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姨是不是也給你寄過衣服啊?我見你穿過一件短袖襯衫,領子是花瓣式樣的,我在友誼商場都沒找到。”餘鐘琪忽然想起來她第一次看到,就跑到商場裡去找,壓根沒有這樣的,當時林青楠還和她說,會不會是秦綿綿那買的。

沒想到愛立還有個申城的小姨。

沈愛立仔細回想了下,好像確實有這麼一件衣服,笑道:“那是我剛來廠裡穿的吧?你記性真好。”感覺自己對這個年代女孩子們,對於衣服和鞋子的熱情,還是低估了。

餘鐘琪輕輕眨了一下眼睛,“以前和你不熟,沒好意思問你在哪買的。”

歎了一口氣道:“我總是把時間門花在這些不是正業的事兒上,我感覺你這次至少能拿個小組優秀獎。我現在都有點後悔,我應該早點和你走近一點,天天和你一起蹲資料室,提案肯定也好看很多,現在隻能勉強維持著不丟人。”

又問愛立道:“你知道元莉的提案是什麼嗎?”

“好像是車間門溫濕度管理這一塊。”她記得,當時王元莉還試探過她是不是也做這個。

餘鐘琪琢磨了一下,道“那我們幾個中,還是你的提案最出彩!不管怎麼樣,有一個能拿獎,我們回去麵上也好看點。”

沈愛立蹲了半個月的車間門和資料室,就是希望這次參會順利,回去以後,她的助理工程師在年底就能提上日程了,忍不住笑道:“我也希望,早點和餘同誌一樣成為助理工程師,工資漲到45塊,哈哈哈哈~”

“你肯定沒問題的,這隻不過是時間門的問題。”

想了想又問道:“你以前和元莉的關係應該很好吧,我見她有好幾次,穿的衣服和你的一模一樣。”

“嗯,是從我這借的,就那件花瓣領子的,她穿得胳膊肘那裡破了一個洞,才還我。”沈愛立覺得原主真是太好說話了,那件衣服少說也要十來塊錢,王元莉穿破以後,隻是和她說了一聲,還是原主自己縫好的,但是胳膊肘那裡實在容易磨損,多洗幾次就沒要了。

餘鐘琪都有些不理解,“你對她還挺好的,她還這麼欺負人。”說到這裡,還是決定告訴愛立:“她找我借錢的時候,見我不借,讓我和你少來往,說你是……”餘鐘琪怕這個詞太敏感,會刺激到愛立,猶疑了下。

“反`動派唄!”沈愛立不以為意。

餘鐘琪雖然早知道她不會有事,可見她這樣沒心沒肺,急得站了起來,“你可真沒感受過革命的暴風驟雨,她能和我說,也會和彆人說。”

餘鐘琪想得比沈愛立長遠一點,要是王元莉和彆人亂說,傳到樊鐸勻同誌的耳朵裡,那不徹底沒戲了!

在餘鐘琪的生活經驗裡,右`派還有摘帽子的可能,你這打成反`動派和敵`特,彆說做對象了,怕是朋友都沒幾個還敢來往的。

沈愛立想到的倒不是樊鐸勻,而是黎東生同誌那邊。

高速梳棉機研發團隊,這幾年本來就很不容易,好不容易度過大`躍`進時期,又遭遇三年`自然`災害,研究計劃一度停擺,如果不是紡織研究院的院長極力周旋,現在或許還不知道是什麼景況。

在選合作的技術員時,肯定是慎之又慎。

頓覺嘴裡的蓮子糖成了苦味,這封舉報信,難道還真是躲不開的厄運?

餘鐘琪見人不急的時候,急得不得了,現在見愛立意識到嚴重性,又覺得自己過火了,安慰道:“你彆怕,要是有一點風聲,我給你澄清。她又沒有切實的證據,她敢亂說,我就也寫一封舉報信給廠裡!”

正聊著,有人來敲門,沈愛立打開一看,是酒店的服務員,對方手裡拿著一封信遞過來,“沈同誌您好,有位同誌剛剛給您送了封信過來。”

沈愛立接過來一看,是葉驍華,問道:“他人在一樓嗎?”

