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現場一片混亂,不過這和紀詢沒有太多的關係。
他在看到插在羅穗脖子上的刀片的時候,就感覺到明顯的暈眩襲上腦海,好不容易,等他從陣陣發黑的生理反應中清醒過來,紀詢才發現自己居然置身在刑偵隊的辦公室內,這中間的大片路程,在他的記憶中完全不存在,跟被剪輯了似的。
“我……暈到你直接把我送警局了?”紀詢匪夷所思,“這中間過去多久了?”
“十七分鐘二十八秒。”霍染因回答。
“和你在一起後,我的警惕心越來越薄弱了。”紀詢心有餘悸,“這樣下去,被賣了都不知道。”
“知道就改改。”霍染因。
“儘力,儘力。”紀詢敷衍道,他左右看看,辦公室裡除了他就隻有兩個埋首案件證據堆中的刑警,那堆原本就有五厘米厚的重重證據,現在又添了三厘米,紀詢看見一台之前沒有的筆記本電腦,應該是從黎克家裡新收繳的物證,“現在什麼情況?羅穗救回來了嗎?”
“急救。”
“黎克呢?”
“他的狀態也不太好。”霍染因,“受了不小刺激,門是他開的,他差一點就殺人了,現在崩潰著,給他緊急找了做疏導的心理醫生……為什麼?”
紀詢的思緒不太靈敏,半天才意識到霍染因還問了他句“為什麼”。
他抬頭,看見靜靜站在身前的霍染因垂落下來的眸光。
幽靜深邃的眸光。
“為什麼把鑰匙遞給趙霧?”紀詢慢吞吞說,“沒有為什麼啊,琴市,彆人的地盤,不把鑰匙給趙霧,給這地盤的負責人,難道真給你?越俎代庖了隊長。”
“誰開這扇門,誰就會殺人。”霍染因,“紀詢,你在開門的時候發現了什麼嗎?”
“……你真是太高看我了。”紀詢搖頭,“如果我真的發現了什麼,猜到了什麼,我直接讓人把門卸下來不就好了?這樣誰都不會遭殃。你看,我也希望我有一雙前後眼,看得透未來,記得了過去,可惜我沒有。”
“霍染因,你為自己沒有頂上去而愧疚?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承擔的命運,你有你的,我有我的,趙霧有趙霧的,乃至羅穗——也有她的。”
霍染因嘴唇沒有動,但紀詢依然聽見了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剛才那聲“為什麼”,並非質問,絕非質問。
那隻是希望背負起所有的人發自內心的愧疚。
“所以這次真是意外。”紀詢,“一個令我發自內心慶幸的意外。”
死神悄然而至,吃吃而笑,在他們身側張開鬥篷。
而因為他的一個小小搖擺,如鐮的鬥篷與霍染因擦肩而過。
紀詢看著霍染因,慢慢說:“我很慶幸自己沒有把那串鑰匙遞給你。”
後怕之後,卑劣的喜悅正在他心頭蔓延。
“……你還好嗎?”和紀詢對視的霍染因猛地垂下眼,再開口時,生硬地轉了話題,“我去給你買杯熱可可吧。”
“謝了。”紀詢確實狀態不太好,“可可要雙倍。”
霍染因轉頭離開,走到門口時特意回頭看了一眼,看見紀詢軟趴趴地癱在位置上,側臉壓著桌子,頭發遮了眼睛,像隻無助又可憐的貓咪。
他去買熱飲的腳步不免快了三分。
然而等他拿著熱可可回來,還沒進辦公室,就聽見一道生龍活虎的聲音從辦公室裡頭傳出來——聲音屬於紀詢。
“我知道了!”紀詢興奮至極,來回走動,倏爾停住,像後腦勺長眼睛一樣,準確預知到他的到來,回頭衝他貓咪招手,“霍染因,快來,我找到案子的真相了!”
