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 原本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但想必大家也沒心情聽,我便長話短說吧。”
穿著一身簡素的衣衫、有如濁世翩翩公子一般的燕拂衣, 一開口卻有著令所有人都不由得安靜下來聆聽的力量。
他那雙如同工藝品般漂亮的手正握著一枝剛摘下的梔子, 花枝用絲綢手帕細細地裹了,隻露出嬌嫩的、還沾著清晨雨露的花瓣兒。
“起因是一部可以將內力傳承給下一代人的功法,因貪欲和不忿而起的一絲惡念。蘇家族長為了從父親的手中奪得傳承的力量, 殘害了自己的胞妹蘇氏雲娘。蘇雲娘死裡逃生,之後誕下一女, 名為許雲梔。”燕拂衣道, “昔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讓百曉生甘願放棄所有也要護著的女人, 她也誕下了一位女兒,便是你——雲出岫, 雲小姐。”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劍仙雲出岫橫空出世之後, 許多門派的人都調查過她的過去,但卻什麼都沒能找到。雲出岫這個人就像是從深山老林裡蹦出來的野人一樣,沒想到她的生母就是曾經在江湖美人榜上曇花一現的絕代佳人。
眾人下意識地看向望凝青,卻見她抱著琴,麵上依舊掛著假麵一樣清豔的笑容, 似乎不為所動。
實際上望凝青正在心中與靈貓進行著對話。
“許雲梔到底怎麼了?這人到底有什麼問題?為什麼要提起許雲梔?啊啊啊我要瘋了, 這氣運之子到底想乾什麼——”
“冷靜點, 靈貓。”
望凝青端的是泰山崩於麵前也不改色, 她人雖然回來了, 但這段時間的記憶還在。望凝青是失憶又不是失智, 她覺得過去的自己對各種意外狀況的應急處理都很妥當。就算是氣運之子要搞什麼幺蛾子,她也完全不虛……
“你是想說,她是蘇家的外女,所以是為了蘇家滅門一案在向江湖討要說法的嗎?”有人隱忍著怒氣問道。
“不,恰恰相反。”燕拂衣否決道,“我想要告訴大家的是,蘇家當年滅門一事與江湖第一美人許雲梔脫不開關係。因為許雲梔當年能從山匪的手中死裡逃生,乃是受了尚未皈依佛門的慧遲大師的幫扶。之後蘇家內亂以及《先天納星移鬥大法》的泄密也是出自百曉生的手筆,蔣家家主亦然,而燕回長老參與此事,則是因為沒能習得望月劍訣,意圖另尋門道。”
“諸位不覺得奇怪嗎?”燕拂衣環視全場,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望凝青的身上,“如果雲出岫小姐乃是‘白花’,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她都不應該對這幾位出手。畢竟就算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沒有對處處照拂自己的恩人下手的道理,沒錯吧?”
眾人聞言,不自覺地點頭,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原有的步調已經被燕拂衣充滿感情的聲音帶離了軌道。
望凝青意識到情況不妙,她不知道氣運之子在打什麼見鬼的小算盤,但這不妨礙她搶先撂攤子:“我不知道許雲梔是誰,也沒有誰能夠當我的‘恩人’。我殺人,隻是因為他們該殺,你若要以此來拖延時間,那便大錯特錯了。”
“誰該殺?誰不該殺?”燕拂衣瞥了被兩名望月門弟子押解在一旁的祁臨澈一眼,“由誰來決定的?”
“自然是我。”望凝青搶功搶得麵不改色,聞言甚至還輕勾唇角,露出了容華公主那拉儘仇恨的冷豔笑容,“彆一副很了解我的嘴臉,有道是知人知麵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你又怎知我是怎樣的人?實話告訴你,是我利用了祁臨澈攪亂江湖這灘渾水,原是為了將燕川引出來,卻不料當年之事,爾等江湖鼠輩人人都在其中摻和了一腳,如今便是落得這般下場,也不過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祁臨澈猛然抬頭,神情清冷如故,眼神卻五味參雜——並不是“震驚且難以置信”,而是“你他娘地在說個啥”。
“劍仙世外來,輕衣不染塵。”燕拂衣作痛心疾首之態,“姑娘這又是何苦?蘇家當年舊事,本該與你無關……”
“你怎知與我無關?”望凝青不知道燕拂衣想說什麼,但總之一昧抬杠就是了。
“也就是說,姑娘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蘇家複仇?”燕拂衣滿臉失望,似乎被人辜負了一腔好意,眼中似有不忿。
望凝青偏了偏頭:“不錯。”
“姑娘還為此利用了朝廷正一品大官?”
