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冬青一走,愛立就和謝林森道:“哥,你不要因為我得罪人,你和安少原畢竟是戰友,又是一個戰壕裡出來的,你做的太明顯,後頭人家說你不講情分。”
謝林森不以為意地道:“我本來和他就沒有什麼情分。”
曲小傑也幫腔道:“我們連長本來就瞧不上他們夫妻倆,能不計前嫌在戰場上救他,已經是夠仗義了,這楊冬青來了兩回,嘴頭上都說感謝,我看她連一顆糖也沒請我們連長吃。”
他沒好意思說,先前沈同誌沒來的時候,一到飯點,他經過安少原的病房,不是聞到排骨湯的香味,就是雞湯的香味,而他們老大就吃醫院食堂裡的飯,那飯菜一眼看著就清湯寡水的,他都有些心疼,塞了錢給醫院食堂的師傅,給老大單獨燉了一份排骨湯。
那楊冬青要真是感謝,倆個人一層樓住著,楊冬青一碗都不能送過來嗎?
倒好意思來求他們老大,管安少原轉業的事來,也不知道這人怎麼好意思開的口。
楊冬青的為人,沈愛立也知道,見森哥和曲小傑都這麼說,也就沒有再提,問他們道:“安少原怎麼就要轉業啊?傷到哪裡了啊?”
謝林森淡道:“最主要的是傷了腿,醫生說會瘸。”
這話一出來,愛立就覺得不可思議來,和他道:“她和我哥離婚,也是因為醫生說我哥會瘸。”
曲小傑立即笑道:“我聽說,沈同誌你哥後來沒瘸?”
愛立笑道:“是,現在已經完全恢複了,一點兒看不出來,基本生活也沒有問題,就是還不敢劇烈運動。”她哥以前喜歡打球,現在還不敢打,在信裡和她說,有時候覺得還能感受到夏天炙熱的太陽,都覺得慶幸。
楊冬青的離棄,對她哥來說,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摘了帽子以後,她哥性格也開朗很多,在單位裡搞得有聲有色的,經常參加單位裡的各種活動,有時候他寫的稿子上了報紙,也會寄來一份給她看。
曲小傑笑道:“那楊同誌真是雞飛蛋打,倒白白來禍害了安連長。”不然,安少原穩紮穩當的,這次是會去京市進修,回來升副營長,以後還不知道能爬到哪個位置呢!
而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被迫轉業。
謝林森瞪了曲小傑一樣,曲小傑立即會意,“知道了,老大,是我亂說話。”
正聊著,部隊裡的鄭政委帶著人過來看望謝林森,見到有女同誌在,笑問道:“林森,這是家屬嗎?”
謝林森笑道:“政委,這是我妹妹,特地來看望我的。”
鄭政委立即和沈愛立握手,說謝林森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出色,感謝她們家屬對部隊工作的支持,又問她這回過來,食宿和經濟上有沒有什麼困難,說部隊可以提供幫助。
沈愛立忙謝過,笑道:“感謝領導對我們的關心,目前一切都好,尚不需要麻煩部隊,謝謝您的好意。”
鄭政委笑道:“林森,雖然咱們一直強調要有思想覺悟,但是該提要求的時候,還是得提啊,你們為人民為國家出生入死,生活上的小問題,我們商量商量著來解決。”
謝林森也說沒有什麼困難,鄭政委才沒有再提,囑咐他好好休養,等康複以後,他還要擔負更重的擔子。
等鄭政委他們去了下一個病房,曲小傑才回身問謝林森道:“老大,鄭政委這意思,是不是回頭要給你升一級啊?俗話不都說,職位越高,擔子越重?”
謝林森搖頭道:“不清楚,這一次安少原犧牲得更大一些。”
曲小傑卻覺得,安少原轉業的事是注定的,就算犧牲再大,和他們連長也不在同一個起跑線了。
想到這裡,忽然開口道:“老大,你說一會兒楊同誌要是聽鄭政委問她們有沒有困難,她會不會提轉業的事?”
