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次年就要封山的消息後, 許多登山者都前來挑戰奧爾蘇裡山峰。
林之言在出發前思考了很久。
她無法確定自己能夠萬無一失地回來,如果她足夠幸運,那大概還是可以安全無虞, 但如果她不夠幸運...
林之言咬了咬下唇, 一雙明亮的雙眸倒映著窗外的日落,猶如火燒一般。
她也不是非得去挑戰, 但她有種感覺, 如果她不去的話一定會後悔終生。
去吧。
去挑戰那座無人登頂過的山峰。
林之言緩緩地閉上眼睛,嘴角漫開來了一絲笑意。
心裡那道聲音越來越大聲, 去吧, 如果不去的話,終其一生都會懊悔。
......
......
零下三十度。
林之言在山腳下遇見了同樣前來爬山的克裡斯蒂娜。
她們臨時組件起了登山隊伍。
在寒峰之上, 她們幾乎可以用相依為命這個成語來形容。
林之言知道克裡斯提娜喜歡白巧克力, 家裡養了一條狗, 夢想是世界上踏遍所有山峰。
她在聽到對方這個夢想時,當即就吹了個口哨,湊近對方興奮地說:“這也太棒了吧!”
克裡斯提娜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著說:“可是很多人跟我說世界那麼大,山峰那麼多, 根本沒有人成功過...我也隻是癡心妄想而已。s”
林之言不以為然,她的聲音滿含著驕傲和自信。
“沒有人做到的話, 那就由我成為第一個,這樣不是更好。”
克裡斯提娜也是這麼覺得的, 她反問林之言:“那你呢?”
林之言想也沒想就回答:“我啊, 很簡單, 玩遍所有想嘗試的東西。”
“就比如登上這座山峰?”
“對。”
克裡斯提娜沒有再說話, 她隻是握緊林之言的手。
即使隔著兩層保暖的手套布料, 她也能感覺到對方冰涼的溫度。
兩人都打了個寒顫。
天寒地凍中,兩人看著彼此,忽然噗嗤一笑,都笑作了一團。
克裡斯提娜聽見林之言咳了幾聲,低聲說:“我們一定都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她很久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從喉嚨中吐出一個字。
“嗯。”
海拔六千米。
林之言發燒了,她頂著低燒,渾渾噩噩地前行。
克裡斯提娜一直回頭攙扶著她,兩人都身心疲憊地往上攀爬。
海拔六千五百米。
林之言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情況糟糕得可怕,渾身發燙,她哆哆嗦嗦地起了床,渾渾沌沌地收拾了一下,拍打了一下帳篷,外邊傳出轟隆隆的聲音,是帳篷上的雪塊滾落到地麵了。
她翻出藥,合著沒燒開的雪水一起吞下去。
五臟六腑似乎都移了位置,很痛,林之言沒忍住彎下腰呻、吟了兩聲。
她在原地喘氣,雙眸暗沉,似乎一點光亮都透不進去。
啊...該啟程了,要去叫醒克裡斯提娜了。
林之言抿了抿嘴,努力壓下渾身叫囂著的痛楚,小心翼翼地踏進帳篷推了推克裡斯提娜。
沒有動靜。
林之言又推了兩下,沙啞的聲音就像是被刀子割開喉嚨,刺耳得很。
說一個字,就要呼好幾口氣。
“克裡斯...你好些了嗎?”
這幾天兩人的狀態都很糟糕,林之言間對方還是沒有回應,呼著熱氣將對方的身子翻過來,脫下手套,用異常冰冷的手觸碰對方的臉頰。
好冷,就像是碰到了冰雕一樣。
林之言的睫毛顫抖了一下,身體裡那股熱到處流竄,燒得她大腦無法思考,可外邊又太冷,讓她哆嗦個不停。
她湊近對方,不斷地喊:“克裡斯...克裡斯...”
可無論她怎麼喊,對方都沒有睜開眼,也沒有一絲的動靜。
外邊又傳來令人驚懼的呼嘯聲,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吞噬了。
林之言看著克裡斯提娜緊閉的雙眸,才遲遲地記起了一件事。
她已經死了。
昨天半夜,無論林之言做什麼都無法阻止她閉上雙眼。
那一刻,她無比痛恨無線電,無比痛恨自己,可無論是她發瘋一樣緊緊抱住對方,還是拿氧氣麵罩讓對方用,都隻是無用功。
這一天,她在日記本寫下了兩行字。
克裡斯提娜走了。
我一定要登上去。
半晌。
林之言乾澀的雙眼漫上了濕潤,一滴淚珠從眼角滾落而下。
單薄的脊背微微弓起,不斷顫抖著。
嗚咽的聲音從喉嚨斷斷續續地溢出來,林之言伏在克裡斯提娜的身上哭泣,悲鳴。
海拔七千米。
林之言倒下了。
她倒在雪地上,許久未動,就像是化作了一個雕塑。
從天上降下的雪花漸漸覆蓋在她身上,將她橙黃色的保暖外套逐漸掩蓋。
盤旋在山峰的飛鷹一早就盯上了這隻獵物,發現她沒有再動彈後,紛紛俯衝而去。
在一片龍吟虎嘯中,伏在雪麵上的人忽然動了動。
飛鷹驚起。
林之言從雪花中起身,渾身雪白,雪水濕漉漉,臉上頭發上都非常糟糕。
——不能停下。
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隻覺得身體又冷又熱。
每踏出一步,全身都像是被刀割一樣。
——要繼續...要登上山峰...
海拔7521米。
林之言拄著登山杖,自下而上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山峰,燦爛的太陽照亮了她的雙眸。
最後五步,她一步比一步走得更緩慢,更沉重。
最後,她踏上了頂峰,四周儘是俯瞰景象,再無一物比她更高。
她此刻正站立於地表最高處。
林之言恍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而後,靜靜地坐下來,仍風吹,仍雪落。
.....
十五年後。
奧爾蘇裡山峰,在封山後的第十年宣布解封。
一個登山團隊曆經千辛萬苦即將到達了山峰。
有人忍著激動,低聲道:“我們終於要登上奧爾蘇裡山峰了!!”
另外幾人也十分激動,為自己即將創下的壯舉而無比興奮。
“等等!”
隊長猛地出聲。
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瞪大眼睛看著前方。
有人啞著嗓子,喃喃道:“......那是...什麼?”
在最頂峰,有一座被大雪覆蓋的雕塑。
幾人麵麵相覷,麵色逐漸凝重。
隊長踏上山峰,她屏住呼吸凝視著這座雕塑,最後,伸手拂去上邊的雪花。
後麵的隊友們也紛紛上前做同樣的舉動。
雪被拂去得越來越多,與此同時,她們的動作也逐漸停了下來,臉上也逐漸浮現出錯愕的神情。
“啊!”
有人慌神,下意識地往後走,差點跌倒,一旁的隊友眼疾手快地扶住對方。
如果在這時候摔倒崴到腳了,那就糟糕了。
如果是往常,肯定免不了多問幾句情況如何,可現在無論是差點摔倒的還是扶住對方的都沒有說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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