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 見舟元鏡和蓮垚興趣相投,認識不久後,便成了至交好友。
三人把酒言歡, 同遊山河。
蓮垚和見舟都是爭強好勝的性子,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吵起來。元鏡則總是儒雅溫柔的模樣,在另外兩人拌嘴打鬨時,他總是在一旁笑著看著他們。
蓮垚吵不過見舟時便會拉他來評理, 經常是笑著鬨著過了一天又一天。
過去數年,三人友誼如初, 直到有一天,見舟沒忍住同元鏡說了自己有意同蓮垚表白心跡、結為道侶一事。
他原本是想讓元鏡幫忙出出主意, 但沒想到的是, 元鏡跟他也有一樣的心意。
這種情況下, 最難做的無疑是蓮垚。
那時三人約定好,元鏡去忘憂崖,見舟去落雨泉。蓮垚想選誰便去赴誰的約,若是不想選就留在清陽山, 三人還是如往日一般相處便是。
那時, 元鏡等在忘憂崖, 三日之後沒見蓮垚,心裡便有了答案。
回清陽山後,他等了許久都沒見另外二人, 他也問過蓮垚的徒弟,那孩子卻說師尊出了門便再沒回來。
元鏡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一年後他再次見到了蓮垚。
那時, 以往明媚張揚的姑娘憔悴了很多, 她說她去了落雨泉, 一直和見舟在一起,但現在,見舟失蹤了。
那人突然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找不見半點影子。元鏡也正是從那時開始離開了清陽山,尋遍天下去找見舟的行蹤。
一找,就是這數百年。
這是元鏡一直以來聽到的故事。
但見舟所經曆的,卻遠比這壓抑陰暗得多。
那時他滿心期待地等在落雨泉,但等來的不是蓮垚,而是兩個上古異獸。
見舟是鳳凰的後代,是妖。這件事世上隻有元鏡和蓮垚知道。
他身上是神獸的血脈,幾乎可以說是現今世上最強大的妖之一。但他殊死一戰,還是敵不過相柳九嬰。
他傷痕累累地被押入玉骨教地宮,再睜眼時,看見的卻是熟悉的人。
依蓮垚所說,她當時正在去往忘憂崖的路上,但半道便被人劫了過來。
他們二人,陰差陽錯地被困在了一起。
見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心愛的姑娘選擇了彆人,轉頭卻又被迫跟他綁在了一起。
地宮裡總是傳來男人或者女人的慘叫聲,見舟也很快明白了那些人經曆了什麼。
喂藥、交合,日複一日。那些藥讓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就像畜生一樣隻依照原始的本能而動。
見舟永遠忘不了那時蓮垚看他的眼神。
很快,他們有了孩子。顯然,那群人把他們帶到這裡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這個孩子。
被迫孕育一個自己根本不希望出現、甚至根本不知道生下來會是什麼的東西,很痛苦。
那時,支撐著蓮垚活下去的信念一直是出去。她要出去,她要重新站在陽光下,她不會屈服於這些妖,她要逃離惡夢,要重新活得像個人。
她從來沒有放棄過。
見舟覺得,她大概是恨他的。
他沒臉再見她了,他用來補償她的方法,隻能是在最後關頭在地宮大鬨了一場,以自己的性命作為籌碼,給蓮垚搏出一絲生的希望。
後來的結局是,見舟死了,但蓮垚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和裝有他神識的石頭逃了出去。
逃走前,她放跑了地宮將近一半的半妖。
見舟在石頭裡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年又一年,再睜眼時,他人在清陽山的幻境法器內。
又過去許久,幻境內來了人,他也在其中聞見了那絲同自己極為相似的氣息。
見舟沒想到,當年蓮垚腹中的孩子竟成長成了這般模樣。
那人眉眼中並沒有他和蓮垚的影子,但他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和冰屬性的靈力已經足夠讓見舟確認他的身份。
那是見舟第一次見樓畫,但他沒辦法不恨他。
他看見這個人,就能想到當初在地宮的日日夜夜,想到他愛著的姑娘一雙清亮的眼眸蒙上灰塵,想到她對他的恨。
見舟也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沒能替自己和蓮垚報仇,到頭來,居然還隻能遷怒於一個孩子。
此時,他再見到樓畫,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人周身靈流隱隱有失控的趨勢,他問他:
“‘她’是誰?”
一旁的元鏡察覺到他不對勁,側目囑咐後麵手足無措呆若木雞的溫見賢:
“勞駕,去叫疏月君來。”
溫見賢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跑了。
元鏡這便上前拉住樓畫的手腕:
“樓公子,你冷靜一點。”
“你放開我!!”
樓畫抬手將他甩開,那一下動作間帶著靈力,將元鏡震得後退兩步。
寒泉上起了陣風,吹的四周草木不斷晃動,空氣中飄起了晶瑩細霜。
樓畫眼瞳中浮上一層猩紅。
父母親對他來說,一直有著很特殊的意義。
他曾經不知道他的父母為什麼把他生下來又把他拋棄,為什麼從來沒有來看過他,為什麼不要他。
後來等他長大了,他再回憶起才意識到,可能他的父母也不願意要他。
他從出生開始,就是不被需要、不被期待的。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不殺了他。
樓畫很想問一問,既然是不想要的孩子,為什麼不殺了他,為什麼要讓他活著去經曆那些事情。
後來,他遇見了可能是自己父親的人。
樓畫其實也挺想和他說說話的,但那個男人剛一見麵,就要他的命。
那他母親呢。
他母親又是誰,那個在他第一次睜眼時就死死掐住他脖子的母親,是誰。
樓畫側目看向元鏡。
他一拳砸在元鏡唇角,抓住他的衣領問:
“石頭不會說話,你說,你告訴我那人是誰!你們認識對不對?!你說!!”
元鏡知道樓畫精神狀況不大好。
他抿抿唇,安撫道:
“你冷靜一點,緩一緩,我們慢慢說。”
“我現在就要知道!!!”
樓畫一雙眼睛滿是猩紅,他高高揚起拳,又是一擊要落下,卻忽聽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
“是我。”
樓畫的動作頓住了。
他很慢很慢地放下手,有點僵硬地轉頭看過去。
一身蓮青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蓮垚很喜歡紫色,她的衣裙總是這個顏色,今日也不例外。
她細眉杏眼,有種帶著攻擊性的美,說話總是不饒人,教弟子時也很嚴厲,以前樓畫總聽戚還抱怨師尊凶。
樓畫又想起了更多事。
婁婁給秦東意送小野花時總會遇見她,兩人經常相對無言共處一室一下午。
他撞破崇樺那些事後,也是蓮垚把他藏起來,替他趕走了那兩個人。
還有……還有他被拴在疏桐院時,常楹給了他一杯她泡的茉莉茶。
以及昨天那塊難吃的桃花酥。
居然是她。
樓畫一時有點想笑。
他鬆開了元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