謝林森和愛立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來,有這種可能性。
果然,等鄭政委問楊冬青和錢伍花有沒有什麼生活上的困難,錢伍花正準備搖頭,就聽兒媳開口道:“政委,我們少原這回是不是真得要轉業了啊?我們一家都指著他過日子,他現在這身體怕是做不來重些的活,您看……”
這話一出來,病床上的安少原就變了臉色,語氣有些嚴厲地喊了一聲:“冬青!”
鄭政委忙道:“少原是我們的好同誌,這回又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們在政策和待遇上肯定都會給出一定的補償,還請家屬同誌們放心!”
安少原立即麵色通紅,忙道:“政委,我服從組織安排,絕無異議!”
錢伍花也道:“是,政委,少原的意思,也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想法。我兒媳沒怎麼出過村,不懂事兒,您彆當真,少原一直和我說把部隊當家,領導和戰友們都很照顧他,他有幸能穿上這身軍裝,是黨和人民對他的信任,這次多少孩子沒能平安回來,我們少原能活著回來,就算有什麼困難,我們家屬都可以克服。”
安少原母親這一番話,讓在場的部隊領導都側目,鄭政委握著她的手道:“嫂子,人民群眾中正是有像您這樣的人,才給我們部隊送來這許多優秀的子弟兵,您放心,少原的事,我們定然會好好安排。”
最後這一句話,讓楊冬青心裡定了一些。
等人走了,錢伍花回家屬院給兒子拿換洗的衣服,安少原在病床上閉目養神,楊冬青輕輕喊了兩聲:“少原!”
安少原似乎都沒聽見,楊冬青知道他可能是有些怪她。
等婆婆拿了衣服過來,楊冬青就用熱水給丈夫擦拭身體,這時候安少原是醒著的,趁著錢伍花去上衛生間門的功夫,楊冬青把她的想法和他提了提,末了道:“少原,咱們現在還在部隊裡,人在情分還在,我想著關於你轉業的事,再找人幫忙看看,要是能調到一個你擅長的、合適的崗位上去,就再好不過了。”
安少原也知道自己轉業是必然的,再次和妻子道:“這事,組織會有考慮,我們應該服從安排。”
楊冬青仍不死心地勸道:“組織就安排這一次,要是回頭你發現工作不適合,咱們可就打水漂了,這工作的事,還是仔細些才好。”
安少原從十六歲開始當兵,已經有十二個年頭,每一步都是靠自己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地踩出來的,他自己從來不屑於搞小團體,也不屑於走後門,對楊冬青的提議,本能地有些反感。
又不想說太傷人的話,委婉地說了兩句,見她還堅持己見,有些不耐地道:“冬青,你是不是怕跟著我,以後過苦日子?”
楊冬青一噎,心想難道誰放著好日子不過,去過苦日子?
但是對上安少原的眼神,這話她不敢說,她知道她要是說出來,就不是什麼好日子苦日子的問題,而是她能同甘,不能共苦。
忙岔開話題道:“你想哪去了,你要是不想提這事,我就不提。”
安少原冷冷地看著她,沒有再開口,心裡怎麼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鄭政委和梁團長等人一出了醫院,就道:“謝家人的覺悟真是高,怪不得能培養出這麼好的兒子來!”
梁團長問道:“少原真是可惜,本來我們都很看好他。”
鄭政委歎道:“是可惜,有個好母親,但是自己選對象看走了眼,這個小楊同誌我一直有印象。”當初就是他讓安少原把人送回去的。搖搖頭道:“走窄了路啊!”就是怕有這樣的枕邊人,以後的路是越走越窄。
***
沈愛立下午回去,把剩下的半隻雞燉了湯,小火慢慢燉的爛熟,一層樓都能聞見香味,最後大家發現味道是從林以恒家飄出來的,以為是樊多美回來了,隔壁的方嫂子就過來敲門。
沒想到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姑娘,穿著較新的襖子和褲子,腳上是一雙皮鞋,一看就不像是來打秋風的,方嫂子笑問道:“你是林連長家的親戚吧?林連長一家回來沒有?”
愛立笑道:“沒有,就我一個在這邊借住幾天。”
方嫂子又問道:“那你是他家的?”
“我是樊多美的弟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