“信交給我們就走了。”事實上那位同誌騎車騎得汗如雨下,還在大堂休息,說是不想打擾沈同誌的午休,讓她們說人走了。

沈愛立道了謝,等關了房門,還覺得有點奇怪,不由嘀咕:“真奇怪,來都來了,不見一麵就走?”

等打開一看,略過最高指示,就被第一句給逗笑了,“愛立同誌,為了證明時間門是海綿,我特地趁著中午跑了一趟,以證明我所言非虛。好吧,這一刻,請你忘記前麵的謊話,實際上,我今天有公事經過酒店門口,來不及多停留,故留一封信給你,好讓你憶起在此處還有一位朋友!”

最後一句話真是怨念滿滿了。

嚇她一跳,她剛還真以為葉驍華趁著中午休息跑了一趟,申城的航測局離延慶酒店有一段的距離,中午休息時間門緊,等電車可能都來不及,騎著自行車來回怕是也得一個小時。

不過,青年人真是有消耗不完的熱情,估計現在他正洋洋得意今天自己的傑作!

剛才還因為王元莉而晦澀的心情,瞬間門都晴朗了起來。

有灰暗的人,也有如此明亮的人,準備為了回報葉驍華的熱情,明天在第一百貨買好東西後,就坐電車去申城航測局。

樊鐸勻壓根都不知道,他左防右防,葉驍華同誌還能趁著工作日的中午,跑來送信!

和沈愛立、餘鐘琪在一樓樓梯口分開以後,郭景泰就覺得樊鐸勻的表情立即變得嚴肅起來,一進房間門,就見他從桌子上拿起會議手冊。

樊鐸勻一頁頁掃過去,終於在溫濕度管理小組那裡看到了王元莉的名字。

一早察覺不對的郭景泰,靠過來看了一眼,“也是漢城國棉一廠的女同誌,”試探著問道:“難不成這位和沈同誌有過節?”

那幽暗怨懟的眼神,像毒蛇一樣吐著信子,樊鐸勻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脊背發涼,他不信這位王元莉同誌不會做什麼泄恨的事。

食指又往後劃了幾頁,看到了田力的名字,指著同一小組的“符遠”問道:“這位是不是你同學?”

郭景泰點頭:“是,和我關係挺好。”他剛來還找符遠喝了一頓酒。

樊鐸勻道:“這位田力同誌和愛立她們一個單位的,你幫我打聽下,愛立和這位王同誌是不是有什麼過節?”他一想到那個眼神,就覺得有點不安。

郭景泰卻覺得他舍近求遠,“問小餘同誌不是更方便嗎?你不會是不想讓沈同誌知道吧?”

見樊鐸勻沒有反對的意思,歎道:“為什麼我小時候在大院裡,就和你玩的好?我倆都是這種悶聲吃虧的性子!雖然我沒有正經處過對象,也知道你這種行為不討喜,你關心她,就該讓她感受到,不然就是做無用功。”

“行,這事我接了,你也彆管我怎麼打聽,找誰打聽,我保準給你搞明白就是!”郭景泰說完就要走人。他覺得自己這兄弟沒爸沒媽的,親姐姐又遠在西北,他不搭把手,這就在眼前的對象,他也未必能抓住。

還不得他多鼓鼓勁!

樊鐸勻攔了他一下,“等等,我還想問你,你今天找謝微蘭有什麼事?”

郭景泰渾不在意地道,“我不是看她像蚊子一樣飛來飛去的,打擾你們嗎?”就是他沒想到,謝微蘭確實有點手段,一頓飯的功夫,他竟然覺得人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樊鐸勻也不點破,先前看到人,可是像避蠍子一樣,唯恐避之不及,勸道:“你不要玩`火!”景泰第一次和他提謝微蘭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不對勁,明顯過於激動和急迫,仿佛這並不是一個毫不相乾的人。

樊鐸勻先前對成家、婚姻之類並沒有規劃,很多問題也是他在來申城的火車上,預推他追求愛立的話,可能會有的障礙、阻力,最後認為兩個人的生活習慣、知識背景、社交關係和家庭成員、成分等,都有可能對他們的交往產生不可逆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