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霜仙尊見舟, 這個名號,在數百年前的修真界曾名震一時。

那人白衣白發仙風道骨,靈力是罕見的冰屬性。他修為極高, 亦正亦邪,不歸屬任何一方勢力。生平最愛同好友賞花看月共遊美景。

偶爾再順手匡扶個正義,倒也流傳下不少佳話。

沒人知道他的年紀,也沒人知道他的來曆。隻知道他行蹤不定, 神秘非常。

坊間有傳聞說他是天上的神仙,此行是專門下凡渡劫來的。也有人說他是修行萬年得道的妖, 混入人間也不知有何圖謀。

關於他的傳聞有千萬種,什麼猜測都有, 但最玄乎的, 當屬此人在巔峰之時, 卻突然在世上銷聲匿跡。

那時,見舟突然人間蒸發,在修真界掀起了一番不小的轟動。

一開始 人們以為這位仙尊又去遊玩或是閉關了,時間一長才漸漸發覺不對來。

清陽山的長老元鏡同見舟是至交好友, 出事後也是他最先發覺不對勁。見舟消失後, 元鏡曾召集百人去尋見舟蹤跡, 幾乎稱得上是地毯式搜尋,險些將修真界翻個底朝天。

但就一群人這樣找了整整一年,依舊一無所獲。

後來, 元鏡也沒了音訊。

一開始,眾人還會在茶餘飯後歎惋昔日傳說的沒落,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 仙門人才輩出, 這兩位天驕也漸漸從眾人記憶中褪去, 一晃就是數百年。

可能事到如今,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傳聞中消失多年的懷霜仙尊見舟會藏在清陽山的幻境法器裡。

聽見秦東意的問候,見舟倒是有些意外。

他聽了剛才樓畫做的自我介紹,知道如今距他身死已有三百多年:

“你這後輩,竟還認得我?”

秦東意直視過去:

“修真界修為能到如此境界的冰屬性修士,也僅前輩一人。”

說罷,他頓了頓:

“懷霜仙尊,為何要對晚輩同伴下此重手?”

“同伴?”

見舟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揣摩一下他的用詞,似是覺得好笑:

“認一個不人不妖的畜生做同伴,你們清陽山,如何淪落至此?”

秦東意微一挑眉,字字堅定:

“命無貴賤。”

“哦?好一個命無貴賤。”

見舟笑了兩聲,很捧場地拍拍手。

但想來他古板並不是真心認可秦東意的話,因為他很快便嘲諷似的冷笑一聲:

“換做以前,我可能會欣賞你的話,但現在我送你兩個字——天真。“

他看向秦東意身後的樓畫:

“我今天告訴你,他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他活著,就是原罪。”

秦東意皺起眉。

“才不是,你胡說,我家主人很好的!!”

正在沉默間,一旁的幻境破洞中傳來一個拖著哭腔的少女聲線,很快就有個滿頭銀飾的小姑娘衝了進來。

燎鴦沒有秦東意快,此時才姍姍來遲。

她跑進來,先看見角落裡歪倒的大冰塊周野望,又看看一邊渾身是血目光空洞的樓畫,一時不知道該心疼哪個。

燎鴦剛剛聽見了見舟的話,又看樓畫這樣子,自然猜得到是見舟乾的。

她又急又氣,也不管秦東意在不在了,一口一個主人叫著,邊哭邊罵:

“你個可惡的白毛怪,仗著年齡大就了不起,你個道貌岸然的臭東西,有沒有罪孽怎是你空口白話就能定下的?!我家主人就是腦子有點不正常,他人很好的,你好端端地欺負他做什麼!!我回去就告給霧青哥,讓他把你的頭咬下來!”

燎鴦又看向秦東意:

“疏月君,打死他!!”

這小姑娘一番撒潑,給見舟氣笑了:

“小姑娘,我早就死了。”

“你死就死,關我家主人什麼事,難不成你要賴給他?!我可從來沒見過你!”

