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巨大異形勢如驚濤駭浪一般直撲而來。那是一隻身高超過十公尺的巨無霸怪物。那隻怪物擁有看似高瘦青年般的外貌,一邊踩毀民宅、橫掃四處逃竄的人們,一邊猛然飛衝過來。巨人。這就是表現得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的怪物名稱,同時也是人類的最大仇敵。儘管如同字麵所述一樣,他們有著像是巨大人類般的身形,然而卻毫無任何慈悲心腸可言。其個性彷佛惡鬼般凶殘無情,人類在巨人麵前就跟在地上爬行的螻蟻沒啥兩樣。轉眼之間慘遭蹂躪肆虐的市區竄起陣陣硝煙,逐漸變成一座充斥著淒厲慘叫聲的地獄。現場找不到半個敢鼓起勇氣挑戰巨人的人,但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對手體積就如同山脈一樣龐大誇張。縱使單手持劍趨前挑戰,顯然也隻會落得白白送死的下場罷了。人類所能做的隻有邊尖叫邊四處驚慌逃竄。唯獨一名人稱“巨人之子”的獨眼少年除外——“該死的怪物!”裘克洛不愉快地皺起眉頭,極不客氣地定睛怒瞪這個可憎的對手。全身上下都離譜到極點的那個巨大男子,展現出彷佛飽嘗樹果般的輕鬆態度,一邊狼吞虎咽地啃食人類,一邊竭儘所能地大肆破壞。巨人不知究竟為了什麼事情感到有趣,臉上浮現出燦爛開心的笑容。而或許是察覺到裘克洛的熾熱視線吧。巨人轉身麵向他,隨即露出像是見到最要好死黨一般的開懷笑容。暴露於凶狠且強大壓力底下的裘克洛,忍不住脫口發出了“唔”的呻吟聲。明明隻是被巨人注視而已,身體卻瞬間直打寒顫,甚至差點忘記呼吸陷入昏迷。弱不禁風的渺小人類,大概無論如何都抵抗不了巨人的壓力吧。就在裘克洛心生畏懼、不由自主倒退數步之後,巨人立刻朝他猛然展開突擊。明明擁有高達十公尺的龐大軀體,巨人竟展現出宛如背部長了一對翅膀似的靈活身法直撲而來。他那視巨軀如無物的飛馳身影宛如龍卷風一般,所到之處都被破壞殆儘。在巨人呼嘯而過之後,地麵上就隻剩下瓦礫堆與屍骸。裘克洛遭到夾帶地鳴巨響進擊而來的巨人身影所震懾,一步、兩步地持續往後倒退。巨人乃是唯一視人類為主食的掠食者。裘克洛不得不意識到死亡的逼近,身體自然而然地畏縮顫抖。儘管已經害怕到隻要稍一放鬆神經便有可能癱坐在地上,裘克洛卻還是咬緊牙關站穩腳步。(不管往哪逃,結果都一樣。)既然已被巨人盯上,就幾乎沒辦法逃出他的魔掌了。巨人八成會為了啃食裘克洛的身體而不惜追至天涯海角吧。(隻能殺了他,隻能殺……)或許是有勇無謀的魯莽行徑。但那正是為求生存的唯一方法。裘克洛抽出掛在腰際的刀,邊發出尖銳咆哮聲,邊定睛凝視著逐漸逼近的巨人。“啊啊啊啊啊啊!!”裘克洛被自己的吶喊聲嚇得霍然驚醒。大概是因為作了一場儼然與現實無異的逼真惡夢所致吧,隻覺滿身冷汗沾濕了身上衣物,呼吸也宛如才剛全力狂奔了一段路程似地紊亂急促,心臟在胸腔內有如警鐘一般持續疾速跳動個不停,甚至快到令人感到隱隱作痛的地步。(原來是夢啊……)裘克洛鬆了一口氣,並伸手輕撫隱隱作痛的胸口,不過出現在夢境之中的巨人,是實際存在的怪物。