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陣消散後, 桃源村內的桃樹儘數枯萎,安靜異常,幾乎陷入了一片死寂。

元鏡和秦東意在徐惘家院子裡的石桌邊坐著, 常楹在一邊擺弄那隻布偶娃娃,元鏡看了一眼,又看向秦東意:

“你是,戊炎的徒弟?”

秦東意點點頭:

“是。”

元鏡想了想, 突然憶起點什麼:

“你是秦東意?我記得當時戊炎總跟我誇你根骨好,我見過你的, 那時候,你還沒那孩子年齡大。”

元鏡指的是常楹。

他見秦東意略顯茫然的樣子, 又笑笑:

“你那時年齡小, 不記得我也正常。我離開也有數百年了, 不知清陽山如今又是何光景?”

秦東意略微思慮片刻,還是如實說:

“崇樺掌門三百年前身死於東荒遺跡,現今掌門是宗澤長老的親傳弟子魏長玨。清陽山沒怎麼變,您本命燈未滅, 因此幾位長老數百年間, 一直在尋你。”

元鏡眸裡浮上些懷念, 他猶豫半晌,又猶豫著問:

“那,這些時日裡, 見舟如何了?”

見舟是妖這件事,正道中也就隻有兩人知曉, 其中之一便是元鏡, 這就足以證明他二人友誼深厚。

後來見舟失蹤, 元鏡離開清陽山多年, 也正是為了找尋他。

秦東意將見舟遇難之事如實相告,元鏡不免詫異。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後的屋子,有意壓低了聲音:

“那那個孩子……”

秦東意抿抿唇,沒做表示。

見舟微微皺了眉:

“當年,我還以為……罷了。”

元鏡沒再多言,因為他話音未落,樓畫跟徐惘便從屋裡走了出來。

徐惘眼睛腫得像個桃子,他身上背了個大大的包袱,裡麵裝著幾件棉衣,還有些餃子。

幾人幫著徐惘一起收斂了村民們的屍骨,雖然桃源村的桃樹儘數枯萎了,但後山的桃林依舊茂盛。

因此,後山的空地上,多出了數十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包。

院裡的碎骨太多,大多都混在一起,徐惘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最後就在小土包前挨個立了無名碑。

離開前,他在這些碑前長叩不起。

常楹看他那麼傷心,想了想,就把手裡的布偶娃娃遞給他。

徐惘看著那個布偶娃娃,和常楹道了謝,又摸摸他的腦袋。

幾人出桃源村時已是傍晚,天邊都是火燒似的火紅雲彩。

離開桃源村前,秦東意應了徐惘請求,在這裡下了個隱匿法陣。

桃源村這就慢慢自眾人眼前消失,自此,塵封數百年的故事徹底告一段落,再也不會有人知曉。

徐惘帶著他們從山林裡往外走。

路上,樓畫倒是想起一節:

“花毯子,你說你們村子是在進了兩個外人之後才變得如此古怪,那兩個人長什麼模樣,你可看清了?”

徐惘搖搖頭,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又說:

“那兩個人進村前都是穿著黑袍的,我看不清模樣,但能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女的那個……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但她轉身時,我似乎看見她的頭發在陽光下是墨綠色的。”

在場幾人都沒有見過相柳,古籍中也並未記載相柳化作人身時的特征,因此他們從中能得到的消息隻有此人非人。

但有一人不然。

“是相柳。”

應龍斬釘截鐵:

“我見過那女人的人身,綠色辮子,錯不了。”

“一個是相柳,那另一個男的是誰?九嬰?”

樓畫問。

“可能是,但也不一定。他們兄妹二人很少同時出現,一般情況下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九嬰那廝神秘的很,我都沒見過他的模樣。”

“哦?”樓畫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地輕輕摩挲著,似是在想什麼事情。

幾人一路無話,等出了這片山林,天空以全然被夜色鋪滿,隻是同時到來的還有成片的陰雲,星星被隱匿其中,隻能透過雲層的稀薄之處看見一點微弱的光。

出了山林後,外界不知何時已然漫上一層濃霧。

按照方位,樓畫記得他們到的應該是昨日一早和秦東意來過的那片荒原,但此時荒原早已被成片成片的濃霧覆蓋,看不真切。

為防止走散,幾人隻能各自點起靈流光點,用以穿透濃霧辨認彼此。

樓畫在一片白霧間,牽住了秦東意的袖角。

秦東意察覺到了,但並未有異議,就任他拉拽著。

在濃霧中大約行過一炷香的時間後,他們似是跨過了什麼屏障一般,眼前的視線瞬間清晰了起來。

但現於眼前的,再不是那片荒原,而是一片漆黑的城牆。

那片城牆攜著一片死氣,顏色濃重到像是一眼看不到儘頭的深淵。

這片壓抑顏色中,也就隻有城門上歪歪扭扭掛著的牌匾有些不一樣。

那是兩個血紅的大字——

晉城。

樓畫沒多想,抬步就要靠近,有個人卻停住了腳步。

他聽見聲音轉頭看了一眼,見是那個一頭黃毛的花毯子。

“晉城帶你們找見了,我就先走了。”

徐惘的眼睛是淺淡的琥珀色,瞳孔是像貓一樣的梭形,看著有些怪異。

他原本就是外人,此時提出要離開的想法也不奇怪。隻是元鏡有些擔心:

“徐惘兄弟,你今後可有打算?”

徐惘聳聳肩:

“四海為家嘍,我這樣子,人族城鎮容不下我,我看著另找一片山林當住處,可能還會去妖界轉轉。”

聽見這話,樓畫衝他一揚下巴:

“花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