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記憶就停留在痛苦中。

他除了痛, 什麼都沒感覺到。

他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

十三隻能用手死死抓著地麵石塊的凸起,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了,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被弄出來的傷。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沒了意識。

他隻覺得有源源不斷的火焰靈流湧進他的心脈, 那些靈力灼燒著他,他幾乎要喘不上來氣。

救救他。

十三嘗試催動靈力去緩解那份灼燒感,但他的冰和秦東意的火根本不在一個純度和級彆,通常是還沒來得及碰到, 就被逼著消散了。

他隻能自己忍著。

即使後來昏迷過去,他都隻覺自己墜入了滾燙的地獄, 不得安生。

山洞外的雷鳴持續了好幾個時辰,陰雲布滿了天空, 壓抑非常。

山洞內的石塊上遍布被火燒灼的痕跡, 渾身是傷的少年躺在那裡, 一身衣裳幾乎沒有完好之處,就像一片片破布一樣掛在身上。

秦東意清醒後看見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如若不是身上靈流灼燒的痛感依舊真實,他幾乎都要以為這是一場折磨人的噩夢。

秦東意有一瞬的恍惚。

他自然知道十三那一身傷是如何出現的,目下並無他人, 秦東意也自然知道, 他這樣的罪魁禍首是誰。

他什麼都記得。

他記得十三在叫他的名字, 記得十三沒有罵他也沒有怪他,隻是懇求似的、在求他慢一點輕一點。

而在靈流交彙時,秦東意甚至還看見了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碎片。

那些記憶中描繪的, 分明是他熟悉的地和人,但講述的卻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

他看見了少年的絕望, 看見了被少年稱作“師尊”的人, 是如何逼迫他折磨他。

怪不得……怪不得他每天都在藏書閣, 怪不得他……會瘋。

但秦東意卻從來沒有刻意留意過這些。

他緩緩攥緊手指, 最終,他心裡對自己的怨恨和氣憤,化為重重一拳砸在了地麵上。

堅硬的石塊將他的手磨得鮮血淋漓,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任憑手指骨節逐漸血肉模糊。最終,他發出了一聲類似獸類絕望之際時的嗚咽,抱著頭跪伏在了地上。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秦東意咬著牙,巨大的絕望和自責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有種酸澀的感覺從他的鼻尖一直湧到眼角,化成了水霧模糊了他的視線。

但那些眼淚在跑出來之前,就被它們的主人逼了回去。

秦東意很清醒。

他不能哭,也沒資格哭。

眼淚解決不了問題。

秦東意跪伏在地,再抬頭的時候,他的眼神換上了如往常般的淡漠。

但還多了些彆的東西,多了些……類似決絕狠厲的冰涼感。一時,隻剩他眼圈那點泛紅的顏色出賣了他方才的脆弱。

秦東意脫了自己的外衫。

他過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十三,將外衫裹在他身上。

“走……師兄帶你回家。”

秦東意想碰碰十三,但他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再動他,因此最終也隻是多看了他一會兒。

隨後,他把人扶起來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往山洞外而去。

東荒遺跡,第七日。

天地的血色似乎濃重了些,出了山洞後,秦東意看見有一團金色的靈流在半空中躍動。

同時,遺跡主人的聲音從裡麵傳來:

“走吧,小秦仙君,我帶你去見見你的對手。”

秦東意沒應聲。

他也不關心對麵這人如何知道他的名字,他隻有些麻木地跟上了它,一步步走向更深層的地獄。

一路上,他看見了很多人的屍體。

那些屍體裡,有正道修士、有魔修、有妖族,甚至,還有秦東意熟悉的師兄師姐。

但他並沒有為誰多看一眼。

他背著身上的少年,在狂風呼嘯和雷鳴中,一句一句小聲跟他說著話。

秦東意可能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

他說疏桐院的梧桐樹,說自己下山曆練時看到的小羊羔,說和十三的第一次相遇,說要帶他回家。

秦東意幾乎要把話說儘了。

大概是因為,以後……就沒機會再說了。

金色靈流最終帶著秦東意到了一處台階前。

那片台階連著一處類似陣台的東西,等到了這,金色靈流便也消失了。

秦東意召出清寒,他用劍尖撐著地麵,一步一步走向高處。

大概是因為進東荒遺跡後沾了太多血和惡,清寒原本如雪一般的劍身不知何時變得渾濁了起來,甚至還掛著道道血絲,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等到走到台階的儘頭後,秦東意腳步頓了頓。

他丟了自己的劍,隨後動作很輕地將十三放了下來。

“再堅持一會兒。”

他這樣跟十三說。

而後,他撿起清寒,直起身子,望向了陣台的另一端。

他們所處的是一片巨大的圓形台麵,像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角鬥場。

秦東意看見,對麵站著的也是他熟悉的人。

崇樺是清陽山掌門,在這次進入東荒遺跡的人中,修為當屬最高,他能走到最後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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