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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美術培訓班價格不便宜,老師也是特級美術大師人物,在場學員基本都是有些底子,才敢花重金來進修。所有人中,隻有荼羅是零基礎進來的。
可在短短時間內,它的進步就足以秒殺所有人類。
尤其是在它的畫成為“網紅”後。
七八名學員圍在荼羅身後,一臉敬仰地看著“他”作畫。
“他”抬起畫筆蘸顏料、再揮沾到畫板上的動作是那樣連貫絲滑,舉手投足間流瀉著貴族般的優雅,十分賞心悅目。隻要“他”一旦開始畫畫,中途沒有一絲停頓。哪怕是任何一個對油畫一竅不通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畫風幾乎沒有技巧,全是本能。
遇到荼羅,這些學員方明白,在有些藝術上,努力是沒有用的。天賦可以百分百碾壓。
當然荼羅也是有致命缺陷的。
它隻擅長畫暗黑風格,且畫作意象基本都是一些陰森不詳的植物、動物,比如蛇、老鷹,爬蟲之類。這種風格,有人喜歡,卻也有人排斥、厭惡。網上有人罵它罵得很厲害,不過大部分都被司子濯拉黑了。
它畫的花植是一絕,可卻從來沒畫過人物。
就算是老師親自教它,它也不買賬。
學員們私下曾議論過,“他”是不是不會畫人。
不過這也挺正常的。要是荼羅什麼都會,那天賦就是恐怖了。
“快,快看!大神開始畫人像了!”
荼羅正在給畫作上色。
這幅畫是它一周前就開始準備的,之前已經粗略打好了草稿,今日有空閒便精細調整了一下。
看到畫作上逐漸出現的人影,學員們不約而同都吃了一驚。
“他”居然也會畫人物?而且,畫得也活靈活現,令人驚豔。
這幅畫和荼羅以前的畫風有顯著不同。
畫的內容是一方僻靜院子裡,一株在角落向陽生長的紫色曼陀羅花,和一名穿著黃色圍裙的溫潤青年。他正低頭在給曼陀羅花澆水,而花伸出了一道花枝,似是在垂垂跟他握手。
無論是色彩、意象還是風格特征,都透露著一股與它以前截然相反的溫暖,與歲月靜好。
老師走過來一看,欣喜道:“陀同學,你轉變風格也很優秀,要不考慮一下將這幅畫遞交年終國際油畫大賞參賽?”
學員們聞言,都不禁向荼羅投來羨慕的目光。
這個比賽是真正硬核有料的,普通人還無法獲得參賽入場券呢,除非得到像老師這樣的專業大師引薦。
然而荼羅拒絕了,“不,這幅畫我想自己留著。”
老師見無法說動它,隻得歎了口氣。
上完課,荼羅拿回手機看了眼。
有一條新消息。
曾經對新奇科技一竅不通的曼陀羅現在已經能夠自如使用智能機。
它打開一看,是司子濯發來的。
對方似乎很焦急,一連打了好幾通電話和信息。
[彆回花店!!剛才警察找上門來了,說你是黑戶,還涉嫌謀殺艾滋病患者齊錦……他們想把你逮捕。]
[我現在腦子好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算了,現在也來不及說這些。我在xxx超市儲物櫃裡放了兩萬塊錢現金,你趕緊先叫車離開S市。要不去南城吧,上次我們一起去過的那個小山村。感覺那裡沒什麼人,適合你暫時躲一陣避避風頭。]
荼羅看著這些消息,麵色倒沒什麼變化。
它很清楚警察是抓不到自己的。因為曼陀羅化作人,本就不該存在於這世間。
不過它不想因此連累司子濯。
它不受人類社會規則的限製,可是他不一樣。
“我知道了。”荼羅回複了一句語音。
外麵下著綿綿細雨。
培訓班學員們回去拿傘的功夫,就發現“他”不知何時早已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中。
……
其中一名警員還向司子濯出示了天眼監控錄像的照片。
這正是他們警方認為詭譎的地方——無論是任何監控、手機,都沒有拍下過那名紫發美麗青年的模樣。
“他”出現的地方,隻能看到一株紫色、形態妖豔的花朵。
乍看……著實有些瘮人。
也因此,警方給這次行動代號取名“紫花”。
年長些的警員問司子濯知不知道這種花叫什麼。
司子濯說:“我是盲人,看不到。”
警員:“……”
其實司子濯看到了,並且內心驚駭欲絕。
這不就是曼陀羅嗎!而且,和他院子角落裡飼養的那株長得一模一樣。
陀正豪“他”……到底是誰?