“怎麼?我不值得他為我這麼做嗎?”
望凝青反問了一句,堵得在場所有人一時說不出話。
值,怎會不值?這溫柔鄉本就是英雄塚,都說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更何況劍仙這般品貌,要人生要人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雖說丞相看上去並不是好美色的人,但他這麼多年來隻聞貪財之名卻不見其娶妻納妾,沒準是個對感情格外較真的人?
祁臨澈覺得自己有話要說,但是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望凝青已經緩步踱來,將兩名望月門弟子的戒備視若無物,看似親昵地撫上他的臉頰,實際暗中點了他的啞穴:“雖然對你們來說,他所做的事被稱為十惡不赦也不奇怪,但你們也應該明白,他對不起你們,卻沒有對不起南周國的黎民百姓,更沒有對不起自己頭頂上的烏紗。你們扛著‘為民除害’的大旗,除了讓人看笑話以外,沒有任何意義。”
望凝青微笑,不知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都是活該而已。”
此話一出,眾皆勃然,沒有人能接受“你們死傷慘重都是你們活該”的說法,更何況現在的局勢在他們看來分明是人為魚肉我為刀俎。眼看著望凝青三言兩語便拱起了火氣,燕拂衣又再次問道:“我有一物想讓姑娘看看。”
燕拂衣話音剛落,一名蒙麵的黑衣女子便捧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從外頭走了進來,朝著上首的遠山侯行了一禮。燕拂衣戴著一雙皮革手套,從她手上捧著的木盒中取出了一張卷軸,當著所有的人打開。
“刷拉”一下,那足有一人高的卷軸展開,眾人凝神一看,發現那竟然是一張圖。
一張,美人圖。
卷軸上畫著一名容色極美的女子,她姿態端莊嫻雅地坐在貴妃榻上,眉宇似有輕愁。一雙鐘靈毓秀的眼眸好似凝萃了湖光水色,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畫外的人,帶著對塵世不易察覺的厭倦之色。
繪圖之人顯然極擅丹青,不僅描摹出了畫中人的皮相之美,也將其煙雨般朦朧縹緲的氣質發揮得淋漓儘致。而畫卷的下方蓋著一麵老一輩才能認得的私章,一旁題字“榜一.孤姿妍外淨,幽馥暑中寒”。
——這是百曉生親手繪製的江湖美人圖。
雖然神態、氣質、意韻皆有所不同,但眾人都看得出,畫中女子的眉眼與劍仙雲出岫足有八分相似。
燕拂衣的故事還在繼續:“我曾以為‘白花’乃是身負血海深仇的蘇家遺孤,或是丞相為了牽製江湖而締造出來的謊言。但是我這一路行來,隻覺得謎點重重,不止一人在其中故布迷陣,混淆視聽。我不甘心被人困在局中,也不甘心被人利用,因此我憑借著一絲線索,理清楚了昔年舊事的因果。因此,我可以肯定,劍仙雲出岫不是‘白花’——至少,不是最開始的‘白花’。”
“阿彌陀佛,這是何意?”慧悟大師忍不住出聲詢問。
“劍仙雲出岫劍技驚人,一人便可抵千軍萬馬,如今縱使孤身立於敵營,亦不見半分膽寒。”燕拂衣道,“而眾所周知,慧遲大師雖然死於劍下,但大師本人與其小徒皆身中劇毒。雲姑娘若是‘白花’,根本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下毒後又再次痛下殺手。雲姑娘為人如何,我是不敢妄言妄語的,但雲姑娘即便不誠於人,也絕不會不誠於自己的劍,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不錯。”遠山侯附和了一句,在劍之一道的感悟體懷之上,江湖鮮少有人能與他一較長短。
“但用劍之人明明是後來者,卻在之後先後殺害了燕回長老,蔣家家主。這些人,都曾經在當年蘇家滅門一案中摻和了一腳。”燕拂衣沒留給他人插話的餘地,又道,“若這用劍之人乃是雲姑娘,那顯然雲姑娘知道蘇家舊事,因此先下手為強。可雲姑娘並非蘇家遺孤,又是許雲梔之女——諸位,不覺得其中另有蹊蹺?”
