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北戎因為整整半天的高燒,腦袋發暈,手臂有些無力。可就算是這樣,時霧也沒辦法輕易掙脫他。
“霍北戎,你很不舒服嗎。”時霧不再像之前那樣禮貌地喊他霍先生,將被褥又拽上一些。
好多汗。
是高燒吧,這樣不行。
“我去給你叫醫生。”
霍北戎眸光冷冽,看著那人打開床頭的台燈,鞋都隻穿穩了半隻,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門,扶著圍欄讓管家去莊園旁邊的彆院裡把醫生護士都趕緊請過來。
做完這一切,傭人小跑著將外套披在時霧身上,“夫人,您也小心著涼。”
“今天您太辛苦了。您可以去另一間房睡的,我們可以安排守夜的人。”
“不用,我守著也可以。”
門外的交談聲入耳。
霍北戎眼神漸漸幽深,眼睛裡浮出紅血絲,目光緊緊地盯著門口的那道影子。
沒一會兒,時霧走了進來。
身上穿著淺藍色的真絲睡衣,露著一截纖細的腳踝,白皙圓潤的腳跟踩著拖鞋,泛著一點點誘人的粉。
時霧坐在床邊上,遞過來一杯溫水,“來,先喝點水。”
他二婚了。
這個人,他離婚後因他懷孕複娶的妻子。
H市蘇家的小兒子,名門家的少爺——蘇南。
“我不渴。”
“你發燒了,得喝水。”時霧對他,好像比結婚之前溫和很多。
霍北戎眼神一點點掃過時霧矜貴高傲的麵容,粉潤的臉頰看上去比前世更圓潤些,似四月杏花一般好看,一看就是被嬌養得很好。
是被他寵的。
不隻是他。
整個霍家,從老爺子,到傭人……都把他當易碎的古董花瓶一樣,小心翼翼地供奉著,隻因為他在離婚前一夜意外懷上自己的孩子。
可是。
——他配嗎。
霍北戎的目光緩緩下挪。
目光落在時霧的肚子上。
刹那間腦袋裡迸發出一股劇烈的疼痛,攪得他不得安寧。
他想起來了。
一切都想起來了。
上輩子,他和時霧度過了三年形同虛設的婚姻後成功離婚,但是在短短一個月內,時霧告訴他,他懷孕了,自己的孩子。
時霧當麵一套背麵一套,拿捏著爺爺期盼孫子的心情,不斷向他施壓。
霍北戎不得不再一次和同一個人‘二婚’。
他本來打算等到時霧生下孩子後就支付他一筆巨額贍養費直接將他和孩子劃清界限,可是孩子剛出生離不來小爸爸,時霧一點點地蠶食霸占著這個家庭另一位主人的位置,直到三年後。
霍北戎三十三歲這年,他意外發現端倪,從一起四年前的車禍,發現他曾經有過一個一夜情的對象,懷孕並且被時霧害死。
而夥同他一起害死那個懷著自己血脈,無辜孕夫的,竟然是他向來裝得無比柔弱善良的妻子。
以及,他那個私生子弟弟。
他們二人早就勾結。
霍北戎起了疑心,徹查了孩子的DNA比對,發現了今天秘密——
這個兒子,根本不是自己的!
原來,就連當年二婚,也不過是他這個玩弄人心的妻子和那惡心私生子一起編造的騙局。因為這件事,爺爺氣得生病入院,霍北戎立刻駕車趕回去要找時霧算賬,卻被霍澄狗急跳牆找機會毒死……
到最後,霍澄找人頂包攬了大半地責任,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年牢就出來。
和憑借著‘野種’繼承龐大霍家家產的那個幼子,風流快活地繼續活著。
上輩子他作為冤死的魂魄看到這一切,棺材板幾乎都壓不住。
大概是怨念太深,老天竟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
他回到了他和時霧剛剛二婚的時候,而時霧肚子裡的這個野種,甚至還沒有成型。
他的腰肢如此纖細,甚至沒有丁點隆起。
上輩子,大概也由於他對時霧根本不上心。每次產檢去醫院都是讓司機接送,對他肚子裡的胎兒也隻有義務性的關照,過了兩個月更是直接把人送到了H市讓他哥哥幫忙看顧,從頭到尾都沒有親自照料過他——因此,哪怕是細心到極點的他根本沒發現,這個孩子比實際身體報告裡小了整整三周。
怪不得時霧最後是選擇剖腹產。
而他上輩子每次看到那道傷疤,看到時霧可憐兮兮的麵容,竟還覺得有些虧欠他。
讓他恬不知恥的,在霍夫人這個位置上呆了這麼久。
盤活了蘇家,接濟了野男人,還養大了野種。
最終,霸占了他霍家的一切。
霍北戎的眼神在時霧看不到的地方,漸漸陰冷得猶如閻羅。
“你的頭還是很疼嗎?”
時霧坐在他身邊,伸出手想幫他揉了揉,沒想到霍北戎猛的一下將他推開,竟險些讓他摔在地上。
“出去。”
霍北戎這麼多年習慣了情緒不外露。哪怕是在如此震怒,恨不得將這個不知廉恥的人千刀萬剮的情況下,依舊飽有一絲理性。
時霧被他這麼一推,手中的杯子掉落在柔軟地毯水,溫水濺濕了他的腳。
他有點嚇到了。
“夫人!”
