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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隱秘的洞府深處, 兩個人沉默地相擁。
當陪伴在身邊的是這個人時,那些仍舊未明的過往真相,即將到來的危險重重,在此時此刻似乎都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
蕭崇琰微閉著眼睛, 心湖內的波濤在落星河下漸趨平緩, 很快將一切都梳理分明。
顧璟就是景珩。
他的伴行者, 就是他的師兄。
所以才會有初見時莫名而生的親近與全然信任,毫無道理地放下戒心。
會有每每喝藥後變著花樣的點心。
會有九逍劍對顧璟的毫不設防。
會有不知為何便知道對方喜好的心有靈犀。
所以他才會對顧璟這般信任, 放任自己露出虛弱模樣,自然而然想要依靠對方。
所以顧璟才會對自己這樣縱容,就算再如何生氣無奈, 卻也隻會溫柔耐心地問著“好不好”,輕描淡寫地說著“那就算了”。
因為這本就是他們二人曾經相處時的樣子。
從始至終,都未曾改變。
蕭崇琰回憶起醒來後的種種,眼底浮現起了然的笑意, 卻忽然又蔓上一點疑惑。
他記得千年之前兩族議和之後,兩人相處確如摯友般親密無間,毫無顧忌袒露最真實一麵, 但那時的師兄似乎要內斂很多。
至少不會如現在這般總愛攬住他不放。
可是因為此世自己身體太差,格外需要照顧的原因?
“當時是我不該離開滄瀾。”
顧璟輕聲開口, 聲音中帶著抹後悔和自責的情緒,顯然也通過衍魂術看到了蕭崇琰過去的經曆。
“是我來晚了。”
“與你沒有關係。”蕭崇琰安撫般拍了拍顧璟的後背。
他注視著手腕處那一道若隱若現的黑線,神情平靜地開口:“若你不去星河殿, 我如今已經入了鬼道。”
很難說入鬼道後,一切將會變成何等模樣。
但至少再不會有現在這般並肩而立的時候。
蕭崇琰的眼中滿是清亮的笑意, “現在很好。”
擁住他的雙臂微微收攏,一抹滾燙的熱度隨著劇烈的心跳一起, 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遞而來。
顧璟沒有說話,蕭崇琰卻知道這個人必定在感動與含羞,好笑般地又拍了拍對方的背,接著向後一步,退出那個懷抱。
他回過神,看向榻上的白衣仙尊,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溫和,聲音也放得極為輕柔。
“你現在如何打算?”
“是要成為景珩仙尊,還是作為星河殿主?”
顧璟隨著他的目光一同看向榻上的白衣仙尊,沉默著並不開口,像是仍在思考。
蕭崇琰安靜地等待著,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時乾擾顧璟的選擇。
成為景珩仙尊,還是作為星河殿主?
