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離開這件事,陸時蓁從一來到這個世界就知道的。
隻是隨著時間的湧入流逝,她慢慢地竟忘記了這件事。
陸時蓁曾一度覺得離開對她來說是件既近又遙遠的事,畢竟在原文中許拾月花了很大的時間才離開了原主。
可她忘了,沒有了自己這顆絆腳石存在,許拾月重回許家離開自己的進度就會加快。
而她的死亡是跟許拾月重回許家掛鉤的。
命運總會在詭異的地方相互扣合,陸時蓁當初讀原文時的快意如今變成了一種愴然。
她就這樣看著麵前默然飄搖著玫瑰花瓣的水晶球,碎發遮掩的額頭上慢慢泛起溫熱。
那是許拾月落在她額上的吻。
在她生日這天。
她就不能不這麼快走嗎?
再挨一挨,挨到月底,挨到她的真正生日那天。
她不想借原主的身份,她想用自己的身份跟許拾月在一起……
在一起,吃一次蛋糕。
陸時蓁默然在心裡想著,湫湫就打斷了她的念頭:“宿主,最近數據顯示您的情緒變化很是劇烈,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不應該對這裡的任何人有所留戀,產生任何情愫。”
陸時蓁像是被人窺探到了心事,立刻抬頭:“你說什麼?”
“最近我監測,尤其是在許拾月在的時候,你的心跳頻率會超乎正常值,情緒波動也會超出正常範圍。”湫湫給陸時蓁調出了它的統計圖,不同顏色的波浪線在統計表裡上下起伏,像是交錯在一起的過山車軌道。
“關於這種情緒的變化我已經儘可能的幫你攔下來了,但我不知道久而久之,主係統會不會看出我的這段屏障程序,監測到你的真實變化,施與懲罰。”
湫湫的聲音比過去任何一個時刻都要認真,一字一句的提醒著陸時蓁。
陸時蓁就這樣看著麵前的統計圖,視線隨著標注著許拾月名字的藍色曲線忽上忽下。
她從沒想到自己的心跳變成數據,會是這樣劇烈且直觀。
她也沒想到許拾月在這張記錄自己心緒的統計圖上會遠高於其他人。
就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許拾月已經逐漸成了那個唯一能夠牽扯她心緒波動的人。
而這個人對她來說,好像也從一開始單純喜歡的人物變成了另外一種意義的存在。
可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才能讓她從一個額頭的吻,或者一句話,亦或者一點微小的觸碰都變得格外在意呢?
陸時蓁眉頭微微蹙起,想不通這個問題。
亦或者,不敢麵對。
而在這時,湫湫的聲音又接著插了過來:“而且宿主剛才牙疼隻是一個開始,宿主在這個世界停留的越久,身體對你的排斥就會越厲害,到時候陸家的人知道宿主不是原主,後果會怎麼樣,宿主應該清楚的。”
“我們隻是在這個世界完成一個任務,任務結束才是真實的生活。我們現在已經走到終點了,隻要順利離開,你就可以擁有一具健康的身體,開始一段完全屬於你的人生。”
“而身為這個世界主角的許拾月不屬於宿主的人生。”
剛剛那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就這樣被湫湫的話衝散了。
既然不屬於,也就沒有了去追求一個答案的意義。
湫湫說的話,陸時蓁都明白。
許拾月有她的未來,有她的絕美愛情,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她早就將整本書的劇情都背的滾瓜爛熟了,當初為了躲避查房護士躲在被窩裡偷讀的每一個字,流的每一滴淚都是因為許拾月跟她的愛情。
她又有什麼好不舍得。
她該高興才對。
許拾月沒有因為自己而改變人生,她以後的日子會更加的燦爛輝煌。
愛人相伴,子孫繞膝。
陸時蓁這樣想著,默然看著水晶球裡那隻不像狐狸的狐狸,兀的就笑了出來。
隻是明亮的玻璃罩倒映著少女垂下的臉龐,印在上麵的是一雙暈紅了的眼睛。
明明是很美好的八個字,她卻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劃在了她的心口。
很疼,很疼。
像是在緩解心口突如其來的疼痛,陸時蓁頓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那我們要根據劇情的發展準備離開了嗎?”
