平時在內陸,哪能看到這麼開闊的場景啊。”

丁盤嶺怎麼會有心思看風景呢,丁磧正不知道該怎麼接茬,背上忽然一僵。

丁盤嶺在他背上寫字。

抬眼看丁盤嶺時,丁盤嶺依然目視前方,臉色很放鬆:“是吧?”

丁磧很快按下心頭疑竇,很自然地接口:“是啊。”

他慢慢分辨著丁盤嶺寫下的字,那可不是一兩句話,而是大段的安排、囑咐。

有時候,丁盤嶺手上稍停,會插幾句隨意的話,關於天氣、回程、這兩天的夥食、身體的不適,丁磧嘴上跟著應和,心裡愈發緊張。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艱難的“對答”才告終結,丁盤嶺收回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颯颯她們上次下地窟,說是要過一段水路,很冷,待久了人有點受不了,你想想辦法,這兩天去采買一批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