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1)

半個月亮 藍瑪 4510 字 28天前

汽修站的那人用非常不屑的目光瞟瞟方舟,同時很不客氣地踢了車子幾腳,仿佛在踢一條餓得要死的野狗:“我說方先生,怎麼看你也不像個窮人,一輛破奧托值得沒完沒了地修麼,不煩呀!這車要是我的,早扔廢車場煉鐵去了!”方舟氣不順的和那人吵,臉紅脖子粗的。正吵著,聽見有人拍巴掌,回頭一看,是李福海。李福海過來叉著腰,讓那修車的該乾什麼乾什麼,然後把方舟揪到自己的車裡。裡邊涼颼颼的令他打了個哆嗦。李福海朝修車那人喊了一聲:“1個小時後我們來取車!”就開車上了市郊高速路。方舟心情抑鬱,不想說話,李福海東拉西扯地胡聊。好一會兒他才發現,人家方舟根本就沒聽。“嗨嗨,怎麼啦?再次失戀啦?”這話捅在了方舟的傷口上,方舟便哇啦哇啦開始傾訴。傾訴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覺得沒勁了。他收住話頭歪著腦袋問:“你好些日子不見人了,我給你打過電話,你出差了吧?”李福海胡亂找話搪塞過去,拍拍方舟的腿說:“還是先顧自己吧,兄弟。你對鏡子照照,看看你瘦成什麼樣兒啦,真那麼痛苦呀!沒那麼嚴重吧。”方舟告訴李福海:“感情這東西誰也說不清楚。”李福海說:“男人女人的事兒是挺說不清的,可也沒見過你這種一根筋的,東方不亮西方亮,兩條腿的人滿大街都是呀。”方舟不想囉嗦,覺得沒勁。他讓李福海把車開回去,李福海就找了個路口調了個頭。一瞥之間,他心頭一抖,發現公路那一側一輛鈴木摩托慢慢地跟在後頭,這車跟了他一下午了,很眼熟。沒錯兒,在東山寫字樓就看見過。估計警察一直咬著自己沒撒嘴。想到這裡他多少有些後怕,並慶幸自己昨天中午在鳳凰山沒動手——他至今無法弄清馮燕生為什麼接了電話後就急火火地走了,弄得舒喬罵了一路,很委屈地哭了。返回汽修站,他把方舟放下就走了。車子開得不快不慢,比較適合觀察。他掰了掰後視鏡的角度,便於觀看。果然,那輛摩托依然緊咬著不放,先是開得挺快,後來速度減下來一些,保持著距離。李福海漸漸覺得不太對了,警察怎麼會這樣跟蹤呢,感覺上也太外行了。想到這兒,他猛然加速,斜插上一條岔路。媽的,那鈴木立刻跟了上來,看上去要超車的架勢。李福海往邊上讓了讓,摩托便刷地超了過去。看來開摩托的是個熟手,吱地一個特技,在前方很有模樣地打了個調頭,嘎地停在了李福海的麵前。絕不是警察,李福海斷定。他將車滅了火兒,砰地撞上車門走過去。開摩托的取下頭盔,一甩頭發竟是個女的。兩人四目相對,李福海根本不認得這個人。“跑,跑哇!”女孩子張嘴就挺厲害,“跑得了初一,還跑得了十五!你以為毀了人家你就沒事兒啦!呸,你以為你是誰呀!”李福海懵了,不知哪兒冒出這麼個粗拉拉的女子,更不知道哪兒得罪了她:“嘿,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麼你了?”女孩子氣呼呼地走上來,揮動著手裡的頭盔,“彆裝傻,你心裡清楚!跑什麼跑呀,買得起車就賠不起那倆錢呀!弄得跟賊似的!”李福海火了:“嗨,你有病呀,我根本不認識你!”女孩子指著他的鼻子:“廢話,你是不認識我。可你做下的事彆想抵賴。上個月我們養豬場種豬讓你撞傷了一頭,優良品種,愣是讓你撞廢了。最後不得不殺了吃肉,你知道那一頭種豬多少錢麼,說出來嚇死你!”