而明明隻是一場夢,卻造成裘克洛的身體表現出過度反應,乃是由於巨人的可怕之處早已深植人心所致。現在隻要一閉上眼睛,他依舊有辦法鮮明地回想起巨人的凶暴身影。巨人除了體積龐大之外,更是一種不鎖定要害展開攻擊就會再三複活的不合理怪物。而裘克洛曾經兩度差點淪為這種怪物的食物,因此即便想忘也沒那麼容易就能忘懷。巨人帶給他的衝擊難以估算,其詭譎容姿更如同烙印般,深深地鑿刻在他的心版上。“你作惡夢了嗎?”以輕鬆語調出聲詢問的,是一名身穿囚犯服裝的青年。卡迪那·鮑麥士達。他的父親是個政治家,原本是個闊少爺,如今卻成了因卷入政治鬥爭而被打入大牢的倒黴男。他跟裘克洛同樣是吃牢飯的獄友,也一同被判處過驅逐出境的刑罰。(啊啊,對了。我從城牆外麵……)裘克洛總算逐漸認清自己目前的狀況。雖說是在夢中,但之所以采取了挺身麵對巨人的愚蠢行徑,就是因為自己不久前才剛拖著小命逃出了巨人蠢蠢欲九*九*藏*書*網動的牆外。當時的裘克洛為了拯救卡迪那,主動前去迎擊巨人。這大概就是導致他作惡夢的緣故吧。用不著仔細想,也知道那是相當魯莽的行動,還真虧自己居然有辦法活著回到城內。(那種事打死我也不會再乾第二次。)儘管裘克洛重新體會到提心吊膽的滋味,但要是碰上相同狀況的話,他或許會再度挺身麵對巨人也不一定。雖然這是種滿吃虧的性格,不過救人性命本來就不需任何理由。(對我來說,那些家夥就是我的宿敵。)對於被冠上巨人之子這個不光彩的名稱、從小被人蔑視踐踏至今的裘克洛而言,試圖挑戰巨人就形同是他所背負的天命。隨著紊亂呼吸慢慢恢複平穩,他也逐漸得以分辨出周遭的狀況。裘克洛並非躺在床上睡覺,而是與卡迪那同樣身穿囚犯服裝倒臥在馬車裡麵。(總覺得我似乎已經睡了很長一段時間……)今天淩晨,他在赫爾費·畢克爾的安排下自牆外奇跡似地撿回一命。而今太陽位於頭頂附近,因此他大概沉睡了兩、三個小時左右。馬車沿著與各個市區相連的乾線道路持續北上,但彆說是工業都市這個最終目的地了,現在甚至連“羅塞之牆”都尚未抵達。“讓我來猜猜看你作了什麼樣的夢如何?”卡迪那以彷佛哼著歌曲般的輕快語調出聲詢問,隨即不待裘克洛響應,便徑自接著說道:“答案……就是遭到巨人追殺的夢。”看見卡迪那咧開嘴露出開心笑容,裘克洛像是無言以對似地聳了聳肩頭。“哎呀,難道我猜錯了嗎?”“不久前才剛被巨人追殺過耶。想也知道會作什麼樣的夢好不好?”“那倒是。”卡迪那雖然表示同意,但像他這種生活態度灑脫不拘的人,八成不會夢見有關巨人的情境吧。“還不都是因為在睡前聽到那件事,才害我作了那樣的惡夢。”“那件事是指……?”“就是要我運用立體機動裝置做些什麼的事啊。”“哦哦……”或許是恍然大悟吧,隻見卡迪那輕輕拍手發出附和聲。立體機動裝置是指以《裝置》為基礎研發而成、專門用來對付巨人的裝備名稱。《裝置》雖是巨人首度被人類擊殺之際所派上用場的機械名稱,但卻帶有隻能進行縱軸移動的致命缺陷。而經過再三改良,成功排除掉《裝置》缺陷、得以進行全方位移動的裝備,就是立體機動裝置。根據赫爾費的說法,今後這就是對付巨人的專用裝備。然而,立體機動裝置卻也有另一個很傷腦筋的大問題。“目前還沒有半個人曾經成功駕馭過這玩意兒對吧?”換句話說,就是找不到立體機動裝置的用戶。“假使是《裝置》的話,我倒也還有辦法運用自如就是了……畢竟隻能朝單一方向移動嘛。”