湫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其實根據劇情發展離開是下下策,如果宿主設計主動離開還會有一大筆積分。”
陸時蓁聽到任務之外還有任務,有些自暴自棄:“可我已經完成任務了,要這些積分又有什麼用呢?”
“積分數會影響宿主兌換的身體質量,解鎖不同的世界,供宿主選擇。”湫湫解釋道,“並且宿主在完成任務後,會解鎖係統商城,根據每日刷新,可以兌換任意道具。積分就是未來宿主生活在係統中的貨幣。”
“而且宿主現在的任務積分呈現bug狀態,你很需要這樣一大筆不被計入任務積分的積分。”
這件任務聽起來像是一道附加題,可是就跟考試一樣,附加題雖然不計入成績卻關乎排名。
你總是嘴上說不做,但又因為各種的原因,不得不做。
陸時蓁盼望了她能有一具健康的身體盼望了二十多年,她太想要一雙可以自由行動的腿了。
沒有病痛折磨,不必在手腕上長期埋著留置針,陽光的味道也遠比消毒水的味道好聞的多。
臨門一腳了,難道要放棄嗎?
“湫湫。”陸時蓁的聲音有些提不起來力氣,低沉的像是一塊被丟進深海不斷下落的石頭,“我好討厭你們係統。”
世界對陸時蓁好像永遠都是殘忍的。
她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有過不少朋友,但她忘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為什麼不再選擇交現實世界的朋友了。
但現在,她記得了。
她再一次決定以後再也不交朋友了。
既然總是要失去離彆,那還不如乾脆一開始就不要有。
反正她在上一個世界也是煢煢一人。
窗外的月光將少女的身影投映在牆上,弱小而瘦削的影子被這濃黑的夜壓著,縮在了一起。
陸時蓁感覺自己身上好像有一隻倒鉤,垂釣的主神在既定的點選擇了收杆,嵌進肉裡的鉤子勾著她,不知道是嘴巴還是心口,到處都泛著疼。
按道理來說湫湫這樣的人工智能是無法感覺到人類的情緒的,可是當它看到陸時蓁將光著的腳抵在椅子上,蜷縮起身子的樣子,它的情緒因子也斷崖式下跌。
它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陸時蓁好點,就這樣晃著自己的翅膀落在了它的宿主的頭上。
盤成圈的尾巴埋在頭發裡,像是在安慰她。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期末考試結束終於可以放鬆了,還是什麼彆的原因,陸時蓁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的掛在了天上,就快要中午了。
陸時蓁也不知道自己昨天什麼時候上床睡的覺,醒來的也有些暈暈乎乎。
她踏拉著拖鞋下了樓,就看到孫姨正在切水果,看見自己下來了,立刻道:“小姐,早餐剛剛熱好,您稍等一下。”
陸時蓁卻沒有等待,拿起放在擺台上的三明治就咬了一口。
她餓了,三兩口就吃完了三明治,看著孫姨還在擺盤的水果問道:“怎麼這份藍莓多一些,這份草莓多一些。”
“許小姐最近用眼多,我就給她多放了些藍莓,而且小姐不是喜歡吃草莓嗎?”孫姨講著,就將兩份水果盤做好了。
“哦。”這還是陸時蓁第一次發現孫姨的仔細,她的眼睛暗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端起了兩份水果盤,“我去吧,我這就回房間了,順便把水果端給許拾月了,你就不跑這一趟了。”
不知道是小姐難得體貼,還是為著什麼彆的原因,孫姨的眼睛笑的彎了起來,立刻點頭道:“好的,小姐。”
因為前兩天的大雪,整個世界都被襯得格外明媚。
陸時蓁端著水果盤悶悶的扣了兩下二樓書房的門,也沒等許拾月回應就推開了門。
正對著門的窗戶將日光毫無遺漏的落進屋裡,後院的雪鋪滿了被窗欞分割成一塊一塊的玻璃。
許拾月正端坐在書桌前看著文件,長發散落,就在那挺拔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
這個人的膚色偏白偏冷,暖金色架在她的臉前將清冷混上了點溫和,也將距離感放大了。
雪光從背後將她被圍著,白色的襯衫上的透明扣子折射著點點光亮,一直連到她的脖頸下巴,一絲不苟中,又有些斯文敗類的味道。
陸時蓁微微頓了一下,不想被許拾月察覺到自己的異樣,接著便走了進去:“在忙?”