“慢!”李福海喊出來的時候腦子也想起來了,沒錯,跟蹤杜曉山那天,他的確碰傷了雀翎湖養殖場的一頭豬,由於怕杜曉山看見,急著脫身,他便一溜煙開車跑了。萬沒想到,還是被認出來了!“慢慢!”他又喊了一聲,“你有什麼根據放賴,我他媽什麼時候撞過你們的種豬了,你不能信口胡說吧!”女孩子朝他招手:“來、來呀,你看看你這車後門兒。看見沒有,你這兒噴了塊黃漆,噴得跟地圖似的。彆的我沒記住,我記住的就是這個。你再否認我就叫警察,今天算把你逮著了,你說怎麼著吧!”按照以往的脾氣,李福海打人的可能都有,但是眼下不行。他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明白警察一直沒放過自己,這時候再惹事生非就純粹是個傻逼了。於是他說:“看來是咬上了。說吧,你想怎麼著?”女孩子說:“什麼叫咬上了,聽著好像誰誣賴你似的。不是誣賴,就是你,你作賊心虛!”“少廢話,是不是想詐錢!說個數吧!”女孩子一聲冷笑:“量你也不敢不承認,賬我早算好了。種豬一頭價值四千,除去吃肉的錢,你至少得給兩千!”“那不行,你那又不是新買進的豬,車子還要折舊呢!”女孩子笑了:“我估計你就得提出這個問題,算過了,消耗打五百,一千五是不能再少的!”李福海急著甩脫這倒黴事,掏了一千五甩給了對方。女孩子點清楚錢,仔細地掖進口袋裡,哼了一聲跨上了她的鈴木摩托。轟著油門兒,又掀起頭盔說:“嗨,往後開車小心點兒,撞了豬賠幾個錢沒事兒了,撞了人你就賠命吧!拜——”摩托一溜煙開跑了,李福海氣得險些閉過氣去。數年來,這是他碰上的最最窩囊的一件事。但是這事提醒了他,當下他去把車子噴了噴漆,把那塊“地圖”給蓋了。02方舟夜校那個班講完課,和會計專業的蘇老師一起出來。蘇老師的兒子在美國,所以不時地和方舟交流些關心的事。蘇老師知道方舟有個女朋友,所以不時打聽幾句。方舟心情不好,言辭很平淡。說和那個女孩兒已經分手了。蘇老師挺遺憾,問他要不要重新物色一個,方舟說暫時還沒有那個願望,以後再說吧。和蘇老師分手後,不知道什麼鬼使神差的力量驅使,他竟然又把車開到了舒喬家樓下,抬頭看時,舒喬家的窗戶有燈光透出來。物是人非,一種很說不清楚的情感撞在他心上。方舟呆靠在車門兒上回想過去,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兒。開始的時候,他真實地恨過馮燕生,現在他不恨誰了。與馮燕生打過那一架以後,他似乎感覺出馮燕生並不是很蠻橫很可惡那種人,甚至相反,這人有些淡淡的憂愁,很讓人同情。也許和舒喬的關係,就是老百姓所說的——沒有緣分。媽媽還在催他拿主意,讓他彆在一棵樹上吊死,美國的其他親屬也主張他趕快辦出去。他現在已經開始動搖了,處在舉棋不定階段。靠車門站了一會兒,他鑽進車子準備走。剛要打火兒,手機響了。“方舟,我正在看著你呢!你抬頭。”是舒喬的聲音。方舟驀然抬頭,就見舒喬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窗戶上。他很酸楚的問:“舒喬,就你一個人吧?”舒喬說:“我一個人,你為什麼不上樓?”方舟說:“那好,我找個地方停一停車,馬上就上去。”舒喬卻說:“算了,我下來吧。你拉我去兜兜風。”幾分鐘後,小奧拓開上了街市。夜晚,開車兜風挺舒服的。兩個人默默的沒什麼話說,之間像隔著層什麼東西。