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如愛立所料,謝林森現在確實焦頭爛額,四年的時間,他已經升到了營長的位置上,還和當初在冀北地震中結識的記者袁敏同誌結了婚。
聽到三叔被指為“思想反動”,他就知道這回的事情小不了。
果然9月17日,就接到何姐的電話,說定為“現行反`革命,”要下放到皖南的養豬場去。
謝林森尚沒有理清思緒,下午又接到一封電報,竟是堂妹謝芷蘭發來的,隻見上麵寫著:“我父即將下放,來信與兄知,我將伴父左右。”
謝林森看完,怔了一會,早在前兩天,聽到三叔出事的時候,他就想過芷蘭的選擇。他以為這個時節,堂妹會和三叔斷絕父女關係,畢竟她父母早已離婚,她若是跟母親生活,旁人也無法置喙什麼。
在他印象裡,這個堂妹與家人的關係向來算不上親熱。
先前三叔離婚的時候,堂妹曾給他寄來一封信,他中規中矩地回了一封信,讓她安心住在家裡。
她大概見他也不甚熱情,後來就再沒寄過信來。
沒想到,倆個人再次通消息,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謝林森立即去給家裡打電話,是何姐接的,“何姐,三叔要下放,你去勸芷蘭不要跟著,讓她留在京市,就住在我們家裡。”
何姐歎道:“森哥兒,芷蘭要跟著去的事,我也聽說了,你隨她去吧,你不在京市,也沒人能護住她,跟著去,反而是避禍了。”
謝林森皺眉道:“她媽媽呢?程攸寧那邊也不幫忙嗎?”
“都慧芳已經和鏡清離婚,現在更是對外說,她和謝家早就斷絕了關係,開批判大會的時候,大家指定要她揭露鏡清,她就說鏡清年輕的時候,私生活混亂,未婚生女,又是個投機主義者,抗戰後眼看著國黨不行了,才到延慶搞革命的……”
謝林森聽得頭皮發麻,雖然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是三叔沒有什麼對不住都慧芳的,就是倆人離婚後,也一直讓都慧芳住在原來的房子裡,而三叔自己呢,先是在單位宿舍將就著,後來他開了口,三叔才願意住到他家裡去。
電話那頭何姐又道:“林森,芷蘭跟著去也好,落井下石的人,遠比雪中送炭的多,她一個姑娘家,這時候留在京市不合適,你要是不放心,以後多給芷蘭寄些錢過去。”
謝林森應了下來,讓何姐到時候送下三叔和芷蘭,就聽何姐笑道:“這還用你說,我已經私下問了芷蘭,說是22號走,我到時候給他們做些乾糧帶著。”
謝林森沉默了一會,又開口道:“何姨,你幫我問下芷蘭,要是她不願意去皖南,我幫她想想法子,實在不行的話,來我這邊也行。”
“好,森哥,我今天晚上就去問下。”
謝林森掛了電話,憂心忡忡地回了家屬院,妻子袁敏正在喂孩子吃飯,看到他回來,笑問道:“怎麼了?今天訓練的不順利?又有新兵蛋子惹你生氣了嗎?”
謝林森搖頭,把芷蘭要跟著三叔去皖南的事兒,和妻子說了一遍,末了道:“我沒想到芷蘭這回願意跟著三叔下放,她在我印象裡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做事沒有定性不說,對謝家的人,也有些冷漠。”
謝林森沒說的是,就是謝芷蘭選擇和父親斷絕關係,他都不會有現在這樣意外。
袁敏把孩子的飯喂完,才微微蹙眉道:“不然,把她接到這邊來,和我做個伴也行。”前頭她因為一份關於農村平均工分的報道,而受到批判,認為她與無產階級革命事業唱反調,險些被送去坐牢,林森擔心她的安危,就讓她暫時辭了工作,在家裡帶孩子了。
她忙碌慣了的,驟然賦閒在家,覺得身上哪裡都不自在,想著多個人說說話也好。
謝林森握了妻子的手道:“我和何姨說了,讓她去問下芷蘭的意思。”雖然他和堂妹向來來往不多,但他畢竟是謝家的長房長孫,且父母過世以後,三叔對他一直都很關照,隻要堂妹還承認她是謝家人,他就有責任看顧她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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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一個八平方米的小平房裡,微弱的燭光將謝芷蘭和何姐的身影拉得老長,謝芷蘭得知堂哥願意收留她,一時沒忍住情緒,又是笑又是哭的,抽噎著道:“我沒想到,森哥還願意理我。”
父親被判為“現行反`革命”,母親第一時間和他斷絕關係,並上台指認父親的過錯,說的話虛實摻半,讓父親多挨了造`反派幾腳,那一瞬間,母親冷漠、狠絕得仿佛她們不是一家人一樣,讓她身上一陣發冷,牙齒都不由打顫。
母親一度還苦口婆心地勸她,和父親斷絕關係,她想都沒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