警察走後,街坊鄰居和隔壁冰姐都不禁好奇地圍過來,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司子濯勉強笑了笑,說:“不是大事。”
見他一副不願多提的模樣,鄰居們心中更想知道了,但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自覺地各自散去了。
司子濯關上門。
今日他實在沒有心情,便掛牌歇業,讓店裡員工們也提早回去。
下雨總是天黑得特彆快。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司子濯拄著拐杖去附近便利店自提了自己網購的菜,敏銳地感知到有目光在盯著自己。
他一回頭,看到一輛黑色越野車。剛才那名年輕警員提著一袋盒飯走上車。估計是覺得他是盲人,因此連便衣都懶得偽裝。
見狀,司子濯心知肚明,警方派人來盯梢了。
越是這樣,他越不能讓陀正豪……不,他也不知道叫什麼的愛人回來。
司子濯強自鎮定,撐著傘加快腳步回到花店。
他給自己簡單做了一頓晚餐,又去弄狗的飯。
向日葵最近挑食不怎麼願意吃狗糧。他打了一罐肉罐頭,加上凍乾泡奶,和一些自己炒菜剩下的蔬菜,它頓時吃得很香。
做完這一切,司子濯便坐在花坊沙發上,拿起一本書翻看學習。
他本意是想靠書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還是控製不住自己每隔幾秒就去看手機。
胥正豪晃悠進來,見他茶幾上的水杯空了,便動用靈力拿起一旁的水壺幫他灌滿。
這個技能是荼羅教他的。否則普通的鬼,無法觸碰到實物。
司子濯抬頭看到他,過了好一會,問:“你也知道陀正豪,你叫陀正豪吧。”
胥正豪頓時有些尷尬,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麼。
司子濯靜靜地望著他,道:“你可以向我說實話的。他,到底是什麼人?”
胥正豪撓了撓頭,說:“荼哥已經回來了。要不,你直接問他?”
“什麼,他回來了?!”司子濯唰地一下就站起來,動作間帶動水杯倒翻,水濺到他褲管和地毯上,他也毫無所覺。
胥正豪:“是的。”
司子濯喃喃:“警方現在布下天羅地網找他,他可不能回來啊……我明明叫他連夜去鄉下躲一陣的。”
胥正豪說:“這個您可以放心啦。以荼哥的能力,人類警察是抓不到它的。”
人類?司子濯不明白胥正豪為什麼要在警察前麵加這個詞語。
就好像……“陀正豪”不是人一樣。
“他現在在哪兒?”司子濯起身往外張望。
胥正豪抬手指了某個方向,說:“它就在院子裡。”
院子裡空蕩蕩的,除了雨聲外十分寂靜。司子濯什麼都沒看到。
他又揉了揉眼睛,試圖再看一遍。
可當他再度睜開眼時,耳畔響起熟悉低沉的嗓音:“你在找我?”
司子濯一回頭,便跌進一個溫熱結實的胸膛。帶著幽魅的曼陀羅花香,和雨水、植物土壤的氣息。
他心中忽然閃過一個難以置信、不可思議的猜測。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問。
荼羅回答:“一個半小時前。”
司子濯:“外麵有警察,你沒被他們看到吧?”
荼羅說:“沒有。”
它俊美白皙的麵龐近在咫尺,紫發沒經過搭理顯得有些亂糟糟的,呆毛亂翹,沾了些水珠,但看著還是很帥氣。司子濯凝視著它的臉,抬手,從上往下撫摸,最終停留在它薄薄紅潤的唇,就像他第一次睜開眼看到它的時候,無論何時,他依舊會為它心跳不止。
“你,到底是誰?”
“我知道陀正豪不是你的名字。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本名嗎?”
雖然被欺騙了這麼久,但到這一刻,司子濯竟奇妙地再生不起氣來。
說他卑微、戀愛腦也罷,他總覺得對方應該有苦衷。現在他隻想知道一個答案。
荼羅看著他,又看了看院子外的那株紫色曼陀羅,淡淡地說:“你不認識我了?”
司子濯莫名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
就像雙胞胎之間的血緣感應一樣,心有靈犀。
到現在,他已然明白,荼羅和曼陀羅花定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水杯,“你是當初賣給我曼陀羅花種的那個人?”
那人是司子濯幾年前在網上認識的,自稱居住在印度。
他們雖然未曾見麵,但在互聯網上很聊得來。也因此,司子濯才會花高價向他購買曼陀羅種子。
而詭異的是,當初司子濯給他轉完錢,幾個小時後裝著種子的快遞就到了。
快遞員說,這是從印度南部寄來的跨國快遞,叫他好好消毒。可是正常來說,異國轉運的快遞不可能這麼快抵達。那人的異常之處,令司子濯聯想到了麵前的男友。
或許,就像“他”所說,他們早就認識?