看著滿街的紅紅綠綠,方舟問舒喬要不要找個地方吃點冷飲,舒喬說不了。“你乾嗎不去美國?我要是你我就走了。我不值得你費那麼大力氣。”方舟說:“你值!直到如今我依然這麼認為。”舒喬一下子感動得掉淚了。但他沒有讓感情失控。扇了馮燕生後,她後悔透了。其實她根本不認為馮燕生和那個女人有什麼關係。相處不少日子了,馮燕生有什麼女人男人的,根本不可能瞞她,也瞞不了她。馮燕生是個很“乾淨”的男人,這她知道。至於為何作出那種低級草率之舉,完全是因為馮燕生那不由分說也不做任何解釋的離去。跑趟鳳凰山不容易,莫名其妙扭頭就走,無論誰也受不了哇。更何況見的是一個資色和氣質都那麼出眾的女人。她扇出那個耳光又確實不是平白無故的。“我可能是個很糟糕的人。我把馮燕生打了。”方舟一愣:“你……打他?”“嗯,我給了他一個大耳光,連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舒喬講故事似地把昨天的事情經過講了,“一看見他倆從酒吧裡走出來,我立刻就失控了。”方舟沒有馬上接話頭,看上去在沉思,後來他放慢速度把車靠近綠化帶停了下來:“喂,舒喬,說了你彆不高興,這不正應了我們上次的感覺麼——這個家夥果然有什麼暗中的事情。上次你不願意聽我說,現在看來我分明說對了。”舒喬望著窗外的夜色,顯然接受了方舟的說法。沉思了一會兒道:“方舟,我實在想不明白,什麼事不可以解釋呢?你彆生氣,我和他已經不是一般關係了。他為什麼不跟我解釋呢?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那種女人。”方舟想,看來真的命裡無緣,舒喬把“不是一般關係”這樣的話都說給了自己,分明是把界限劃清楚了。“一般的來說,照我理解,他向你隱瞞的東西,應該是你最不能聽到的、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比如女人……”“他不是……”舒橋立刻否認。方舟開門下車,舒喬也跟下來。二人麵麵相對。方舟道:“你聽我說,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方才強調的是一般的來說。具體落實在馮燕生這個人身上,我倒不那麼認為。也就是說,馮燕生瞞著你的不是男人女人那種事。你剛才說那女的年齡要大一些是麼,馮燕生是否講過那是誰?”舒喬道:“給了他耳光後我就走了,他上來抓我的胳膊,我甩開了,所以那女的是誰沒來得及說。從外表上我估計是盛達集團那個。他向我說過這個人!”“盛達集團。”方舟的目光一閃,“馮燕生和盛達集團的人有來往?”舒喬知道方舟為什麼驚訝,事實上她頭次聽說馮燕生認識盛達集團的人時,心裡也很驚訝。盛達集團總使她對父親的死產生種種擋不住的聯想。馮燕生竟認識他們的人。但是任何事情在感情的環境中都顯得很模糊,現在他想聽聽方舟的感覺:“方舟,盛達集團的事情和馮燕生有何關係?風馬牛不相及!”“不!”方舟這一次顯得十分固執,“我有種預感,舒喬,這不是我挑撥你們倆的關係,我希望你回頭仔細地想一想,你不要帶任何感情色彩,慢慢想……他跟你接觸的時間多,連我都有所感覺,你難道就一點兒也感覺不出來嗎?”說不清是一種什麼心理,方舟一瞬間變得亢奮起來:“這個人很憂鬱,很神經質,對不對。另外他……”“住嘴方舟!我沒請你來點評他!”舒喬有些受不了方舟這比手劃腳的樣子,“打了他以後我難過死了。