許拾月點了點頭,“在看茂德大廈的改造設計圖。”
她看著要朝自己走過來的陸時蓁,主動邀請道:“來看看?”
陸時蓁對任何畫圖的事情都感興趣,既然許拾月邀請了,她便也湊了過去。
黑白的圖紙仔細標注著大樓的構造,陸時蓁看著,不由得道:“這地方應該挺值錢的吧?寸土寸金,改造也不好改吧。”
“是啊。”許拾月點點頭,仿佛還有些苦惱,“但是整幢大廈已經有些落伍了。”
“但是其實你看整個大廈的框架還是很牢固的,不如就隻重新改造建築牆體。”陸時蓁看著,腦袋裡冒出了些點子。
單說還不過癮,說著說著她就伸出手指給許拾月指了起來,“你看啊,這個地方其實可以延伸出去,做一個環形造型,看著就比現在這個單純的圓好看,你覺得……”
陸時蓁說的很是投入,轉過頭去想征求許拾月的意見。
隻是她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就在轉頭的瞬間頓住了。
日光將少女們的影子投映在牆上,模糊的輪廓被疊在了一起。
陸時蓁說的投入無意間就縮短了她剛才跟許拾月保持的距離,隻是一轉頭,她們鼻尖與鼻尖之間的距離就微不可見的差點碰在一起。
溫吞的吐息帶著陸時蓁熟悉的清香,乾淨的鏡片下是雙目光平靜的黑眸。
冬日裡的書房充斥著地暖的熱氣,溫和聚集在一處逐漸攀生出曖昧。
書房一時有些安靜,陸時蓁感覺自己的臉又燒了起來,心跳在加速。
陸時蓁就這樣目光鈍鈍的同許拾月對著,接著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將這種情緒截斷,把手,連同傾斜的身子一起收了回去,就像一個丟盔卸甲的逃兵。
“我不是專業的,就是胡亂說說。”陸時蓁道,聲音有些拘謹。
許拾月還以為陸時蓁是不好意思,主動點頭認可道:“既然這樣,不如明天我從許家回來,你陪我一起去那邊實地考察一下?看看有哪裡可以改造。”
陸時蓁聽到許拾月這話,眼睛裡有些意外驚喜。
她就這樣彎起了眼睛,隻是不經意間頓了一下。
大樓的圖紙在她的餘光中鋪展開了,許拾月的話讓她想到了什麼,興奮的聲音多了幾分沉沉:“好啊。”
許拾月生出了許多想法,並沒察覺到陸時蓁這份微不可察的變化。
她就這樣看著陸時蓁眼裡的驚喜欣然,不由得也跟著她笑了一下。
“那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陸時蓁說著就將手中端著的水果碗放到了許拾月手邊,“這是孫姨讓我拿來的,再忙也要記得吃。”
“好。”許拾月點點頭,目送著陸時蓁的背影,直到房門被人重新關上。
可木門帶著沉重的堅實,即使她看著陸時蓁離開,也無法看到陸時蓁出門時踉蹌的那一下。
少女的腿突然的不受控製起來,披散的長發被驟然的變故晃得淩亂,差一點就跪在了地上。
湫湫檢測到陸時蓁身體失控,立刻冒了出來,細長的尾巴勉強的勾著她的手臂,吃力的提醒道:“宿主,不能再拖了,你剛才被扣了100分,又刷新曆史新高了,我還檢測到主係統設置的數十個意外發生時間節點。”
陸時蓁的肩膀細碎的顫抖著,繃緊的手臂盤著凸起青筋。
她就這樣勉強的單手撐著自己驟然失控的腿,眸色黯淡:“湫湫,我想我應該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點。”
.
