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被接來傅宅時,他也沒想著帶什麼。

在莊園住了幾晚,才發現不戴著耳機聽直播他是真睡不著。

這天早上,餘鶴又熬了一個大夜,眼下的黑眼圈一日賽一日的重,早起坐在餐桌邊沒精打采,氣色瞧著比傅雲崢還差,因失眠而產生的怨氣倒是極重。

用網上最流行的話來說,他現在身邊的怨氣能養活十個邪劍仙。

連傅雲崢都瞧出餘鶴狀態不對勁,他示意盛飯的阿姨把補氣的鴿子湯端給餘鶴一盅,放下手中的筷子問:“身體不舒服?臉色怎麼這麼差?”

彆人不問餘鶴也不說,一問就不自覺地抱怨,他也放下筷子,趴在桌子上,不情不願地吐出一個字:“困。”

“困就上樓睡,我起的早,你不用陪我吃早飯。”傅雲崢用餐巾按按嘴角,動作間透著一股金貴,言語又足夠成熟,很能照顧餘鶴感受和顧慮:“當自己家,隨意些,沒人挑你。”

從小到大,向餘鶴提出要求的人不少——

這件事必須做,那件事不能做,條條框框一大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明確的告訴餘鶴‘隨意些,不挑你’。

在這之前,餘鶴一直覺著:無論是誰,自打生下來就要被其他人挑剔、被其他人指指點點的。

對於旁人的生活,人們總有很多意見和見解:

你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這都是經驗;不這樣的都後悔了,不聽要吃虧等等等等。

餘鶴不禁想:傅雲崢真的能說道做到嗎?

還是他把我當小孩子哄,現在看我順眼,就不挑,有朝一日瞧著不順眼了,就該哪兒哪兒都不對了。

傅雲崢一如既往的善於洞察人心,有讀心術一般,能通過餘鶴那雙黑亮的眸子讀懂餘鶴的思想

“我沒有必要騙你。”傅雲崢說。

這倒也是,說謊都會有出發點。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傅雲崢和餘鶴地位高低有彆,就算是餘鶴還在餘家的時候,傅雲崢想吩咐餘鶴做些什麼,餘鶴都不好拒絕,更何況現在。

餘鶴手肘駐在餐桌上撐著頭,伸手拿起個奶黃包抓在手裡:“那我可以這樣吃飯嗎?”

在這之前,他每次吃飯都端著肩,挺著背,按照嚴格的用餐禮儀要求自己,該用刀時用刀、該用又時用叉,後來還是發現傅雲崢也會用筷子吃西餐,這才換成了筷子。

可是吃奶黃包、吃油條,用筷子夾著吃也不得勁兒啊。

傅雲崢有個三歲的小外甥,也喜歡趴在桌子上吃飯,他姐每次瞧見都會用筷子打小外甥的手。傅雲崢卻覺得沒必要,家裡不是講規矩的地方,他帶小外甥出門時,小外甥紳士極了,還會主動幫女士撩門簾。

彆看餘鶴現在沒精打采地癱在椅子上啃饅頭,但一年前,傅雲崢在慈善晚宴上見過餘鶴。

正式場合時,餘鶴可不是這樣。

當時傅雲崢站在台上致辭,餘鶴穿著休閒西裝立在台下,滿會場幾十號人就餘鶴最打眼,明明都是站在一處,餘鶴頭頂就跟打了束光似的閃耀。

身姿如鬆如竹,滿身清傲,氣質絕塵,端起酒杯時那一揚眉,分明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驚鴻一瞥,傅雲崢記憶猶新。

確實也沒放在眼裡,否則餘鶴也不會認不出傅雲崢。

對餘鶴來說,他並不在乎晚會上是誰在致辭,旁人都當這是能攀附上傅雲崢的機會,而餘鶴隻覺得冗長無聊。

餘鶴對傅雲崢而言是流風回雪,是驚鴻豔影;

而傅雲崢對餘鶴來說,不過是個無聊至極的路人,還是廢話很多的那種。

時移世易,餘鶴一朝從雲端跌落,宛若驚鴻落於掌心。

傅雲崢終於接住了那隻小仙鶴。

如今傅雲崢不喜出現在人前,觥籌交錯的場合許久不曾參加,當年那樣漂亮紮眼的小仙鶴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現在這小仙鶴還沒養熟,彆說傅雲崢自已不願意去參加晚宴,就算帶餘鶴出去,餘鶴估計也很難在像當年那般意氣飛揚。

少年人前半生一帆風順,絆了跟頭便原地躺倒,受了挫就容易生怯。

還是要在養一養,縱一縱,多相處一段時光,總能把餘鶴身上的傲氣都養回來。

餘鶴趴在桌子上啃完奶黃包,傅雲崢也吃好了,鳳眸落在餘鶴身上,看他趴在餐桌上犯困。

傅雲崢問:“怎麼,夜裡睡不好?”

餘鶴:“我晝夜顛倒習慣了,夜裡太安靜反而睡不著。”

倒是第一回聽說有人會因為太安靜睡不著,傅雲崢覺得有點新鮮,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那怎麼著,給你請個戲班子?”

餘鶴笑起來,覺得傅雲崢在逗他:“夜裡聽戲怪滲人的,再說您還得睡呢。”

傅雲崢說:“傅宅彆的沒有,就是獨棟多,近的離主宅三百米,遠的有兩公裡,你想住哪兒都行,吵不到我。”

餘鶴這才意識到,傅雲崢以為自己暗示想搬出去,當自己不願意跟他住在一起。

跟大佬說話怪繞的,不帶腦子真聽不懂,這茬要不解釋清楚了,來日都是暗刺,顯得餘鶴多不願意陪著他似的。

餘鶴真沒這意思,他趴在桌麵上側臉看傅雲崢,意味深長道:“您嫌我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