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炎和玄鬆都沒想到, 兩個人爭個燎鴦爭了好幾天,結果最後人家不好意思地說她早就答應了疏月君當弟子。

兩個老頭子非要拉著秦東意去理論,樓畫有些累了, 便先回了疏桐院。

他在桌子上趴了著睡了一會兒,等到天色晚些才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他伸了個懶腰,慢悠悠過去開門,見是燎鴦抱著一套紅白配色的衣裳站在門口。

她衝樓畫笑笑:

“主人, 衣坊那邊給我給了天祭劍舞的衣裳和劍,但那把劍為什麼還帶一根繩子?我前幾天聽小阿楹說, 您幫疏月君打理過這些,那主人可不可以也幫幫我啊?”

樓畫看看她, 想著反正也沒事做, 答應的很爽快:

“也行。你把繩子和劍給我, 衣裳自己拿回去,天祭劍舞那天來找我取。”

“好嘞!”

燎鴦看著很高興的樣子,她把木劍和紅繩翻出來遞給樓畫,隨後便衝他揮著手跑遠了。

少女被斜陽映出一圈金色的輪廓, 看著很是明媚動人。

樓畫看著她,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關上門。

屋子裡已經有些暗了, 樓畫點起燈,隨後便拉開椅子,擺弄著手裡的木劍和紅繩。

上次弄這些還是三百多年前, 縱使是他也有些忘了。

樓畫把紅繩往木劍上綁了拆拆了綁,反複多次才試出來正確的結法, 這便開始慢悠悠地繞著紅繩。

過了一會兒, 屋裡進了另一個人。

秦東意看他在桌邊忙活, 也不知道在乾什麼, 便走過去看了一眼。

樓畫手指上纏著用特殊方法編成的紅繩,正往木劍上繞。

他膚色極白,人又瘦,手指纖長骨骼分明,鮮豔的紅色繞在他手指上極為惹眼。

秦東意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那紅繩有些眼熟。

他垂眸,抬手牽起樓畫長發間的那一抹紅色。

果然,是一樣的。

樓畫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回眸笑著看了他一眼,像是被抓住乾壞事的小貓:

“被你發現了?”

秦東意無意識地用了些力,紅繩被他拉得有些鬆。

他回過神,索性解了那繩子,重新替樓畫攏起長發。

“你怎麼拿到它的?”

秦東意又仔細看了看那根紅繩,確實跟木劍上的一般無二。

樓畫邊忙著手底下的動作,邊回憶道:

“那天我被炸毛老頭子堵在結界那邊,你過來擋在我身前。那時木劍上的結鬆了,紅繩掉下來落在了地上,我順手撿起來的。其實這東西挺沒用的,當個頭繩還湊合吧。”

說著,樓畫笑了兩聲。

秦東意動作頓了頓,隨後垂眸幫他重新綁起長發,彎唇笑了一下。

三百年前落下的一根紅繩,被他收起來留了這麼久。誰都不知道這根繩子的意義,隻有他自己知道。

樓畫總是能在這種細節之處令人心疼。

秦東意坐去了他對麵。

樓畫抬眸看他一眼,見他看著自己的手,有些奇怪:

“乾什麼?”

這時候,他也在木劍上纏了最後一個結。

紅繩離開了他蒼白纖長的手,其上隻剩了唯一一抹紅色,便是樓畫左手小指骨節上的那三圈紅線一般的刺青。

秦東意拉過他的手,用指腹輕輕撫過那抹豔色。

樓畫看他這樣子,挑眉笑道:

“怎麼,你也想要?”

秦東意抬眸看了他一眼。

樓畫那句本是玩笑話,但令他意外的是,秦東意還當真點了點頭:

“嗯。”

他把自己的左手伸給他:

“你幫我?”

但聽著這話,樓畫卻是漸漸斂了笑意。

他看著秦東意,微微皺了眉:

“秦東意,這個玩笑不好玩。”

“沒在玩笑。”

秦東意卻是很認真的模樣:

“我想陪你。”

樓畫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會兒,沒什麼表情,半晌,驀地笑了。

他輕輕拍拍秦東意的手,拒絕道:

“算了吧,我困了。”

說罷,他直接起身睡去了床榻裡麵。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樓畫沒去看,隻知道過了許久,秦東意才吹熄燭火躺了上來。

樓畫一直睜著眼睛看牆壁上的紋路,手微微蜷起,抓緊了自己的衣袖。

剛才秦東意說得誠懇,但聽在樓畫耳裡卻是變了個味道。

他知道秦東意不愛他,這樣做也不是因為愛他,那是為什麼?因為前幾天他說的,隻對他好,所以再對他好點?

這是樓畫一向希望的結果,但不知為何,他現在卻無端有些煩躁。

他可能有點明白愛是什麼了。

因為是重要的人,所以不想他委屈自己,不想他做違背他意願的事情,即使逼迫他的人是自己。

這些天他一直陷在這樣的怪圈裡。

秦東意對他越好,他就會控製不住去想,他是被迫的,他根本不願意做這些,他都是演給他看的。

樓畫好想逃。

當年他在暗香穀外遇見了一個算命的老道士,那個老頭子跟他說,他此生命中無姻緣,樓畫沒信。老頭子還說,強扭的瓜不甜,要他不要太過偏執,樓畫也沒信。

但現在他好像懂了。

怎麼這麼痛啊。

他翻了個身,想離秦東意近一點,結果才剛動心起念,人就被秦東意攬進了懷裡。

“有事就告訴我,不要自己亂想。”

秦東意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好夢。”

樓畫像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手心,但心情卻沒因為這句話變好多少。

強扭的瓜,不甜就不甜。

他隻有他,也隻想要他。

天祭劍舞那天,陣台下麵圍了很多人,比三百年前那次還要多得多。

那次,婁婁站在了遠離人群的樹下,現在,樓畫跟長老們還有秦東意一起,站在陣台旁側的席位邊。

今日燎鴦穿著一身紅白配色的禮服,手裡持著木劍,打扮得乾淨又漂亮,很是矚目。

陣台下圍了很多人,都在仰頭看她。

燎鴦有點緊張。

雖然拜師禮是在天祭劍舞之後,但她現在就已經一口一個“師尊”的叫著秦東意了。

秦東意在跟她講劍舞需要注意的事宜,樓畫就搬了把椅子坐在不遠處,撐著下巴看下麵那些烏泱泱的人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件事。

但又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清陽山的陣台近些年似乎翻新過一次,瞧著要比以前更加氣派。周圍那些小樹也在三百年間長成了參天大樹。

天祭劍舞開場前依舊有無數繁瑣的環節,樓畫看得有些困。

他近來總是提不起精神,就在快要合眼睡著時,那些樂修們總算拿著各自樂器上了台去。

燎鴦也很快站上了陣台,小姑娘一開始有些緊張,動作也有點僵硬,但很快,她靜下心來,動作也更加流暢美觀。

劍尖靈流湧動。

祥雲布滿天空,攜著斑斕色彩的靈光從雲層中落下,落到了每個人的身上。

樓畫沒有刻意隱藏自己,他身上受到影響,生出了許多羽毛狀的紋路,身後的白羽也生了出來,垂在地上。

陣台上的燎鴦倒沒出現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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