正如卡迪那所言,如果是隻能上下移動的《裝置》,大概連裘克洛也可以毫不費力地輕鬆駕馭吧。反正隻要交由機械帶動身體即可。“但立體機動裝置跟《裝置》截然不同,能往所有方向移動啊。也就是說,想要在空中自由自在地移動,便需要超乎常人的平衡感及反射神經。在操作上一旦稍有差錯,勢必難逃重重摔回地表的下場。”“你有使用過嗎?”“我摔過好幾次了……”大概是被嚇壞了吧。隻見卡迪那全身猛然顫抖。“但我個人大膽評估,你應該有辦法靈活運用立體機動裝置。”插嘴加入對話的人,是在前方駕馭馬車的老兵。這名男子帥氣地穿著一件縫有獨角獸紋章的上衣,名叫赫爾費·畢克爾。他是隸屬於憲兵團的士兵,同時也是前任調查軍團的隊長,更是證明了巨人有辦法殺除的國家英雄。他將隊長職位移交給其子卡爾洛·畢克爾,如今以憲兵團成員的身分負責培訓後進;卡迪那也是曾受赫爾費指導的訓練兵之一。隻不過卡迪那在以士兵身分獲得分發之前便已退出軍團就是了。“非得設法成功駕馭立體機動裝置不可。那是驅逐巨人絕對不可或缺的關鍵裝備。”赫爾費以略顯激動的語調如此斷言,接著又繼續說道:“縱使立體機動裝置的性能再怎麼卓越,若沒人會用的話,就隻是一團廢鐵罷了。”“話說政府好像也沒提撥研發經費對吧?”卡迪那話剛說完,隨即貼近裘克洛耳邊小聲補上一句:“據傳研發經費是教官自掏腰包支付的唷。”“訓練軍團的教育,也並未包含立體機動裝置的訓練課程。調查軍團目前之所以還是采用原始戰術對付巨人,就是拜這些理由所賜。”身為前任隊長兼訓練軍團指導教官的赫爾費,大概對調查軍團的現狀頗感不滿吧。由他的聲色當中,可以察覺到若乾程度的焦躁之情。“你認為我有辦法駕馭立體機動裝置?”“我無法斷言,但可能性不小。”“我也覺得你八成辦得到喔。”“你們憑什麼這樣說啊……”“因為你明明沒受過訓練,卻能那麼順暢地操作《裝置》,不是嗎?”“我兒子大概也是看上了你的潛力,才決定推薦你吧。”卡迪那及赫爾費都對裘克洛的身體能力寄予厚望,然而身為當事人的裘克洛卻對自己的實力感到懷疑。由於過去飽受淩虐,因此耐力高人一等是不爭的事實。他也有自信不會因受到少許折磨便大喊吃不消。(不過,光是這樣仍無法對抗巨人……)裘克洛隻是區區人類,一旦被巨人的粗壯拳頭擊中,肯定難逃一擊斃命的下場。野獸般的敏捷動作與經年累月培養而成的敏銳五感,或許能在逃亡之際發揮功效,但他這身頑強的軀體,在麵對巨人時顯然毫無意義可言。“光是敢挺身麵對巨人就已經很值得誇獎了。上次遠征可是造成了許多士兵心靈嚴重受創啊。”在那場睽違整整十五年才重新展開的調查軍團遠征當中,士兵們精神層麵的弱點徹底表露無遺。這裡所指的是士兵拋下理應守護的運輸隊轉身逃亡一事,日後他們大概很難再以調查軍團成員的身分挑戰牆外天地了吧。由巨人親手埋下的恐懼,絕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消除掉的情感。“你或許是從席斯那邊繼承了一身過人膽識也說不定。”“席斯是指我老爸嗎?”“席斯·曼薩爾是我的部下,也是卡爾洛的同期戰友。他是一名勇猛果敢的剽悍士兵喔。”“哦……”雖說是父親,但也是個連見都未曾見過一麵的人,所以導致裘克洛下意識地做出這種冷淡反應。