我一直在等他的電話,我準備向他道歉,可是他沒來電話。”“對呀,為什麼急匆匆從鳳凰山跑回來見那個女人,他根本不沒想解釋?”“這……是的。”“喬喬,鬼就在這裡!”方舟又比劃起來,“從你的敘述中不難看出,他對那女人的信任程度顯然在你之上!舒喬你想想看……”舒喬一下子惱了:“方舟,我真懷疑你在挑撥離間!”她快步朝主路上走。方舟追上來拉住她:“跑什麼,你乾嗎呀?”“我打車回家。不,我打車去見馮燕生!”舒喬這才發現,這時候誰說馮燕生的壞話都不行——完啦,她想。方舟拉住她不撒手:“不要耍小孩子脾氣,我道歉還不行麼。說到底,喬喬,我不是怕你吃虧麼!”兩個人回到車裡,往來路上開。舒喬不想說話,方舟便也知趣地閉上了嘴。他決定私下裡摸一摸情況,一方麵為舒喬負責,一方麵也藏著點兒報複的心態。舒喬下車的時候對方舟表示了友好,讓方舟彆在意自己的態度。方舟什麼話也沒說,一直目送著舒喬上樓。舒喬進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馮燕生打電話,馮燕生在。舒喬沒開口就抽噎得說不出話,馮燕生那邊叫了一聲:“喬喬。”舒喬聽著那聲呼喚,滿肚子的鬱悶頃刻化解,她說:“燕生,對不起,我不應該打你,你沒事兒吧。”馮燕生道:“沒事兒,不過當時真的挺疼,你的手怎麼那麼重呀!”舒喬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特彆是在馮燕生麵前,她問:“燕生,你告訴我,那個女人是誰?是不是你說過的那個李姐?”馮燕生嗯了一聲:“嗯,就是她。你是不是誤以為……”“當時是啦,放在誰頭上也會一樣呀!不過……也不全是。燕生你實話說,她昨天急匆匆地要見你是因為什麼?你難道一直要我蒙在鼓裡嗎?”馮燕生接不上話,喉嚨處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舒喬立刻抓住了這個感覺,口氣變冷了:“馮燕生,你是不是開不了口?”馮燕生又叫了聲喬喬,哀聲道:“你恐怕真的誤會了,我……”“我沒誤會。我不認為你和她有什麼事兒。我想知道的僅僅是,為什麼她一句話就能把你從鳳凰山召回城!我覺得我都沒本事做到這一點,她卻可以!什麼話這麼管用。馮燕生,我就想知道這個!”馮燕生越發口拙了,怎麼也說不出一句整話。舒喬憤憤地壓了電話委屈得要命,她再次撥通了馮燕生的電話,衝他叫道:“你們如果心裡沒鬼,敢不敢讓我見她一麵!”“舒喬你彆那麼任性!”馮燕生真急眼了。舒喬越發來了倔脾氣:“我就要見見她,好事不瞞人,有什麼不好說的。讓我見見有什麼不行!我希望你安排一個機會讓我們見個麵。你不至於不敢吧!”馮燕生那一端遲疑不決,舒喬沒再逼問。她腦子裡回響著方舟剛剛說的那些話,心裡似乎有一團疑雲升了起來:“燕生,是不是很為難?如果很為難的話就算了。”說完,她哢的壓了電話。她其實很希望馮燕生的電話再打過來,解不解釋都無所謂,可是沒有,電話再也沒有響起。“地圖?什麼地圖?”小周沒好氣地朝電話那頭兒喊,“嗨,你能不能慢慢說,聽著跟打機關槍似的!”那一端的女孩聲音越發地高了,哇哇地震耳欲聾。小周舉著話筒像舉著個球場上換人的牌子讓大家聽。小胡說:“我聽懂了,她在說一輛車的後屁股上塗著塊地圖。”唐玲很在意地起身走過來:“給我,我來問問。”小周交了話筒,被小胡和小杜按翻在沙發裡。小杜說小周這兩天有些像瘋狗,見誰跟誰咬。