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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城下, 戰局膠著。
河東大陣徹底破碎後,城下軍士與修行者失去依仗,死傷人數頓時直線上升,再無先前那般輕鬆, 戰場上氣氛頓時更為肅殺。
若空與北離已經離開戰場, 進入九天之上, 這場大修行者之間的戰鬥極為安靜,雲層間毫無聲息, 並無一分力量波動溢出,但卻更顯凶險。
而先前單獨行動,意圖截殺手藝人的頁安與陳前水二人, 此時卻依舊毫無音訊。
他們二人與手藝人境界相仿,以二對三想必不會輕鬆。
如此一來,兩軍的高境修行者與大修行者皆互逢敵手,彼此牽製, 就此陷入僵持。
這於河東自然已是最好的局麵。
若按以往數次交戰情形進行推演,在如此僵持不下之際,雙方再互相消耗一段時間, 便該紛紛鳴金收兵,回撤休整。
但這一次卻似乎有些不同。
雙方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天明時分, 鬼物大軍忽然出現微微凝滯,似是發生些許混亂,有部分鬼物驟然失控, 不分敵我進行攻擊。河東一方抓住時機,一鼓作氣, 戰線一時間被推進不少,頓時占據上風。
但不知為何, 鬼物大軍卻始終未見任何後撤跡象。
城下指揮官是河東城駐軍統領,是個至虛初境的武修,此時心頭泛起困惑,正欲向城頭請示,頭頂上空卻驀地一暗。
一道巨大無比的陰影自九天之上降落,牢牢籠罩於河東戰場天頂,將整片天空都完全遮蔽,令天光儘數黯淡,世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在這片黑暗中,卻漸有昏黃光輝亮起,逐漸倒映出一番繁華市井模樣。
上下倒轉,高懸天頂,如同海市蜃樓。
先是兩道燈火在霎時被點亮,映出一條南北向寬闊筆直的大街輪廓,接著有零星光點自大街向兩側蔓延,又有東西橫向的街巷被漸次點亮,巷弄交錯縱橫,勾勒出上百個如同方格般的街坊,人來人往,燈火繁華。
在大街儘頭,尤有一座巍峨宮城遙遙佇立於雲端,若隱若現。其上飛簷翹角,脊獸分立,端是磅礴大氣,比之東璜皇城也不逞多讓。
在此番奇景下,河東城上城下頓起陣陣驚呼。
“那是什麼!”
“那道陰影,那道陰影中有火光!”
“——那是一座城池!”
而城下卻有極少一部分人,曾經見過或聽說過眼前這般景象,此刻卻隻覺得如墜冰窟,心頭止不住發冷,幾乎控製不住泛起冰涼絕望的念頭。
這種景象……這種景象分明是——
人群中,那個武修指揮官驀地醒神,勉力克製住心頭恐懼,高聲喝道。
“所有人小心!那不是陰影,那是倒轉的世界投影!”
“——那是鬼域投影!”
這道警告如一聲平地驚雷轟然炸響,戰場刹那間陷入死寂。
黑暗下,恐懼逐漸開始蔓延。
千年過去,年輕一輩或許很少有人能夠認出鬼域投影。
但鬼域投影一旦出現,究竟意味著什麼,又即將發生什麼……整座滄瀾大陸卻無人不知。
萬年來周而複始,如同輪回般的生死對抗,密密麻麻刻滿逝者姓名的天柱,漫無儘頭的漆黑長夜,以及永恒的,冰冷的死亡。
那是刻在滄瀾大陸漫長曆史上,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消磨的印記。
痛苦、仇恨、寒冷、恐懼、絕望……在鬼域投影之下被無限放大。
若隻是荒魂穀鬼獄偶爾逃出的高境鬼族,自有澄水院負責緝拿,三族四家配合追捕;而如先前那般河東鬼念侵蝕,引發大規模鬼化現象,鬼物大軍自屍骨複生,也不過隻是一場戰爭,終究有殺儘的一天。
但鬼域投影卻全然不同。
鬼域投影,是一道連接鬼域與滄瀾大陸的門。
這意味著鬼域中的高境鬼族,以及無窮無儘的鬼族軍隊,都能經由這道門進入滄瀾大陸,再無任何限製。
這也意味著整個滄瀾大陸都將被拖入戰爭的漩渦,死亡隨時都將降臨,每個人所珍視的一切都有可能在轉瞬間被毀去。
這怎能不令人心生恐懼?
“——愣著乾什麼!小心!”
指揮官一腳踹上身前士兵的屁股,將那個在鬼域投影下似乎已經嚇傻了的小兵拍向一邊,怒吼道:“醒醒廢物!舉起你的武器——該死!”
他來不及舉刀,隻在千鈞一發之際側身橫刀,勉強擋下朝自己撲來的鬼物一掌,在巨大的衝擊力下,身體控製不住高高揚起,重重摔落地麵,還未來得及起身,緊追而來的攻擊卻轉瞬即至!
指揮官的眼睛微微睜大,死亡的陰翳在他眼中逐漸成形——
“啪。”
在一記輕微的響聲後,預料之中的疼痛卻並未襲來。
指揮官仰麵躺在地上,愣愣看著身旁,隻見那隻向自己攻來的鬼物正無聲無息化為塵埃,很快消弭無蹤。
下一刻,自鬼物體內砰然而生出一粒熒熒星光,如被牽引向九天而去。
黑暗的夜空下,忽然有了光。
有無數星光自戰場間倏爾亮起,緩慢向九天攀升,如萬千螢火明滅,如無數星火燃起,如無儘黑暗中的一點微光,照亮希望。
指揮官的目光順著那星光向上。
他的眼中倒映出漫天繁星,燦若星河,美麗至極。
但他卻在這極盛的星空下微微失神,神色間有些困惑。
此刻已經是拂曉時分,群星早該黯淡無光,更何況鬼域投影遮天蔽日,又哪裡來的漫天星光?
下一刻,那些星光砰然顫動,霎時大亮,於同一時間向四方落下,拖曳起長長餘光,如流星般劃破天際。
天地間,驟然亮起成千上萬道璀璨至極的星光。
極美。
在這樣極致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