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玲望著沮喪遠去的舒喬,好一陣才把目光收回來。她發覺司徒雷的感覺似乎不太對頭:“隊長,你怎麼了?”司徒雷雙目有些失神,望著雨後的夜空疲憊地眯縫著,隨即歎了口氣看著寂靜的街道發呆。唐玲湊上一步挨著他站著,她猛然明白了隊長此刻的心情。是的,所謂“刺一刺”馮燕生,說說可以,一旦變成實際行為,殺傷力馬上就顯現出來了。舒喬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可怕程度,因為他還蒙在鼓裡——可司徒雷意識到了。人心都是肉長的。“隊長……”唐玲碰了碰他的胳膊。司徒雷唉了一聲,揉揉眼睛,點上一支煙死命抽了幾口,突然道:“唐玲,下輩子打死我也不當警察了,給多少錢我也不當了,當警察必須有一顆鐵石之心,可是我缺這個!”“隊長,彆這樣……”唐玲找不到合適的話安慰他。說起來今天晚上這一手應該稱得上大獲全勝,卻不成想,弄得隊長如此難過。“看出來了吧,唐玲。咱們做了一件很不人道甚至很殘忍的事情!他們倆看上去多麼情投意合呀,我們卻……”兩個人沉默著,隨後像吃了敗仗似的走了。雀翎湖謀殺案發生以來,因為線索的零碎和不確定,完整的案情分析會還沒開過,加上一些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背景因素,關鍵之處司徒雷都是跟盧局長單獨談的。現在情況發生了重要的變化,杜曉山之死以及身份的確定等於推開了一堵牆。使得盛達集團不再是誨莫如深不可觸及的龐然大物。市裡的反對力量明顯地有了往回縮的勢態。加上舒可風那來曆不明的40萬巨款,使命案的輪廓漸漸有了些可以看清的可能。畢竟舒可風的職業和身份給了人們以足夠清晰的想象空間,建築業的腐敗大抵都出在這一類地方。一個總評估師,在一個大項目中可以起到的作用,即便不是業內人士,也能猜出幾分。如今又有了馮燕生這一頭的收獲。從海天大廈的賬麵上尋找那40萬元的痕跡顯然不現實。且不說當事人會不會把它“做掉”,單就這幾個億的大項目,尋找40萬元這樣的小“瑕疵”,也好比在大海裡找一滴紅藥水兒,幾乎是不可能的。追查杜曉山之死的凶手當然是首當其衝的事,但不能寄太大希望。凶手乾得十分利索,幾乎沒留下什麼可以稱之為證據的東西。聯想及其推理更多地源於那個老瞎子的敘述。一句話,如今的現實,就好比司徒雷以警方的身份麵對著所有有疑點的對象,那些有疑點的對象也同樣以各自的身份麵對著他。相互間禮貌地如同謙謙君子。現在可以提出的大疑問有三:一、舒可風的死是何人所為?二、杜曉山的死又是何人所為?三、舒可風的40萬元巨款來自何處?三個大問號,沒有鐵證誰也不敢隨便指認,更何況麵對的又是個直接關係到經濟建設的大集團公司。該見的見了,該談的談了,其實僅僅是打開了一個對話的窗口,尚無實質性的內容。鑒於此,從馮燕生身上所得到的“收獲”,就顯得異乎尋常的重要了。儘管很殘酷,他仍然需要抓住這條線不放。這位畫家的確充滿疑點,馮燕生當時的樣子他永遠忘不了,險些就栽倒了!但是,他很可能觸及不到案件的核心,因為他連“舒喬是舒可風的女兒”這個最明白的關係,也是剛剛才知道。換句話說,文火燉肉的策略依然要用下去!在重視馮燕生的每一個動靜的同時,絲毫不能放鬆其他幾條線索。劉曉天進入海天大廈施工工地摸底;唐玲負責馮、舒動靜以及杜曉山之妻郭萍;小胡小周等繼續對杜曉山命案進行排查!