“會遭到‘食人魔’巨人襲擊,或許也算是某種命中注定的緣分也說不定。”“食人魔?”“就是你在遠征中所遭遇的巨人之名。”“那頭高大的怪物……”用不著回顧在遠征時所發生的狀況,裘克洛剛剛才在夢中遭遇過同樣情境。超過十公尺的巨大怪物身影,如今仍宛如瘡疤一般緊附在腦海當中。“殺害席斯的凶手就是‘食人魔’。對你而言,大概就是所謂的死對頭吧。”“原來有這回事啊……”但他內心並未萌生出如赫爾費所指稱的類似情緒。當裘克洛降生於這個世界之時,父母親早已撒手人寰。裘克洛在名為牢籠的搖籃當中,以咒罵聲為搖籃曲一路活了過來。他對父親這個名詞並未湧現出什麼特彆的情感。“遭受巨人戕害的不單隻是席斯而已,艾蕾娜也因為失去席斯,人生從此走樣。”艾蕾娜是崇拜巨人的異端教徒,也是引發了誘使巨人進入市區大肆破壞之空前慘案的大罪人;她同時也是裘克洛的母親。艾蕾娜被自己引進市區的巨人吞噬而喪命,裘克洛則從巨人吐出的嘔吐物當中誕生。這便是他被稱作巨人之子的緣由。(一家三口的人生全都毀於巨人之手嗎……)正如赫爾費所說,裘克洛與巨人彷佛被一條類似紅線的玩意兒綁在一起。隻不過那是一條被鮮血沾染成血紅色的可憎絲線就是了……儘管無法激發出裘克洛想為雙親報仇雪恨的心情,但若牽扯到他自己本身的話,那就另當彆論了。就是巨人害得他被迫過著身為巨人之子的淒慘人生,因此在消滅巨人這件事上,自然毫無猶豫的必要。(我還沒斬斷自己與巨人之間的這段孽緣。)他本以為在牆外與巨人對峙,獲得自己並非巨人之子的確信之後,就已經以人類的身分跨出全新人生的第一步了。但可惱的是,他與巨人之間的詭譎緣分似乎還沒宣告落幕。“隻要使用立體機動裝置,就能打倒巨人嗎?”“這架機械蘊藏著那種可能性。有辦法靈活運用,便能擊殺巨人。”赫爾費如此斷言。(或許也能就此斬斷與巨人之間的孽緣。)但若想實現這個心願,就非得再次前往牆外天地,挺身麵對巨人的威脅不可。(我真的辦得到嗎?)對手可是會浮現於惡夢之中的可怕怪物。任誰都不希望再次見到那張嘴臉吧。(不過,也隻能跟他拚了。)除非斬斷自己與巨人之間的這段恩怨情仇,否則就隻能落得終生畏懼巨人的田地。裘克洛打死也無泫接受這種結局。而這同時也是洗刷掉“巨人之子”汙名的絕佳機會,因此他也隻能鼓起勇氣麵對挑戰。然而裘克洛擔心的不單隻有這件事而已。此時浮現在他腦海當中的,是那位洋娃娃般的少女楚楚可憐的身影。少女名為夏露露·伊諾塞西奧,同時也是傳授知識給裘克洛、帶領他邁向外麵世界的恩人。假使沒有得到夏露露的幫助,裘克洛如今八成還是個名為巨人之子的展覽品吧。(她大概會生氣吧……)基本上裘克洛之所以嘗到被驅逐出境的苦頭,就是因為他想見巨人一麵的任性心願所造成。說穿了,就是所謂的自作自受。無端遭到波及的夏露露大概會覺得很吃不消吧。因發生異端信徒襲擊的意外事件,雙手空空地逃離家門之後,兩人便過著相依為命的生活。她內心的操勞自然不難理解。而裘克洛能夠幸運地自牆外撿回一命,也是拜夏露露的機智所賜。(然而,我又要再次動身前往牆外嗎……)雖說光是想到這點就覺得沉重,但既已察覺到他與巨人之間的關聯性,裘克洛實在無法要求自己視若無睹地活下去。隻能設法說服夏露露接受此事了。“哎呀,總之你就好好努力吧。我會暗中幫你加油打氣啦。”