明明前一天的天氣預報還說今天有雪,早晨的天氣卻意外的風和日麗。
圓子在尚未融化殆儘的雪地裡撒歡的跑著,驚起一隻撿草籽吃的麻雀。
沒有人看到它視線前方飛著一隻晃著尾巴的小球。
也沒有人知道這是它最後一次跟這隻小球玩耍了。
陸家彆墅的大門一早就開了,許拾月披著一件黑色的呢子短披風從彆墅裡走了出來。
今天是她的一個大日子,她聯合了公安機關與法院,準備回許家給許守閒最後一擊。
陸時蓁罕見的沒有睡懶覺,換了身顏色鮮亮的衣服跟著許拾月一通出了門。
許拾月是有些意外詫異的,隻是比起意外更多的是愉悅。
——她要去拿回屬於她的東西,而陸時蓁還主動送了她。
許拾月以為陸時蓁很期待下午去大廈考察的事情才起這麼早,臨上車前主動對她道:“我很快就可以處理完那邊的事情,不會讓你等很久的。”
陸時蓁點點頭,看著打扮利落的許拾月道:“快去吧,不要讓檢察院那邊的人等。”
許拾月聞言深深看了陸時蓁一眼。
看著這個穿著條紅色裙子的少女,漆黑的眼瞳中全是旁人未曾見過的溫柔,“好,你也快回去。天冷,待會去大廈的時候穿得多一點。”
聽到許拾月這麼說,陸時蓁這才察覺到自己穿的的確有些少了。
室外的冷風吹過她輕薄的針織裙擺,稀疏的針織料子鑽滿了風。
好像許拾月的話是什麼魔咒似的,陸時蓁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冷意。
隻是她依舊遲遲沒有轉身回去,仿若開玩笑似的笑道:“我得看著你走才行,不然我不白出來挨凍了?”
許拾月笑了一下。
像是要陸時蓁趕緊回去似的,她再也沒多說的坐進了車子裡。
隻是就在這時,陸時蓁又喊住了她:“許拾月。”
許拾月坐進車裡的動作動了一下:“怎麼了?”
“照顧好自己。”
冬風吹拂著散落在樹梢的雪簌簌落下,像是在院子裡又下了一場小雪。
陸時蓁看著雪後的許拾月,如是說道。
許拾月突然覺得周遭世界變得安靜了許多,視線中隻剩下了陸時蓁凝望自己的那雙眸子。
細碎的雪隨著倒灌的風飄落在了她的頭頂,她無意將雪抖落,雪卻因為她點頭的動作落下融化在了車內的暖風中。
“放心,我很快就去大廈跟你彙合。”許拾月應允道,抬手示意李關門出發。
車子緩慢發動起來,排氣管的熱氣在融化的路麵上留下一道痕跡。
陸時蓁難得一次沒有聽許拾月的話,就這樣站在彆墅門口目送著許拾月的車子離開,直到它轉過一個拐彎,消失在蒼茫的雪地裡。
茫茫的白雪折射著剛升起的日光,襯得整個冬日都鋪著一層不真實的明亮。
陸時蓁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其實也並沒有多麼久,許拾月也是這樣,趁自己去上學,偷偷離開了她。
那一次她動用了自己全部積分把許拾月找了回來。
所以許拾月也會把她找回來嗎?
可是,她沒有積分哎……
她甚至連係統的存在都不知道。
陸時蓁這麼想著,湫湫氣喘籲籲的聲音就打斷了她:“宿主,正如我們計劃的,係統已經檢測到許守閒的人已經準備好故技重施的手段了。”
“啊……”陸時蓁聞言鈍鈍的抬頭看向了今天的天空,日光明媚,透不過暗淡的眸子,“今天天氣可真好啊。”
“所以說裡發生什麼變故時前連天氣都不好的預兆是假的。”
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