三天一碰頭。02第一次碰頭很有收獲,咿哩哇啦說了一大堆。尤其是劉曉天介紹的那個材料倉庫的情況格外引人注目。王魯寧和李東娜為何對一個材料倉庫如此重視?司徒雷問:“曉天,你剛才說那個人叫什麼來著?”“李福海。”劉曉天道,“這個人是盛達集團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但近來一直出現在海天大廈工地。我個人感覺,他似乎對我們的人找工人談話十分警覺。不過還好,他沒注意到我。昨天傍晚,他開著一輛切諾基去了南郊養鴨場一帶,不知去做什麼,我已經叫小周小杜他們去摸情況了。”司徒雷在本子上寫了“李福海”三個字,然後放下筆道:“這個人要盯住!就交給你了。此外,唐玲在和杜曉山的老婆的交談中,落實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杜曉山離家前那個晚上接到的電話是‘董事長’打來的。那女人一開始把這個細節忘了,後來經過反複確認,杜曉山接到的的確是‘董事長’的電話。隨即他出門去見人——談了些什麼他沒對他老婆說,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大家嘰喳了一陣,司徒雷讓大家靜靜,然後扭頭看唐玲。唐玲得到幾件意味深長的情況,還沒來得及說:一件是馮燕生受驚後的第二天傍晚,急匆匆地從家裡出來,打車去了好望角酒吧。他在酒吧外下了車,先是站在樹影裡沉思。然後焦躁地走來走去,後來他停止走動往酒吧摸了過去,側著臉朝酒吧裡看。唐玲遠遠地注視著他的每一個細小的舉動,感覺很神秘。忽然她看見馮燕生閃開了身子,像怕什麼似地溜掉了。唐玲待馮燕生走後,進酒吧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見了舒喬獨自一人坐在酒吧裡,顯然在等他。“我確信她在等馮燕生。”唐玲道,“挺晚了沒等到人,舒喬離開酒吧徑直去找馮燕生。她上了樓。我清楚的聽見她喊馮燕生,先是輕聲喊,後來大聲喊,還咚咚的捶門。我注意到,馮燕生亮著燈的窗戶後來黑了,人無疑在屋裡。可是他一直不開門。舒喬淒然離去的背影讓人很同情。”“再一件事我剛發現的,今天上午。”唐玲打了個大哈欠,“隊長,我和小杜第一次把馮燕生堵在家裡,不是見過一個叫楊亞尼的女孩子嗎,馮燕生說那女子是乾那個的。今天上午他又去馮燕生家了!”“哦,往下說。”小胡雙目放光,“馮燕生恐怕正處在情感空虛階段,需要刺激。”唐玲道:“據我觀察,馮燕生真正愛的絕對是舒喬,決不是這個楊亞尼。可是楊亞尼看上去又很像是應召而來。按照一般規律,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麼也就不必說了。可是情況卻非常怪,馮燕生突然發瘋似地把楊亞尼打將出來,還砸碎了一塊玻璃。那種感覺用瘋子來形容他一點也不過分。”大家嘩然一片。司徒雷敲著桌麵阻止了他們。他說:“這是最符合邏輯的心理反應,馮燕生現在正處於情感煎熬的狀態之中。你們認為呢?”“還用問嗎,因為他知道了舒喬是誰。”劉曉天道。“對對,”唐玲道,“這與咱們曾經產生的推斷完全吻合——馮燕生心裡明白自己曾在雀翎湖做了些什麼,所以當他得知了舒喬乃舒可風之女後,心理上出現了巨大震動。咱們現在需要的是更細致的觀察,爭取從馮燕生這裡打開缺口……隊長,你的手機——”司徒雷掏出手機喂了一聲。