確實。原本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殺人者”的身上,不曾深究過其中的緣由,如今經燕拂衣一說,再遲鈍的人都咂摸出了不對勁的味道。
蘇家滅門,可以說是百曉生一手推動的,而天藏樓繼承了百曉生的勢力,丞相這才想起要拿蘇家舊事來做筏子。百曉生報複蘇家是為了許雲梔,那為何許雲梔之女反而在多年後反過來將恩人通通殺死?隱藏在暗處的蘇家遺孤又是何人?為何白衣劍仙罵名遠揚隻是也不見他現身說法?白衣劍仙的做法也極為古怪,這、這看上去倒像是……倒像是要頂替了蘇家遺孤的身份似的?
望凝青眼見眾人神色變換,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當即道:“我說過,我根本不知道許雲梔是誰!”
燕拂衣眨了眨眼,表情一變,眼中似有狡黠:“這可是雲姑娘親口說的,你不認識許雲梔,也不知曉許雲梔乃是你的生母。”
靈貓隻覺得後背一寒。
“蘇家長媳白伊人便是當年的‘妖女’,她在蘇家滅門一案中逃出生天,誕下了蘇家嫡長的遺腹子。在那之後,她暗中修煉了蘇家的《先天納星移鬥大法》,以同樣的手段滅了藍家。四年前,她死在吾父燕川的劍下,一身功力不知所蹤,明明神智混沌,卻依舊對複仇之事念念不忘。”燕拂衣說著,意味深長地瞥了望凝青一眼,“雲小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還曾與吾父交手而不落下風,在下深感佩服呢。”
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與燕川交手卻不落下風……
望凝青愣了,靈貓愣了,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電光火石之間,望凝青瞬間明白了什麼,靈貓也不算愚鈍,漿糊一樣的腦子轉了轉,也終於明了了燕拂衣的言下之意。
靈貓震驚地瞠大了貓瞳,難以置信地炸毛道:“他他他!他什麼意思啊!神經病!神經病!他難道以為雲出岫的絕世武功是白伊人傳承給她的嗎?啊?!為什麼會得出這種結論啊?等、等等……不對……”
靈貓又想到燕拂衣的方才狡黠的笑容,腦子裡盤根錯節的線好似瞬間找到了繩結所在,一捋就順。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即發出了竭嘶底裡的尖叫:“啊啊啊有病啊這個氣運之子有病啊!”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燕拂衣已經胸有成竹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原本也是半信半疑,但直到雲小姐親口承認自己對身世一無所知,我才敢確定——當年白伊人誕下了蘇家的遺腹子,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擺脫江湖紛爭,她沒忍心讓自己和愛人的孩子繼承複仇的遺誌。為了調查當年之事,她不顧危險找到了百曉生,卻無意間得知蘇家還有蘇雲娘一脈尚未斷絕,並且蘇家慘案與其後人脫不得乾係。”
“白伊人並非心慈手軟之輩,那時她的武功稱得上冠絕天下,與吾父這個江湖第一人旗鼓相當,要殺許雲梔本是綽綽有餘的事。但她不殺許雲梔,卻做了讓許雲梔痛徹心扉的一件事——她奪走了許雲梔的女兒,把她當做親生女兒帶在身邊,讓這個孩子繼承了自己複仇的遺誌。她要親眼看著許雲梔的女兒殺死自己的‘恩人’,要讓許雲梔的孩子生不如死。”
“那個孩子就是你,雲小姐。”
燕拂衣丟出了一個晴天霹靂,不分敵我,炸得所有人人仰馬翻。
祁臨澈垂了垂眸,這其實也是他當初心中隱隱約約冒出來的想法,如今被人證實了,他心中有些五味參雜。
就連多多少少知曉內幕的高行遠也忍不住瞳孔驟縮,難掩驚詫。他雖然一路幫持燕拂衣調查這樁陳年舊事,但許多事都隻是燕拂衣心中的揣測,不能過於輕率地宣之於口。因此乍然間聽聞此事,即便清冷如高行遠,心中也不是不受震顫的。
這意味著什麼?