小胡說:“你應該去咬咱隊長,是他把你老婆得罪了。你該去找隊長討個說法,讓他明白當警察的找個老婆不容易,你跟報案的人叫喚個球啊,人家又沒惹你!”03其實那事誰都不怨,廖瑩拿小周撒氣是因為她隻能衝他撒氣。鳳凰山她原本想爽爽地亮一手兒,不想竟是白樂一回。那個馮燕生突然下山,李福海在眼皮底下溜了。廖瑩為這個沮喪得要命,小周成了她的出氣筒。鬨作一團的三個人被唐玲的一聲怒喝鎮住了,馬上坐起來,唐玲扶著電話機半天不說話。小胡大叫:“乾嘛呀姐姐,不要搞這麼嚴肅嘛,我害怕。”唐玲突然小聲問:“喂,你們誰還記得李福海的那輛車?小杜你應該記得最清楚,那輛車的後門下方是不是塗著一塊漆,跟地圖似的?”小杜想了想,用力點頭:“對,對對。是有一塊!快,拿照片!”照片拿出來一看,果然。唐玲一揮拳頭:“好極了,這說明我的記憶力還行。曉天呢?劉曉天呢?你們不知道,報案者稱,劉曉天7月14號跟蹤馮燕生到雀翎湖同一天下午,李福海似乎也去了。報案這女孩子說,有一輛後屁股處塗著漆的切諾基撞了他們種豬場的一頭優良種豬。劉曉天呢?”“等我去叫。”小杜飛跑出去。劉曉天眨眼就來了,很激動的樣子,他說他的確聽見附近有豬叫的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想起向咱們報案了?”唐玲說:“那女孩子本來不想報案的,是看林子的莫大爺讓她報的案。你們不覺得這事情很有意思麼?李福海的蹤跡無處不在。”大夥越發興奮不已。多數人認為應該把李福海拘起來,隻有唐玲沒舉手。她說李福還不是一副手銬子就鎮得住的人,拘了也不會說實話。不信等吃午飯時問隊長,他肯定不主張拘。果然,司徒雷聽了也很高興,但談到拘審他說不忙。他的意思是:李福海現在已經罩在咱們手裡了,拘不拘隻是一句話的事。要緊的是找證據。案子一天天“遠了”,實證性的東西會越來越難找。李福海這種人,有證據都不會說實話,沒證據就更彆想了。他當下安排劉曉天和小周去雀翎湖養殖場,實地調查一下,小胡和小杜負責檢查李福海那輛車子,撞了豬,理論上應該有些殘留物吧。小胡不願意跟小杜去,提出要跟唐玲去,司徒雷憤怒地把他們罵走了。唐玲說:“何必呢,隊長,我為什麼不能去。”“我不是毛頭小夥子,你正在‘日子’裡,彆以為我看不出來。”唐玲心頭呼地一熱,眼睛濕了。因為她確實正在來例假。分出去的兩路人馬均有斬獲,劉曉天在報案那女孩子的指點下,確認了撞豬的位置。他相信,自己印象裡的豬叫聲確實來源於此。進一步推論出李福海的車子所在之處及逃走之處。無奈下過小雨,什麼印子都沒有了,得不到實證支持。劉曉天順路去看了看守林員莫大爺。莫大爺說他腦子裡一隻裝著淹死人那事,並探詢是不是馮燕生真的“惹上騷”了,劉曉天含混過去。小胡和小杜這頭挺有意思,李福海車上的“的圖”沒了。可恰恰因為沒了,使得這組疑點迅速完整了。這一次大家的觀點出奇的一致,認為按兵不動確為上上策。撞豬一次、鳳凰山一次,這使得原本隱隱約約的李福海徹底浮出了水麵。那麼可以初步認定:殺死杜曉山的就是此人。最可惜的是,在這一點上還找不到實證的支持。司徒雷設想過那車子的離合器,因為勘察記錄中有“凶手趟過一個有石灰的水窪”,那麼車子的離合器處很有可能存留有石灰跡。但他隨即把這個設想否了,因為踩在腳上的石灰,並非要那個發案現場才有。“眼下的現實是不是很有意思?”他對大家報之一苦笑,“麵對的整個是場精神戰,一串鏈條,等著某一環先扛不住,斷掉——這需要極大的耐性。”