這個選擇確實很難。
是一朝步入神無境,以無上的靈力緩慢消解體內毒素與暗傷,以人族第一人的威勢壓製九天,卻要立刻直麵千年前的恩怨。
還是暫退一步,依舊做置身事外的星河殿主,一步步緩慢提升境界,卻無任何後顧之憂。
蕭崇琰在心底默默推衍計算,確保無論顧璟如何選擇,他們都能有更好的應對之策。
因果循環,生生不息。
他們已在這場延續數千年的局中陷得太深,眼下的每一步選擇,或許都會成為未來某一刻決定那個“果”的“因”。
顧璟卻不需要蕭崇琰想這麼多。
他隻是取過蕭崇琰手中的不行劍,走至榻前,平平淡淡向前遞出一劍。
“喀。”
一道輕微的碎裂聲響起,躺在榻上的白衣仙尊驟然碎裂,化作無數純白晶體懸於半空,在下一刻倏爾消散。
最後一點景珩仙尊存在的痕跡也被抹去。
蕭崇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臉上神情有些複雜,眼中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他明白顧璟的意思。
從此之後,世間再無景珩。
隻有顧璟。
“轟隆。”
整座洞府都開始瓦解,兩人離開此地,回到流雲巔峰頂,遙遙向下方望去。
瓊道兩側金色瓊花正在成片綻開,淺金緞帶正在向外層層擴張,道碑周圍靈犀彩蝶翩躚,九角白鹿領著幾隻小鹿,正在溪水邊安靜地漫步。
不遠處,手舞足蹈的金絲猴頭偷喝著瓊林內埋下的酒,正滿臉興奮地“噫嗚噫嗚”叫喚。
一切如同舊時的記憶重現。
隻是還差一點。
蕭崇琰左手五指微張,一柄飛劍便驀地出現,在他手中歡快地低低吟動。
他平視著前方,很自然地開口道:“你的本命劍已化為天青傘,既如此,還是拿去九逍劍吧。”
顧璟站在他左側,手中還握著不行劍,聞言側首看來。
蕭崇琰這句話的意思顯然再明白不過。
他要將自己的本命劍九逍贈予顧璟。
隻是蕭崇琰究竟知不知道,在海外大陸的習俗中,劍修伴行者若是將本命劍贈出……代表著怎樣的含義?
本命劍,是劍修最珍貴最重要的東西,與大道緊密相連,是劍修的半身。
“我將自己奉予你。”
以本命劍相贈,便代表著將自己全然交予給另一人。
那是海外大陸最浪漫的定情信物。
顧璟沉默的時間有些長。
“顧璟?”
遲遲等不來回應,蕭崇琰隻好也偏頭望去,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不想要?”
顧璟望著一臉疑惑,神情看著極為無辜的蕭崇琰,眼神微暗。
他輕笑一聲,說道:“好。”
不管蕭崇琰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作不知。
既然選擇贈劍,那便由不得他不遵守海外的規矩。
他是他的。
他也是他的。
兩人麵對麵站著,蕭崇琰左手拿著九逍劍,顧璟右手拿著不行劍。
淺金的劍氣與深紫的靈力在同時升起,躍入對方手中的飛劍。
“嗡。”
“嗡。”
九逍劍與不行劍先後顫鳴出聲,有兩個巴掌大的劍識小人於劍身驀地顯化,歡呼著跳向彼此,擊掌後沒入各自主人的心湖。
在伴行者的契約下,九逍劍與不行劍,成為蕭崇琰與顧璟兩人共同的本命劍。
他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同時出劍,兩道劍光於流雲巔上空交錯,勾畫而出一道陣法,落入流雲巔內。
“轟隆。”
流雲巔地界內驟然傳來天地震動的巨響,隨後隻聽“啪”的一聲,整座流雲巔內的冰雪在刹那間消融——
千裡冰封頓消,流雲巔再度春意融融。
春來陣法再現!
自兩人腳下而始的瓊道,在瞬息間開滿了遮天蔽日的瓊花!
璀璨至極的金色緞帶飄搖於九天,曾經落河最美的流雲巔瓊道盛景,時隔八百年再度於世間重現——
差的那最後一點,終於被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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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巔內,兩道禦劍的身影貼得極近。
蕭崇琰與顧璟自密道內一路往照影峰而去,自出流雲巔後便不再說話,而在心湖內言語不停。
“當年天柱下四人,如今知道有秦柯然與燼夜。”顧璟慢慢說著,還在沉吟,“中洲背後應當是景鈺,至於北地……”
“或許是蘇曼。”蕭崇琰神情淡淡地開口,“那個秀禾所習的功法,是蘇曼門下的瞳術。”
“我的這位第二魔將,即便被鎮壓在第十八層禁魔獄,也依舊不得安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厭倦,“北地不能亂。”
東璜已然不是問題,中洲有東璜牽製,暫且可以放下,南島有冉經秋在,尚可以穩住。
唯有北地,最易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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