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雪場有一種奇異的魅力。
如果說白天的雪場給人一種廣闊暢快的感覺, 那麼夜晚的雪場卻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寧靜,因為海拔高,抬頭時能看見漫天的繁星, 即便不知道星星的名字, 也會被星空震撼到,仿佛觸手可及。
再低頭看, 是白色的雪。
黑與白的界限似乎就處在自己身上, 而夜晚的雪場也隻有偶爾的滑雪聲,那大都是從遠處傳來, 就像是山穀的回響, 讓林之言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攀爬在寂靜時的感覺。
就好像全世界隻剩下一個自己,等待著某天突然響起的敲門聲。
當林之言越滑越順手的時候, 她自然而然地就想要更進一步。
下意識地, 她傾斜了身子。
當她傾斜三十度時, 滑雪板的邊緣在雪上刻下一條分明而清晰的線條,她就知道這能行。
於是她越來越囂張,不斷地嘗試著傾斜角度的最大可能性,從三十度到四十五度,再到六十度, 最後——
身體儘可能地壓低,後腿膝蓋也儘量貼近雪麵。
她仿佛能嗅到雪的味道, 冰冰涼涼的,吸進肺部就好像冰渣子掉進去那樣刺骨。
眼睛一眨不眨, 她伸手迅速掠過雪麵。
白雪的顆粒感穿梭過指間, 心跳在這瞬間抵達了極致的速度, 渾身顫栗著。
極限運動。
林之言在每一個運動中都會體會到相似的感受, 那是人類渴望超越自身極限的時刻, 她的骨子裡好像在叫囂著要更往下,更接近地麵。
在她的眼眸中,世界是橫放著的。
豎立的樹木成了平行線,星空與雪麵分外上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而且林之言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什麼變化,就連瞳孔都沒有放大縮小,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可是在旁人看來,這卻是一場猶如神降的場景。
在風聲之中,“咻”地一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那隻接觸了單板滑雪一天時間的女孩卻做出了一個非常帥氣的,貼地前刃刻滑。
她就像是一隻繃緊的弓,每一塊肌肉都繃到了極致,通過身體關鍵控製立刃的幅度,找到令人驚愕無比的平衡點。
不懂滑雪的人是不知道這場景有多麼不可思議。
就像是...就像是一個剛接觸數學的人,僅僅通過一天的學習,就可以推倒出公式;一個剛接觸演戲的新手卻在開拍的第一天和影帝影後一同飆戲,這何止是令人錯愕,簡直是讓人不得不懷疑對方是不是人類。
這可是刻滑啊。
它是進階動作的一種類型,走刃到一定水平的時候,那就成為了刻滑,而在常規的滑行中,立刃是無法做到絕對垂直的,無法達到理想的90度,一般都是45度到70度左右的立刃,板子是斜著立在雪上的。
林之言自然沒有達到九十度。
能做到這一點的——是不可能存在的,地心引力不準許你這麼做。
但是她這個刻滑,卻達到了驚人的傾斜極限,將近70度,完全不是一個初學者能做到的水平。
她做到了讓板子帶著自己拐彎,而非控製板子去拐彎。
這聽起來有點荒灘,但事實上,刻滑就是如此。
運用滑雪板,讓它帶起傾斜的角度刮著雪麵拐彎。
方文文突然停下了。
她若有所感地轉過頭,看向了上邊。
那裡什麼都沒有,隻有孤零零的幾盞燈在亮著。
她是一個人跑過來的,旁邊少了個總愛說教的秦聽雲,一個人滑雪感覺愜意多了。
在這座雪山上,不同級彆的滑雪道會用樹木隔開,往兩邊望去,儘是銀裝素裹的樹。
方文文正滑在編號為A4的滑雪道,全長有1890米,最大坡度高達35度,是一條中級賽道。
滑雪道劃分為初級道、中級道和高級道,在每條滑雪道上都會有標記,綠色、藍色,再往上,就是最高難度的黑色、橘色和黃色。
綠色圓圈是初學者雪道,坡度在6度到25度,藍色方塊是初中級雪道,坡度在25度到40度,黑色是高級雪道,不僅狹窄,而且坡度也在40度以上,已經是鑽石級彆的專業滑雪道了。
至於林之言,她滑的還是初級賽道,坡度僅有18度。
...是錯覺吧?
方文文將藍牙耳機摘下,仔細傾聽著,什麼異動都沒有。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再過一個鐘,雪道就要結束營業了。
剛放下手,眼前就突然掠過一個速度極快的身影。
過來夜滑的滑雪者雖然不多,但是無論是膽量還是技術都會比平均值更高一些,不然也不會大晚上過來滑雪,無論兩邊的燈光如何明亮,也無法否認晚間滑雪的危險性。
方文文看過去,發現對方的手背在後邊,還搖了搖。
她二話不說立刻戴上耳機,直接踩著滑雪板往下衝,發誓一定要超過對方。
這是一種無形的默契。
或者說,是同為滑雪者之間墨守成規的較量。
比誰更快,比誰的動作更厲害。
你可以選擇不接下這份戰術,自顧自地滑雪,但是也可以直接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