“啥?”裘克洛先是發出疑問聲,隨即輕輕拍了拍以事不關己的口吻講出前麵那句話的卡迪那。“卡迪那也要一起來。”“什麼!?”這次輪到卡迪那發出驚呼反問聲。“要不是有我,你就無法從牆外回到城內。所以你應該陪我。”“我是個已經退出軍團的普通人,而且也不像你那麼有才能……”“赫爾費說過,你具備足以擠進前十名的實力。”“唔……我突然開始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了。”“這下子完全省掉我開口邀約的麻煩囉。”始終凝視著前方的赫爾費“嗬嗬!”地輕笑了幾聲。“你們倆的資質都相當優異,這點我可以打包票保證。”“他都這樣說了耶。”“哎,也沒辦法是吧。畢竟我還欠你一個人情嘛。”卡迪那搔搔頭發,露出了苦笑。就在三人相互閒聊之際,一麵高聳擎天的巨大城牆自前方逐漸映入眼中。這麵宛如斷崖絕壁般的城牆,正是人類的智慧結晶“羅塞之牆”。這麵莊嚴城牆與“瑪利亞之牆”同樣號稱高度達五十公尺,展現出壓倒性的存在感。儘管由於位處內地所以不怎麼受注目,不過一旦“瑪利亞之牆”被巨人突破,就會搖身變為位於最前線的建築物。因此不用說也知道,這畫城牆在政治上及軍事上均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我們抵達中間地點了,就進托洛斯特區吃頓飯休息片刻吧。”赫爾費如此提議,而裘克洛則以空腹發出的“咕嚕”聲響作為響應。工房長室的淩亂程度令人瞠目結舌。地板呈現出彷佛玩具箱被打翻的慘狀,文件數據、零件及用途不明的發明品散落一地。倘若有人說這裡是垃圾場,大概也隻能二話不說地點頭認同。實際上,這些也多半都是垃圾吧。儘管勉強能辨認出可以立足的地麵,但要在不誤踩滿地雜物的狀況下四處移動,簡直比登天還難。室內雖可看出有書櫃、辦公桌及接待客人專用的家俱組,卻因這些家俱上麵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所以完全沒有發揮出作為日常用品所應有的機能。唯有存放著用途不明之裝備的櫃子宛如展示櫥窗一般閃閃發亮,但似乎已經好幾年未經打掃的室內卻布滿塵埃,甚至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臭味。“嗚哇……”拿著掃帚與畚箕來到工房長室的夏露露·伊諾塞西奧,忍不住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凝視著眼前這幕驚人光景。(究竟是怎麼使用才會讓整間辦公室變成這副德性啊……)對於一名曾經身為著名富商達利歐·伊諾塞西奧之長女、過著無憂無慮生活的大小姐而言,工房長室內這幅景象簡直形同一場惡夢。縱使有來路不明的毒蟲棲息於文件數據底下也不足為奇。如果在以前,夏露露肯定會嚇得兩腿發軟,但由於她經曆過生死交關的驚險事件,膽量自然也有所成長。假使隻是房間臟亂不堪的話,她固然會感到驚訝,卻不會因此而不知所措。一旦回想起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街低調地生活,懼怕追兵身影的那段時光,這裡起碼象話多了。