燎鴦瞪著他,一臉敵意。

見舟抱臂回看過去:

“不巧,還真是賴他。”

說罷,他似是覺得言語太過蒼白,於是抬手,改動了房間內的陣眼。

他們所在的空間原本就是個幻境法陣,有外力介入,周遭景象也會隨之變換。

於是,木屋中的光線逐漸被抽離,最終換上了一處陰暗的地宮。

“這幻境的改動基於我的記憶,絕無半分虛假。我說了你們也不一定信,倒不如親眼看看。”

隨著見舟話音落下,幻境已然成型。

這裡沒有一點光,大大小小的籠子裡關著的有妖也有人,有男有女。地上臟兮兮一片,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

他們像畜生一樣被關在籠子裡,臉上的神情皆是絕望到極致才會出現的麻木,壓抑至極。

見舟淡淡掃過一眼:

“半妖,天生就比人族妖族都要強大,一隻理想的半妖,同時擁有人族和妖族的優點,修煉速度堪稱恐怖。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半妖是怎麼來的?看見了嗎,這裡關著的所有人,都是為了造出像他那樣的東西。”

秦東意神色微動,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樓畫。

樓畫正坐在牆邊,他受的精神創傷過重,此時眼睛半睜著,目光沒什麼焦距,空洞又茫然,像個沒有知覺的假人。

秦東意有一瞬間不大明白,見舟說這話時,為什麼要用“造”這個字。

“不知道現今的世間,玉骨教有沒有出現在大眾視野之中。當年我突然消失,正是被他們擄去在玉骨教總壇關了數年,後來不堪折磨乃至身死,好在靈識可以寄生在石頭裡,又遇見一好心人,將我從那魔窟中帶出。臨走前,我們放走了玉骨教所有\''作品\'',他就是當初最成功的那一隻。”

見舟走過去一把拉住燎鴦,要她看看清楚。

秦東意見狀,伸手將燎鴦帶回自己身邊,護在了身後。

見舟並不介意,他掃過一眼,說:

“你們知道煉獄是什麼樣嗎?我想,大概不過如此。”

說著,幻境中有幾個看不清麵容的人走過來。這是幻境根據見舟記憶虛造出來的產物,但事情卻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那人打開籠子,隨手拖了一個女人出來,丟給身邊的同伴:

“昨天新到一隻黑虎,或許是白虎異種,去配。”

同伴應了一聲,拽著人往地宮深處走去。

女人的哀嚎尖叫回蕩在地宮裡,久久不息。

燎鴦嚇得躲在秦東意身後捂住了眼。

見舟見此,冷哼一聲,話中皆是殘忍:

“這裡的情況在玉骨教總壇隨處可見,甚至隻是冰山一角。那裡有數以千計的人和妖,他們每天都要被迫與外族交合,幾千個母體中,一半人在未受孕或者孕期就丟了性命,剩下人裡再有一半懷著死胎。而就算成功把腹中孩子生下來,也有相當一部分胎兒是連形狀都看不清的怪物。那些怪物又有什麼用?燒了煉成藥,喂給下一批母體,提高生產的成功率。而這非人計劃的最終目的,就是他。”

見舟抬手,指著牆邊的樓畫,直直看向秦東意:

“你知不知道,他這樣一個成功品的誕生,背後要死多少人,又要折磨多少人,有多少人為此家破人亡痛不欲生?在他出生前就有無數人為他而死,他生來就帶著罪孽,根本就不該存在於世。誰知道背後策劃這一切的人是不是要拿他做些更加喪儘天良的事,誰知道以後又要因為他死多少人,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替那些無辜亡魂說出一句,命無貴賤?”

“如果我看得沒錯,這雜種修為不低,但他連控製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情緒極端、瘋癲、易失控,天生惡種不似常人。這樣的人往往最容易受他人擺布。你們清陽山不是向來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就真能放任這麼一個未知數苟活於世?”

“他原本早就該死,但既然陰差陽錯活到了現在,又恰巧被我遇見,我就有義務親手結束這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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