霍染因離開的這點時間裡,他們在這堆證據裡發現了一個全新的線索:
硬盤裡的文件,你把它扔進回收站,再清空——等於沒有清空。
真正的消除痕跡的辦法,是用無意義的大文件把整個硬盤塞滿,讓磁盤表麵的每一KB都被重新覆蓋。
被扔進回收站粉碎掉的文件夾,就是這樣被技術人員找到的。
那是一個名為亮綠的文件夾,大部分是一些網上羅穗留下的痕跡,黎克手機裡引起眾人警覺的4張圖也在裡麵。雖然照片拍出來的截圖裡,寫著7小時前發帖,3小時前留言,但截圖的原文件的存儲日期卻是——
2012年8月13日晚22點17分。
也就是說,這起暗網上針對羅穗的綁架案,發生在四年以前。
“6月17號,這個文件夾建立,最初保存的圖片,是憂鬱翡冷翠的微博。接著是貼吧,天涯,人人網,快遞單號,真名,地址等等。”
“文件夾在這台電腦的創建時間是昨天晚上。裡麵有個txt,寫著主人的那些微博賬號名稱和密碼。郵箱和密碼都是亂碼,一共14個,沒有兢兢努力工作那個號。恐怕,黎克並不是這個文件夾的主人,他隻是昨天晚上看到羅穗借用自己的電腦瀏覽這些東西時,想要窺探對方的秘密,拿手機偷拍的。至於手機上的號是他偷偷登陸的,還是羅穗借用他的手機登陸的,就不得而知了,可以待會兒問問他。”
一長串的分析說到這裡,紀詢換了口氣。
霍染因適時將他買來的熱可可遞上,紀詢衝人一笑,接過飲料,喝了一大口,眯著眼睛享受巧克力帶來的頭腦刺激後,又繼續說: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文件夾的主人不是黎克,會是誰呢?是誰那麼變態,偷窺小姑娘上網,還把它們全都保存下來。它又是怎麼被羅穗得到?”
紀詢用激光筆指著投到投影幕上的電腦畫麵:“請看這條微博。”
2012年7月15日。
【領到了新工作的第一份工資……】
“我返回去查了你們從羅穗公司拿來的檔案,發現她是6月15號入職的,她的第一單推銷提成,來自琴市第一人民醫院。”
“與此同時,胡坤的醫保卡記錄了,2012年6月16日,胡坤感冒了,去琴市第一人民醫院掛號。雖然他的醫保卡最後欺瞞了他的死因,但是這個掛號記錄,卻有力的證明了,他是有可能在那天的某一刻遇上羅穗的。”
“讓我不負責任的做個空想推理,假設人潮洶湧的電梯裡,胡坤一低頭,看到羅穗正在玩的手機屏幕上,是憂鬱翡冷翠的賬號頁麵,他心生好奇,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孩子的名字,但沒關係,網絡讓她無所遁形——”
“等等。”趙霧忍不住舉手打斷紀詢,他有點難以理解的問,“你是想說一個八十老漢,是個人肉搜索的高手?手機玩的比我還溜?”
“2012年,他76。”
“76和80有什麼區彆嗎?!”
“不要帶著傳統的觀念去定義一個人,我和霍染因在大葉寺門口碰到老胡時,他用手機發消息順溜的很。這個老頭,打扮時髦,心態時髦,知識也許更時髦。”
“那胡錚老婆說的K……”趙霧連忙翻起麵前的口供檔案。
紀詢的記憶力頂好,他先複述了:“‘我們發現了K後,旁敲側擊的和老頭子說,每次剛起個頭,老頭子就一臉不耐煩讓我們走’,從媳婦的角度來講,老頭老糊塗了所以小情人出軌的證據拿到了麵前都不在意,但如果胡坤是K,他當然懶得聽兒媳婦嘮叨。也正因為K死了,羅穗才會在逃亡的夜晚打開它們,閱讀它們,緬懷它們。”
趙霧一言難儘:“胡坤,一個76老漢,先人肉人小姑娘,又在暗網上忽悠了一個要綁架羅穗去器官販賣的傻子。”
“他也許靠這套出來的綁架地點去見羅穗了。”紀詢說,“根據吊橋效應,人很容易把緊張的心跳加速錯當成愛情。胡坤的這個舉動,或許正是他們這段與眾不同的老少戀的開端。胡芫和我說,她知道羅穗這個人是在兩三年前,去掉部分信息時間差,是能合得上的。”
麥副隊一臉麻木的唏噓道:“他這戀愛談得也忒畸形了。七老八十了,貪圖美色,搞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