原來南郊養鴨場那邊有情況,他把手機交給劉曉天,讓他到外邊去聽。劉曉天很快走進門來:“隊長,小周和小杜在南郊養鴨場附近的小樹林裡發現了線索,我現在就去看看。”司徒雷起身道:“好極了,行動一定要隱蔽,做到無聲無息。我不希望在觀察馮燕生的過程中出現意外乾擾。”劉曉天走後,小胡道:“隊長,我覺得應該設法再刺激馮燕生一下子!”“不不,欲速則不達,讓瓜自己熟吧。我們給他那下子已經夠狠了!”唐玲道:“真不敢想,這兩個人的感情結果會怎麼樣?”司徒雷抬手不讓她說了:“打住,現在不談感情。”03小周、小杜根據劉曉天的吩咐,老老實實地在南郊養鴨場附近的林子裡躲著。劉曉天很快鬼似地出現了:“東西在哪兒?”小周小杜把劉曉天帶到叢林附近的一條人工渠邊上,渠水淙淙。小周讓劉曉天注意看腳下,劉曉天看見了一些什麼東西的渣子。小周指著渠水,道:“東西被拋灑進渠水裡衝走了,但是活乾得很糙。”劉曉天看著渠水,又仔細撚著手裡的那些渣子看:“著他媽是什麼東西?什麼東西燒了。”小杜比了個手勢:“注意地上,往這邊走——”地上瀝瀝拉拉灑了些那東西,三個人像賊似地往叢林深處摸索而來。很快到了地方,小周和小杜指著前頭的一窩鬆土,又比劃了一個範圍。小周道:“有用的東西就在那裡頭。”“到底怎麼回事兒?”劉曉天有些急。小杜說:“那個李福海是到這兒來處理什麼東西的,東西傾倒進渠水裡衝跑了。彆急彆急,關鍵的東西無法處理,被埋在了叢林裡。你看,地上有李福海的蹄子印兒,另外還找到一塊卵石,是那個李福海用來夯實鬆土的。”“卵石呢?”劉曉天很興奮。小杜撥開附近的一些樹葉子,拿出了一隻塑料袋:“在這兒。”劉曉天再次環視左右,見沒有人,於是和小周摸到了那幾隻腳印前。啊,很清晰!“取下來!”他吩咐小周,“好像隻有李福海一個人?”“一個人,車輪印子在林子的那個方向,已拍了照。是輛切諾基。”劉曉天安排畢,動手刨開了土層,因為小周他們按吩咐沒有取出東西,刨起來有那麼一種神秘感。養鴨場方向有什麼人在傻嗬嗬地吆喝著,讓人心裡聽著緊張。不過東西刨出來的時候,吆喝聲遠去了,伴著一個女子的浪笑。劉曉天眼前出現的是一隻破水泥袋子,牛皮紙那種,挺大。擱手上掂掂,分量倒是不重。劉曉天抽動鼻子聞了聞,聞出一股焦糊味兒。他張開紙袋口兒,朝地上抖了抖,抖出一些燒焦了的東西,黑乎乎的殘渣。“什麼東西?”小周湊上來聞,“是塑料!”“是這個。”劉曉天從殘渣中捏出幾片未燒透的殘留物,“尼龍包!”小周小杜隻覺心跳加快,哇地擊掌怪叫!劉曉天繼續抖,終於抖出一片略大些的殘片,兩種不同顏色的編織材料,分明和雀翎湖裝舒可風的那隻一模一樣。“行了,OK了。”劉曉天比劃著,“帶些樣品,剩下的埋回去。腳印、車輪印,還有卵石,帶走!”小周問他乾嘛還埋回去,劉曉天說:“為了不讓那個李福海感覺出他露餡兒了。”回去的路上小周說:“曉天,你覺不覺得咱們應該拘捕李福海?”劉曉天說:“不知道,這得看隊長的意思。”結果司徒雷不主張馬上抓李福海,他的意思是把線稍微放長些看看。因為裝舒可風的那隻尼龍包在公安局,李福海燒掉隻尼龍包,尚不能說明與案件的直接關係,一旦把動靜鬨大反而被動。但是這個情況絕對有價值,它說明某些人已經很緊張了。小周問劉曉天:“你覺得隊長是不是過於謹慎了?”“還沒看出來麼,笨蛋,隊長把最大的寶押在馮燕生身上了。”“盼著他精神垮掉?”“估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