匆匆趕來的護士趕緊將他扶起。
“今天我要一個人睡。”霍北戎聲音靜默得可怕。
傭人聽見他這麼說,就先把時霧安排到隔壁的另一間主臥歇下。
霍北戎些許的異常沒有引起時霧的注意。
蘇黎早上打電話給他,詢問他身體狀況怎麼樣。霍家忽然出車禍的事情還是讓他嚇了一跳,滿心都擔心著弟弟究竟怎麼樣了。
“我沒事,哥。”
時霧想到昨天霍北戎發生車禍時對他的保護,那一句“先救他出去”,烙在他的心頭。
“霍北戎好像傷得有點重,一直在高燒。”
蘇黎聽出他語氣裡的一點意思,“怎麼了,南南。”
“我……霍北戎他救了我。出車禍的時候,他自己都顧不上了,他還護著我……”
“所以呢。”
“其實他已經知道我騙他,算計他了。”時霧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肚子。
“什麼。”
“你彆進緊張,那是領證前的事了,但他還是選擇和我結婚。我覺得,霍北戎是真的把這個孩子看得很重……我其實。”
時霧向來都很喜歡算計人心。
拿捏著,投機取巧,從來不會愧疚。因為他算計彆人,彆人也算計他。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霍北戎這樣的,明明生活在這樣的豪門世家裡,竟然對‘家人’‘家庭’抱有這麼濃烈的愛意和期待。
他本來以為霍北戎很‘薄情’,隻想靠著爺爺得到一個霍夫人的位置,能得多久是多久。
但是此時此刻,竟然有些猶豫了。
“哥。”
“我忽然,不想騙他了。”
電話那邊的蘇黎倒吸一口涼氣,“你昏了頭了!你該不會是想要和霍北戎坦白吧,我告訴你,他不會原諒你的——你以為他喜歡你,你以為他對你好,就是愛你?他隻不過是看重他的孩子而已,他以為你懷了他的小孩他才對你好!如果他知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殺了你的心都會有,還會對你好嗎!”
仿佛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時霧臉色有些蒼白,好像一瞬間進退維穀。
“可是,如果,如果他發現了……”
“你想跟他長長久久地把日子過下去?”蘇黎聽出來時霧的意思。
“南南,你太蠢了。你要算計就算計,你怎麼可以動了真心。那樣的人家生來都是薄情的,都是利益至上,你不要被霍北戎的外表欺騙了,如果他真的這麼重情義,霍澄怎麼會一點家產都分不到……”
“霍澄的事情你根本不懂,霍澄的媽媽害死了霍北戎的母親,所以他才會對霍澄那麼差。”
時霧話音未落,電話那邊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
不管道理是怎麼樣。
他這個態度,已經是鐵了心地偏向霍北戎了。
“南南,你先彆急,哥哥再想想。”
蘇黎知道了時霧的想法,先穩住他的情緒,怕他做出什麼愚蠢的事情來。
霍北戎這樣久經商場的豪門繼承人。
從小接受的是什麼教育,又是在怎樣的話驚嚇,與一群豺狼虎豹一樣的長輩們撕扯利益。南南想象不出這些,他更不懂一個能掌控如此龐大家產的男人可以手段雷霆到什麼地步。
他隻看到霍北戎溫柔的一麵。
就陷進去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根本IU不該同意他的什麼‘嫁進霍家先解決蘇家燃眉之急的問題再說’的策略。
“你現在這麼害怕,不就是擔心你生來以後被發現他不是霍北戎的嗎,我記得你上次提到過,有個姓沈的,他意外懷了霍北戎的小孩對不對。”
時霧悶著聲音,“嗯。”
“那這樣,哥哥替你找到他,扣住他。你們生產時間差不多,到時候,哥哥想辦法把那個孩子收養了,和你的孩子交換……這樣的話,不就移花接木了麼。”
時霧心裡頭頓時一驚——不愧是哥哥!
頓時熱淚盈眶,“還是哥哥辦法多。”
“傻孩子,哭什麼。”
“哥說過,你這樣為哥豁得出去,哥說什麼也會保你。你呀,就是孕期多愁善感,又被霍北戎三言兩語哄住了,你記住了,這個世界上唯一最能信任的人隻有哥哥,千萬不要再動對霍北戎說出真相的心思,知道嗎。”
時霧用力地點頭,抹了一把眼淚,“好,哥。我聽你的。那個沈瑜,你一定要儘快找到他。”
***
“蘇南沒有再去找過沈瑜。”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霍家莊園裡休養。”
辦公室裡,霍北戎第一件事情就是調查起了前世那個懷著自己孩子卻意外慘死的,隻有一麵之緣還被他徹底遺忘的少年。
他記得,自己在酒吧見過一次那個人。
可是,他長什麼模樣,他卻有些記不清楚。
那時候他的眼裡隻有時霧,哪怕他氣焰囂張,哪怕他咄咄逼人。
他也隻是生氣驚訝於時霧的另一麵,並沒有半點心神耗在彆人身上。
一切仿佛連通起來。
他總算知道,為什麼時霧當時會叫一群保鏢去打沈瑜。
如果那個侍應生體質差一點,是不是都不用等到後麵車禍,那個時候就被打得流產了。
霍北戎額頭青筋不斷跳動。
時霧肚子裡懷的,是霍澄的野種。
而那個素未謀麵的貧窮侍應生肚子裡懷的,才是自己的孩子。
這一點,莫名的讓他心情難耐地燥鬱難忍。
比當初知道時霧懷孕時的心情,難受一千倍,一萬倍。似乎事情不該是這樣,他完全不能接受。
心緒太過複雜,他隻能把一切都歸結為對時霧‘背叛’的恨意上
。
其實這一世很多地方已經有些不同。比如,他沒有把時霧送回蘇家休養,而是一直以來親力親為地照顧這個小孕夫,把他喂養得越發白淨圓潤,看上去氣色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也正因為如此,時霧好像沒有時間去對沈瑜動手。
否則,沈瑜沒辦法活到現在。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