此話題到這兒打住,唐玲說到第二個議題:“馮燕生被舒喬打了以後,倆人是不是一直沒見麵?”“沒有。”小胡說。司徒雷道:“小周,你替下小胡,負責盯馮、舒這一對兒,可以把你的那位神槍手帶上,裝得像一些。”這裡說的神槍手自然指的是廖瑩。小周讓司徒雷給廖瑩的學校打個電話,司徒雷說他已經打了,他又說:“我給你們一個熱乎的機會,但是不能誤事兒!”小胡大叫:“這可難說,是吧姐姐!”唐玲大笑著打小胡,會散了。隨即各就各位。小周沒用公車,用的是廖瑩借來的一輛二手富康車,公私兼顧,十分享受。車子貼著太陽膜,兩個人在裡麵搞點兒什麼小動作很方便。當然,他們不敢大意,一直盯著馮燕生的每個舉動。事實上,馮燕生進來極其老實,基本沒有“舉動”,隻上街買過一次東西。直到第二天天黑,廖瑩才發現了情況。她讓小周注意街對麵的一輛本田,小周發現那車子的燈一下一下地在閃。不久,馮燕生的身影從樓門洞裡出來了,他躲閃著,快步過了馬路,然後一頭鑽進了那輛本田車裡。車子向郊外開去。小周轟著油門緊隨而上。04“彆急彆急,喘口氣再說。”李東娜看著後視鏡,平穩地開著車子。路上車來車往,她無法確認是否有尾巴。駛上市郊公路她便加了些速度,道:“說吧,什麼事這麼急,為啥電話裡不能說?”馮燕生靠在副駕駛的真皮座椅上,臉色疲憊而憔悴,迎麵來的車燈一下一下地映著他那張臉。李東娜摸了片口香糖給他,他剝開嚼著。李東娜又把剛才的話問了一遍。“不是不能說,是不想說。”馮燕生道,“我想出來散散心,彆無他意。”“還沒和好?”“也沒什麼大衝突。舒喬不是那種亂吃醋的人,她並沒認為咱倆怎麼樣。”李東娜哧地一笑:“咱們倆本來就沒怎麼樣。”馮燕生沉默了幾秒鐘說:“我想告訴你的是,舒喬似乎對你挺感興趣。”他以為李東娜會很吃驚,李東娜卻一點兒也不吃驚:“這沒什麼呀!我不是對她也很感興趣麼?”馮燕生慢慢扭過頭來,望著李東娜的側臉:“李姐,我這裡所說的感興趣,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個意思。”李東娜沉默不語,車子裡隻響著幽幽的“小河淌水”。後來車速減慢,李東娜啪地關掉音響,開口道:“今天恐怕碰上鬼了!馮燕生,你好像從來沒這麼吞吞吐吐過。怎麼啦,有什麼不好說的。”馮燕生心裡挺不滿,但臉上還算繃得住,他說:“這純粹是我個人的感覺,不一定準,所以才……明說吧,舒喬好像對你們盛達集團天然敏感。”“你不是對王魯寧也天然敏感麼?”李東娜搶白道。馮燕生不得不承認,李東娜的這個類比恰如其分。是的,舒喬對盛達集團的敏感的確和自己敏感於王魯寧一樣,一模一樣。車子停了,李東娜摸了塊紙巾擦眼睛,馮燕生知道她哭了。“對不起,李姐,我可不是成心惹你生氣的。我在強調一個事實。你說的不錯,自從得知舒可風沉湖而死的消息後,我幾乎整個生活在窒息狀態,要不是你多次給我寬心,我說不定早崩潰了。你說我對魯寧敏感,李姐……咱們交換一下位置試試,我除了敏感他,還有彆的人麼?”“這麼說多痛快,”李東娜用力擤了下鼻子,“這樣好不好,從現在起,我再不說一句袒護王魯寧的話,你的思想是自由的,願意怎麼想都行。彆插嘴,聽我說。在此之前我和他確實做了許多解釋,現在看來,心病靠解釋治不好。那裡有一塊石頭,不搬走就永遠壓在那裡。現在你告訴我,這塊石頭是哪個問題,是對王魯寧的不信任呢,還是對舒可風之死的負疚?告訴姐。”馮燕生覺得頭又大了,沉思少頃道:“主要是第二個問題。”