“雲小姐,在你的眼中,我看不見任何的仇恨。”燕拂衣伸出一根食指,點了點自己的眼眸,“有兩種可能,一是你被白伊人蒙蔽,以為自己是蘇家的遺孤,因此不計代價地為蘇家複仇。你留下的白花、搶先出手殺人,都是為了將‘仇人’的罪行布告天下;二,則是你知道自己不是蘇家的遺孤,但是你遵循著某個承諾庇佑甚至是保護蘇家的遺孤,而那個人,就是原本真正的白花——利用幼子向慧遲大師下毒之人。”
“你是哪一種呢?雲小姐。”
望凝青覺得有些無法理解:“你難道沒想過這一切都不過隻是你的猜測?”
“當然,我既不夜郎自大,但也不會妄自菲薄。”燕拂衣說著,忽而間偏了偏身,看向門外,“因此,我做了一個小小的試探,借用吾父燕川之名,以此引出那位真正的幕後黑手。如果是真正的蘇家遺孤,對當年的仇人恨之入骨,沒有道理會放過吾父。”
“事已至此,你也不應該繼續在幕後看戲了吧?”
“叮鈴”——門外傳來了悅耳的鈴聲。
“蘇家最後的天才——蘇小姐?”
輕薄靈動的紗衣,如烈陽下靉靆飄浮卻始終未曾淡去的薄霧,攜帶著馥鬱的芬芳,悄無聲息地刮進了寺廟的大堂。身後跟隨著四名信女的魔教聖女還是那身聖潔的、富有異域風情打扮,白紗蒙麵,隻露出一雙盈盈帶笑的眼,仿佛有華彩在她眼中溢散。
月時祭往場中一立,除了個彆人士以外,其他人無不如臨大敵。這段時間以來,拜月壇小動作不斷,與日漸式微的江湖多有摩擦,隱隱有入主中原的野望。中原正道雖然不怵拜月壇,但也對它發展的勢頭多有忌憚。他們之所以如此尊敬遠山侯,除了爵位和實力以外,也是因為目前江湖各大門派元氣大傷,所有人都指望著遠山侯能夠挑起大梁,與拜月壇相抗。
“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月時祭笑意盈盈,明明是同樣的一身白衣,她與雲出岫卻仿佛月亮的正反兩麵,一仙一妖,極為殊異,“本座雖然不懼汙名,但也沒有上趕著挨罵的興趣。有人想當靶子,自然就隨她去。”
“倒是你。”月時祭眸光流轉,落在了燕拂衣的身上,抿了抿唇,唇角的弧度也有幾分晦澀的深意,“我沒想到你會為了她來為難我。”
月時祭這話說得委屈,仿佛被情郎冷落的懷春少女。
但若是細思月時祭與燕拂衣之間的恩怨,卻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白伊人死於燕川之手,燕拂衣的母親也間接死在白伊人的手上。他們之間的糾葛發生在那麼久遠的以前,甚至月時祭如今會站在這裡,懷抱的也是一腔對燕川的殺心,可她還能若無其事地笑著,笑容裡摻雜著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燕拂衣曾經覺得這樣的她很有魅力,因為她是唯一讓他看不透的女人。
需要讓人去猜的女人,本就有著不可方物的美麗。
“你知道雲小姐是許雲梔的女兒?”燕拂衣反問道。
“不知道,但是我不意外她會是許雲梔的女兒。”
月時祭意味不明地笑著:“我的娘親城府極深,又有手段心計,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我並不會感到意外。隻要能達成自己的目的,她甚至能隱忍多年,對著仇人的女兒笑臉相迎。她甚至可以將許雲梔的女兒視如己出,用真心換取真心。慧遲那老不死的,我給他下毒之後想聽聽他死前會說些什麼,沒想到卻碰見了有趣的一幕。他對著雲妹妹喊雲娘,就這麼死在雲妹妹的劍下,雲妹妹卻連眉頭都沒動過一下。”
“說來也好笑,慧遲這人一輩子都想做好事,卻偏偏總是遲了那麼一步。蘇雲娘如此,許雲梔也是如此,他也沒想過自己在竹林種下的梔子花,有朝一日會被雲妹妹刺進他的心口吧?我本以為雲妹妹是哪裡來的有趣的妙人,卻沒想到在望月門武道大會之上,她再次搶先痛下殺手。那時我就明白了,她的目的和我是一樣的,她是娘親為了保護我而立的靶子,也是供我向仇人報複的工具。”
月時祭說得輕描淡寫,高居上座的慧悟大師卻是眉頭一顫,他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語,隻道“罪過,罪過啊”。
