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柬埔寨人不好,看著宗杭隻是笑,還得阿帕過來解說。
說的果然就是易颯。
宗杭永遠想不到這種人生。
這突突車酒吧是她的,柬埔寨人隻是包租,定期跟她分賬,不止突突車,在洞裡薩湖上的水上村莊,她還包租了一條簡陋的小木船,就是那種獨木舟一樣的、帶著螺旋槳、供遊人乘坐看風景的小木船。
這還遠遠不止。
據說,溯著湄公河而上至老撾,而下至越南,遍布她的包租業務,她像個手眼通天的跨國包租婆,把租約簽遍大河流域,而且,跟那些大手筆買樓修路的富豪不同,她做的,全部是小生意。
那種一般人都未必瞧得上的小生意。
比如,給在激流捕捉食人魚巨魾的老撾漁民置辦漁網,給在越南水上市場賣米粉的老太婆購買全套的蒸煮鍋具和原料,提供廢舊汽車給進入柬泰邊境叢林捕捉狼蛛的獵手——不是贈送,統統算包租,分賬。
所以她從來不在一個地方長待,因為要收租,她的包租天南地北開花,等著她去數錢——有時收到錢,有時拎回魚或者彆的等價品,折賣了之後,繼續去簽新的包租。
宗杭如聽天方夜譚,心底深處,對易颯,忽然生出某種向往來。
那種自知此生絕達不到的向往。
他怔了半晌,問阿帕:“那個波浪線又是什麼意思?”
阿帕臉上又露出了偷腥般的笑。
他說,他問那個柬埔寨人,這個伊薩,脾氣好不好啊,待租客苛刻嗎?
柬埔寨人想了想,畫圖作答。
簡單總結就是,彆被她的臉和笑給騙了,這個易颯,其實還是挺情緒化的,不過這情緒化並不莫測,有規律可循。
根據他長久以來的觀察以及和其它租客的討論,伊薩每個月都會有幾天,脾氣逐漸暴躁,整個人陰陽怪氣,尖酸刻薄,看誰誰不對,誰招誰倒黴。
然後標出了上次的大致日期和這次的預測日期,慶幸自己剛好躲過,但接下來那個交租的勢必倒黴。
阿帕看著那曲線,心竅突開,說:“她是不是那幾天,身上來那個了啊?”
於是和柬埔寨人笑作一團,十七八歲的清秀少年臉,猥瑣起來同樣賊眉鼠目。
宗杭嫌棄他:“還要不要臉了?討論人家姑娘這種事!”
他嫌棄的目光從那張紙上一溜而過,自己也不想的,但記住了日期。
略一琢磨,自己被打那天,好像還真在那個波穀的時間段裡。
……
回去的路上,宗杭還陷在一種不真實的恍惚裡,拽著阿帕聊易颯——
“你說,她這樣能賺到錢嗎?”
這種三瓜兩棗的小生意,就算有分賬,能下多少?她還得跨國跑,雖說東南亞國家都不大,柬埔寨隻跟國廣西差不多大小,但架不住經常跑啊……
“她一個女人,就不怕出事嗎?”
聽說東南亞許多地方還挺亂的,那種邊境叢林,萬一有人起壞心要害她,死了都死得稀裡糊塗。
“背後肯定有人罩著她吧?”
沒靠山也得有團夥,還得八麵玲瓏左右逢源。
可惜阿帕對易颯沒好奇心:“小少爺,你管她呢,這種人多複雜啊,還是離遠點好。”
也是,宗杭悵然若失。
他自己活得普通,所以經常夢想著能遇到那些傳奇的、邊緣的、看上去很酷的人物,現在突然覺得,問題不在於機遇,而在於自己是誰:那些人像迎麵刮來的一陣大風,刮到他也不會帶他共舞。
他不是能乘風上九天的大紙鳶,隻是糊窗的報紙,有風過會興奮地抖一陣子,然後繼續糊在窗上。
宗杭歎了口氣。
***
第二天,照舊被客房送餐叫醒。
吃完飯下樓溜達,從前台大廳晃到花園,最後晃到龍宋的辦公室。
是個大辦公室,行政人員進進出出,電話鈴聲此起彼伏,龍宋招呼宗杭在一張桌子邊坐下,給他拍了張伏案看件的照片,預備掐算著日子發給宗必勝。
造假造得太多,宗杭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跟龍宋提說,要麼儘快恢複正常實習吧,老在屋裡待著,快悶出病來了。
龍宋舒了口氣,老這麼蒙宗必勝,他也怪慚愧的。
他指了指宗杭坐的那張桌子:“要麼從明天開始,熟悉行政吧。”
不知道行政要忙些什麼,宗杭隨手翻了翻桌上的件,一連幾張都是客人統計名單,但每張都隻七八個人,抬頭上印的是地名,高棉語和英語。
他念最上頭的那張:“普瑞克……托……”
龍宋給他解釋,這是酒店提供的用車服務,有些客人不愛坐突突車,嫌灰大,膽子又小,不敢一個人出去逛,就喜歡報名酒店安排的每日旅遊-行程,他們每天都統計要出行的客人,件上是今天份的。
然後問他:“你喜歡看鳥嗎?”
那張是報名去普列托爾鳥類保護區的,下午出發,龍宋覺得宗杭要是有興趣,可以順帶捎上他。
居然問他喜不喜歡“看鳥”,宗杭想起國內那幫損友關於“鳥”的葷段子,笑得險些抽搐。
龍宋的還沒好到這份上,想當然覺得他是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