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穀鮮少有白日, 它大部分時間裡都是被夜色籠罩著的。好在妖們對陽光沒有太多需求,各家裡那些大大小小的燈也足以應付日常需要。
暗香穀同凡世隔著一條染墨川,世人從未親眼見過暗香穀之貌, 但聽說過裡麵住著的都是妖魔之輩,因此傳來傳去,暗香穀就在世人口中變成了一個吃人不眨眼的魔窟。
但若是有人親眼見過就會發現,暗香穀並不似想象中那種群魔亂舞的地獄, 它更像一座溫馨的大城鎮。
在世人偏見中,妖各個青麵獠牙心狠手辣, 但其實妖族並不全是茹毛飲血殺人如麻的惡人,在世人看不見的地方, 多得是性子溫和卻弱小的小妖怪。
他們在族內被大妖欺負, 在人世又會被人族和修道者驅逐。以往隻能在夾縫中抱團取暖, 提心吊膽過日子。但好在有一天,世上多出了一個叫暗香穀的地方。
這裡的尊上是個很強大的妖怪,暗香穀的居民們大多沒有親眼見過他,但聽說他冷血無情又心狠手辣, 惹他生氣的下場隻有死路一條。
雖然聽著可怕, 但正因為尊上這樣的脾性, 暗香穀才很少有危險出現,因為沒人會想不通在尊上眼皮底下鬨事。
他們的尊上脾氣不好,未雨殿經常會被他鬨得雞飛狗跳, 但他從來不會欺淩城民,反而很護短, 所以小妖們都很喜歡他們這位魔尊大人。
因此, 當尊上病重瀕死的事情一傳出來, 暗香穀的氣氛都沉重了些。
徐惘到暗香穀的時候, 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這裡各種奇形怪狀的妖怪混住在一起,有的住地洞,有的住樹上,有的跟人族一樣住屋子。但無論他們的家在哪,門口處都擺著一盞小小的蠟燭。
那天他離開晉城後,按著樓畫說的方向一路往西南,今天才到達暗香穀。
他背著自己的小包袱,左看右看,不明白他們在乾什麼,就隨手拉住一個頭上長花的小姑娘,問:
“姑娘,你們這是……?”
小喇叭花皺著眉,還以為他也是城民,如實答道:
“這兩天暗香穀的人都在傳尊上回來了,但他傷得很重,怕是有些危險。我們也不能做什麼,隻能替他祈祈福。”
“你們尊上?樓畫嗎?”徐惘有些意外。
小喇叭花生氣了:
“你怎麼可以直呼尊上姓名!”
徐惘嚇了一跳,忙討饒,又安慰道:
“既然是傳言,說不定人沒事呢?”
小喇叭花點點頭:
“是這樣,未雨殿的人也在壓消息辟謠。但一直跟在尊上身邊的霧青大人都回來了,尊上卻一直沒有出現,怎能讓人相信謠言隻是謠言……”
徐惘想安慰她一下,於是輕鬆道:
“你放心,有一說一,那鳥人還是很強的,世上沒幾個人傷得了……”
聽見這話,小喇叭花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在說什麼!”
徐惘這才驚覺自己失言,抬眸一看,周邊所有小妖都一臉氣憤地看著他。
他選擇轉頭快跑。
於是,今日的暗香穀,出演了一場花花草草追著一隻花豹滿城跑的大戲。
事情的最後是未雨殿的守衛們收到熱心群眾舉報,合力把花豹押去了霧青麵前。
徐惘連忙跟霧青套近乎道:
“唉,兄弟,我們見過麵的!那天你跟鳥人說話,我就在他腳底下!”
那天霧青去找樓畫時,有注意到樓畫腳底下踩著的人,還記得他的模樣,此時見了他也大約能猜到他是來做什麼的,因此沒多盤問,直接把人帶去了樓畫麵前。
徐惘乖乖跟他進去,一進寢殿就聞到一陣濃重的藥味。
屋裡沒點燈,他隻能依稀看到一個白影,隨後那人便略帶笑意地緩緩開口道:
“花毯子,來了?”
“你能不能彆叫我花毯子?”
徐惘自來熟,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樓畫床邊,結果抬眼時卻被這人嚇了一跳。
樓畫本來就瘦,但現在似乎比他們分彆時又更瘦一點。
他沒什麼精神,半抬著眼,眼瞳在黑暗中發著淡淡的紅光。
他輕笑一聲,略過了徐惘剛才的問題,隻道:
“來都來了,幫我做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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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穀關口,一襲黑袍的人在夜色中步履匆匆,足尖輕點著越過了洶湧的染墨川。
對岸早有人接應,青年看見來人,立馬上前兩步單膝跪地:
“九嬰大人,近日未雨殿有守衛傳出消息,說樓畫重傷瀕死,現在還在未雨殿休養。”
被他稱作“九嬰”的人,正是大祭司。
九嬰冷笑一聲:
“他那麼謹慎的人,若真想瞞,哪裡會讓消息流出一個字?”
暗衛愣了一下:“他不是向來很信任您……?”
九嬰提起這事,暗自咬了牙:
“我們都小看那雜種了。他從未信過我。”
九嬰初見樓畫時,那人還沒有十九歲,像條棄犬一樣蜷縮在山洞裡。
九嬰知道一些樓畫的故事,也親自去看過幾次。種種跡象都表明,樓畫為清陽山所不容,他也恨極了那個地方。
包括後來聽說他殺了清陽山掌門一事,也完全在九嬰的計劃和意料之中。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人,最是容易控製,這也是九嬰最擅長的手段。
當年,教主給他的任務是幫助樓畫成事,讓他成長到足以和清陽山抗衡的地步,他要給瘋狗拴上繩子,替他們去解決秦東意這個麻煩。
事情也的確如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