一種莫名的感傷淬不及防地襲上心頭,那種無法言說的悲哀像一點點漫過杯沿的水,將人浸泡在一片窒息而又緘默的水澤裡。
有人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覷著場中的另一片白衣,忍不住思量這個人如今會是怎樣的表情?是震驚的?憤怒的?還是一如往常那般淡漠,隻是有一點小小的、難以掩藏的傷心?他們忍不住去想這些本該無關要緊的事情,甚至在心底的深處滋生出一絲絲憐人的痛惜。
想想看吧,一個強大的、恣意的、難以匹敵的人兒,卻有著那般絕望、傷懷、無可挽回的過去。
她一塵不染的白衣被惡人踐踏,稚子般純粹的心意被拋進了汙濁的泥水裡,甚至在多年之後的今日,仇人還站在那裡溫柔帶笑地說出如此殘酷的過去。弱者的悲苦會讓人心生憐憫,但強者淒楚的往事,卻會讓人生出虛假優越的同時萌生出近乎寬恕的愛意。
然而,望凝青不懂這些,她隻覺得莫名其妙極了:“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師父是名男子。”
靈貓也大聲尖叫:“就是就是!你們彆給她胡亂加戲!明明是沒有的事情!”
月時祭聞言,轉頭看向望凝青,眉眼微憫:“雲妹妹,我知道這讓你很難接受,但是——音律之道,本就是蘇家的不傳之秘。”
望凝青神色一頓,猛然偏頭看向自己肩膀上目瞪口呆的靈貓。
月時祭看著望凝青,就像看著一個不願相信自己被父母拋棄而苦苦尋找借口的孩子,連聲音都放得那麼柔,那麼輕:“我對雲妹妹的身份本也隻是猜測,但在那昆侖山上,雲妹妹以琴音破除了我的滌魂鈴,我便猜出了雲妹妹和我娘親之間的關係。雲妹妹不想聽,我便不說了,但我還是想對雲妹妹為我所做的一切表示感激,畢竟——”
月時祭嫵媚的眼眸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聲如鶯啼:“畢竟,那三個人確確實實,是死在雲妹妹的手裡。”
曾經的蔣家子,如今的蔣家家主蔣東陵從一開始便坐在一旁沉默不語,此時聽完月時祭的話,他握著搪瓷杯的手卻忍不住攥緊,哢地一聲將杯子捏碎在了手裡:“妖女!你們禍亂江湖、殺人無數,如還殘害正道天驕,妄圖摧毀劍仙令我中原正道折損一名天驕!你們為此籌謀多年,怕不是早有劍指中原的野心!其言難恕,其心可誅!”
望凝青微微瞠大了眼眸,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蔣東陵,隻覺得這人莫非腦袋有病。
她可是殺了他的族叔,就算情感上並不親密,但比起外人,總歸有著一份血緣之親。
讓望凝青沒想到的是,蔣東陵此話一出,附和者居然為眾:“是極,是極,你們拜月壇狼子野心,妄圖挑起中原大亂,以此一統武林。”
“劍仙出身不凡,根骨過人,本該是正道天驕、武林魁首!你們母子兩人早年看出她的潛力,便想讓她死於搖籃,真是好生歹毒的心腸!”
“雲小姐,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望凝青決定收回前麵說蔣東陵腦袋有病的話。
因為她現在懷疑在場所有人都腦袋有問題。
難道真的如她所說,他們就那般害怕與她為敵?害怕到自欺欺人、亂尋借口,也要將她的立場改變?
望凝青想不明白,她真的想不明白,她雖然鮮少與他人接觸,但自認對人心有一番獨到的見解。在她看來,即便她真的有難以言說的苦衷,在日積月累的仇怨和憤懣之下,總會有人選擇“感情用事”,畢竟這世上,一顆心能擺得穩穩當當不偏不倚的,終究隻是少數。
這是其一,其二,音律之道與蘇家功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非常確定雲出岫的師父是名男子,還是個行事作風講究到一定境界的古怪老頭,不然也養不出雲出岫這般看似不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