“好啦,開始動工吧。”光是杵著不動也無法讓房間變乾淨。總之現在隻管默默動手,平心靜氣地整理房間就好。反正都特地為此借了一套工作服,當然能毫不在意弄臟衣服等問題,全心投入這場如同戰鬥般的打掃工作。雖是一座感覺相當輕鬆的戰場,但這無疑是指派給自己的使命。夏露露喊了一聲“好!”來鼓舞自己,隨即挪動腳掌將地板上的垃圾推往左右兩側,接著舉步踏進室內。夏露露來到工業都市已經快要屆滿一個月,而在此地的生活隻能以平穩一詞來加以形容。在夏露露長達十五年的人生當中,這或許是她第一次體驗到無憂無慮的生活也說不定。儘管嚴格來說,她現在仍舊心有牽掛,但那件事應該也能立刻解決才對。(我很幸福。)夏露露雖然被父親達利歐當做道具養育長大,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因為控製夏露露人生的父親,已遭到崇拜巨人的異端教徒揮刀刺殺身亡。夏露露總算掙脫了伊諾塞西奧家的束縛,正式重獲自由。隻不過經由“達利歐之死”才得以擺脫也非她所願就是了……夏露露目前所寄居的工房,在工業都市扮演著核心地位。工房長是塞諾馮·哈爾基摩。批發給軍團的武器,其研發及製造等工程皆由他所指揮的工房一手包辦。換句話說,工房就是一個類似軍火庫的地方。這裡共有多達千名的工匠不分日夜地全力投入工作,夏露露則在工房內借用一間小房間,暫居於此。她對工房的生活並無不滿。儘管她不得不屈服於工房產生的噪音及振動,但若回想起過往的人生曆練,這根本隻是微不足道的小問題。工房裡的人似乎視她為訪客,並未強迫她分擔工作。不過她對甘於現狀一事感到良心不安,因此才主動承接這份掃地工作。而工房長室之所以化作一片混沌,大概是忠實地呈現出其主人塞諾馮個性的結果吧。夏露露首先伸手探向宛如紙屑般堆積於地板上的文件數據。雖說幸好沒有什麼毒蟲冒出來咬人,但文件上所記載的內容足以令她大吃一驚。“設計圖?契約書?這些應該都是很重要的文件吧?”即使是嬌生慣養的夏露露,也能馬上看出這是一堆相當重要的文件。儘管覺得肯定是哪裡出了差錯,才會由塞諾馮擔任工房長,但他或許身懷足以彌補這項缺點的過人才華吧——夏霞露一邊如此善意地解讀,一邊動手打掃房間。她好不容易將地板清理到可以自由走動的程度,正準備開始打掃櫥櫃之際,匆見一名年約五十多歲的男子探出頭來,身上還穿著沾滿藥劑汙漬的肮臟工作服。“看到如此殷勤地工作的女孩子,就讓我不禁回想起往事啊。”男子頂著一頭花白的蓬亂發九-九-藏-書-網絲及微褐胡須,戴著一副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重度近視無框眼鏡。他正是工房長塞諾馮。或許算是比較適合跑基層現場的人吧,隻覺他的風貌令人難以想便是統率一方的領導者。像他一樣全身散發出化學藥品氣味的人,大概也是屈指可數吧。(雖然是個大好人……)不過塞諾馮散發出一股詭異氣息,足以抵消掉其和善的特質。“以前也曾有個女孩像你一樣,會幫忙打掃工房長室喔。”塞諾馮一邊伸手輕撫下顎的胡須,一邊露出感慨萬千的表情嘀咕著說道。“她目前也還在工房任職嗎?”“不,她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過世了。”