荼羅說:“不是,我是你親手栽種的那株曼陀羅。”
“我的名字是你取的,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
啪,嗒!
司子濯手中的水杯再度滑落掉在地上。
這次徹底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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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關於要不要告訴司子濯事實,荼羅也思考了很久。
最後,還是決定告訴他。
就算再隱瞞下去,也許未來有一天司子濯也會察覺的。
而且它認為司子濯不會離開自己。
畢竟他都懷了它那麼多種子,就算想跑,又能跑到哪裡去?
即使人類因為驚懼跑到天涯海角,荼羅也會將他再搶回來。
另一邊。
司子濯過了好一會才接受事實。
他的愛人不是人,而是一株植物,一株花。
一株他親手飼養長大,有毒的曼陀羅鮮花。
也是他最喜愛的花。
而且,他還跟這株花發生了性.行為,並懷上了它的種子……
要換一個人,此刻大概已經嚇得大叫,瘋掉了吧。
可是當過往的信念價值觀崩塌,又重建,司子濯發現自己竟然並不怎麼抗拒。
他似乎,可以接受自己的男友是一株花。
“所以,你是荼羅?”他試探性道。
荼羅點了點頭,“是的,主人。”
司子濯臉色爆紅,尷尬到腳趾扣地。
“拜托,”他聲音微弱,帶著哀求,“不要叫我主人。我最多隻是你的飼養者。”
荼羅看著他,微微一笑。笑容帶著一絲詭異的邪氣。
從始至終,司子濯都不認為自己是曼陀羅的主人。
在他看來,這種驕傲美麗盛放的花朵,是不會被任何生物控製的。
“那麼,我的愛人。”荼羅吻了吻他的額頭,道:“很榮幸被你飼養長大。作為回報,我的餘生都是你的。”
司子濯:“等等,曼陀羅花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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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花”行動曾在S市警局召開得轟轟烈烈。最多時曾驚動一十多名警員去找尋嫌疑人行蹤。
可“他”就像人間蒸發般,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甚至,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曾經存在過。
畢竟“他”沒有任何被記錄下來的照片或視頻。
所有錄像帶中,“他”都是以一株美麗紫色花朵的形象出現。
警方特意調查了這種花,學名紫曼陀羅,源自印度地區,有劇毒。
時間久了,不可避免地有流言傳出——傳說,“他”就是花變的人。但凡靠近“他”的人,都會吸入毒素而亡。齊錦就是這麼死的。
諸如此類的神秘,令案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後來,就連齊錦案都破了。警方找到了他的屍體,確定他是因為艾滋病死亡的。
在詳細調查過齊錦的社會關係後,警方發現,他生前與一名叫權高玉的艾滋病患者交往過密。如今權高玉也因病死亡。至此,警方判斷齊錦也涉嫌艾滋病惡意傳染案件。
那名神秘的“紫花”男性就此洗脫嫌疑。
因為“他”最多涉嫌盜用財產罪,頂天判不了多久,警局也就此封案,不打算再對“他”過多關注。
但是S市警局的那名年輕警察,卻與“紫花”杠上了。
他總是私下三天兩頭地去花店,試圖找尋線索。
有同事調侃他,“我看你這不是為了查案,而是看上人家老板了吧!那個花店的女老板是不是很漂亮?”
年輕警員紅了臉。他說不出口,那個花店老板是男性。
一個很溫柔,有著琥珀色漂亮眼眸的男性。
隻是可惜的是,那雙漂亮的眼睛看不見這個世界。
後來有一天,花店老板告訴他,“你不要再來了。這樣很影響我店裡生意。如果要配合調查,我願意去警局。”
年輕警員一下手足無措起來。他總不能說,其實局子裡現在已經放棄這個案子了吧。
花店老板說:“不要查了。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陀正豪這個人。我前陣子去醫院搞號精神科,醫生說我有中度幻想精神症。有沒有一種可能,陀正豪就是我們幻想出來的。”
年輕警員立刻叫道:“不可能!我親眼看到過他!”
花店老板便說:“警官,你要不什麼時候有空也去精神科看看吧,也許你跟我患了一樣的病。那個醫生說,長期嗅聞曼陀羅花香會產生致幻。”
警官死活不相信。
可是當他這一天回到家中,看到陽台上一朵在風中妖豔綻放的紫色曼陀羅花,頓時嚇得開始懷疑人生。
難道,真是自己的幻覺?
不對。警官打開自己的記錄本,其中就記錄著一名牙醫的口供。當時他信誓旦旦說自己也見過這名紫發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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