李東娜笑了,在車笛上捶了一下:“我想也是,你的心理壓力主要來源於此。這個話題咱們已經談過多少次了,再重複連我都煩。最後說一句,你不是凶手,凶手已經死了,是杜曉山!”“還有一個!”“警察正在查!”李東娜開動了車子,“這都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事情,你老鑽這個牛角尖有什麼意思嘛!好了,現在說說舒喬吧,她是不是特恨我?”車子往回開,馮燕生道:“那倒不是,她說她想見見你。唉,我其實正是因為拿不準才約你出來聊聊呢,沒想到讓你哭了一鼻子。”“惹姐生氣,還好意思說!來,吧舒喬叫出來,我們聊聊。”馮燕生看看李東娜遞來的手機,終於沒接:“這樣吧李姐,我先去看看她,聽聽她的意思。”“也行!”李東娜加快車速。二人又聊了聊王魯寧的眩暈症,馮燕生讓李東娜不要把方才的話講給王魯寧,李東娜說:“我不比你明白!”車子把馮燕生擱在舒喬家的樓下就開走了。馮燕生忐忑不安地上樓,幾天沒見了,真的很想。打電話就顧得鬥嘴了,連句溫存些的話也沒說。馮燕生琢磨著怎麼讓舒喬高興,結果舒喬竟沒在家。馮燕生有這門的鑰匙,可是沒有勇氣開門。他坐在台階上發了會兒呆,最後起身下樓走了。就這麼一路想著走回家,剛進門洞他就傻了。就見舒喬像隻貓似地縮在樓梯的一角,兩隻眼睛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他快步走上去,蹲下身叫了她一聲。舒喬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誰呀?”“我呀,燕生。”“燕生是誰呀?”沒待馮燕生有所反應,舒喬突然快活地大笑起來,她擰住馮燕生的鼻子,直把他擰得怪叫。二人抱作一團久久不肯鬆開。“你這兒破了一個洞。”舒喬的手指頭從馮燕生牛仔褲的膝蓋處探了進來。馮燕生鬆開她,發現樓梯兩側至少有三四對眼睛在看著他們。他朝圍觀者笑笑,那些人嗖地不見了。他伸手揪起舒喬:“是進屋,還是找地方喝一杯?”“隨你。”馮燕生小聲道:“那……進屋!”舒喬又想擰他的鼻子:“你又犯壞,我要出去!”“行行,好望角?”“不,好望角我都膩了。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吧。”兩個人很快的上了大街,東拉西扯地朝前走。誰也沒想到往後看一眼,因此不可能注意到徐徐跟隨著的那輛本田。李東娜也無法準確解釋自己為什麼突然返了回來。她原本已經快回到柳蔭彆墅了,突然莫名其妙地不安起來,於是調頭往回開。半路上她看見了獨行的馮燕生,於是跟至畫院宿舍,跟至此刻。幾分鐘後,她看見馮、舒二人踅進了一家漂亮的冷飲店,便停下車子熄了燈。恰恰這個時候,一輛半舊的富康車在她前邊的馬路對過停住了。一對男女打打鬨鬨地從車裡下來,又打打鬨鬨的進了冷飲店。李東娜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男孩兒的臉,她相信,這張臉她在哪兒見過。絕對!透過落地大玻璃,她看見那對男女有意地東張西望找著座位,最後看似無意地在挨著馮、舒二人的那個位置裡坐下了,男的背對著馮燕生。在坐下的一瞬間,他瞟了瞟馮燕生的後脖梗子。警察!這樣兩個字擋都擋不住地闖進了李東娜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