(也就是說……)那位已經亡故的女性工匠,大概是遭到闖進希乾希納區的巨人襲擊而喪命吧。塞諾馮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特彆強調“十五年前”。十五年前,工業都市尚未正式啟用,工房仍分布於各個不同市區。塞諾馮與那位女性當時大概就是在希乾希納區的工房工作吧。“雖然已經不幸身亡,但她的心誌如今仍舊好端端地存活在這世上喔。”塞諾馮沿著夏露露開拓出來的道路,舉步走向存放著用途不明之裝備的櫃子。大概是代表作吧,隻見他的雙眼宛如天真無邪的小孩子一樣閃閃發亮。“那是什麼東西呢?”“這是立體機動裝置啦。”“立體機動裝置?”“或許可以稱作是唯一能夠用來對抗巨人的機械吧。”“那就等於是《裝置》的後繼機種囉?”“嗯,正是如此。”夏露露恍然大悟,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存放於櫃子之中的立體機動裝置,卻完全搞不清楚它究竟可以展現出什麼樣的機能。隻是考慮到《裝置》發揮過的效用,便不難想象立體機動裝置必是一項驚為天人的重要發明。《裝置》是在人類首度擊殺巨人之際所派上用場的發明品。換句話說,立體機動裝置應該會是一項性能淩駕其上的機械。夏露露再仔細定睛觀察,發現機械表麵刻有一排意為天使的銘文。“ANGEL?天使?”“ANGEL要念作‘安海爾’啦,他可是立體機動裝置的研發者喔。”“那個人就是創造出《裝置》的工匠對吧?”“同時也是我的勁敵喔。原本應該是要由他繼任工房長才對,沒想到他居然給我引退了。儘管一方麵也是因他飽受眼疾折磨所致,但還是令人遺憾啊。”也不知是因勁敵缺席而覺得落寞,還是覺得工房長這個職務太過沉重,抑或兩者皆是,隻見塞諾馮雙眉頓時頹然垂下。“但那也可說是個正確的決定吧,畢竟超越立體機動裝置的發明,也不是那麼簡單就有辦法想出來的啊。”“所以他算是功成身退囉?”“隻不過卻留下一個燙手山芋就是了。”“有這回事?”“機械動作太過細膩也是個難題啊。要是沒人駕馭得了,再怎麼矯徤的名駒,也隻會變得跟一頭駑馬沒啥兩樣。”塞諾馮歎了口氣,並豎起食指輕推眼鏡。“不曉得你日夜等待的那個人,是否真有辦法駕馭立體機動裝置……”講完這句話之後,他隨即側目窺視夏露露的反應。(他們肯救裘克洛一命固然令人感到開心,但……)卡爾洛及赫爾費有意遊說裘克洛加入軍團。雖然他們並沒有小氣地以此作為交換條件,但若考慮到裘克洛與他們之間的緣分,他八成會點頭答應吧。甚至應該說裘克洛會自願選擇投靠他們才對。不過這也得等到裘克洛能夠平安歸來再說。“哎呀,用不著擔心啦。既然得到現任隊長卡爾洛及前任隊長赫爾費的認同,他必定能全身而退啦。”“真是這樣嗎……”相當清楚牆外究竟有多麼危險的夏露露,完全無法坦然接受塞諾馮的說詞。隻要一遭遇巨人就必死無疑,因此她怎麼也冷靜不下來。將裘克洛從牆外拉回城內的大膽計劃已經付諸實行。倘若一切順利的話,隻要再過幾個小時應該就能與他重逢才對。但無法確認現狀如何,仍令她感到心急如焚。“總之耐心等待吧。就算無法接受我的說法,你也深信他必能活著回來不是嗎?”“是的。”“那我也滿懷信心期待吧,期待最強的挑戰者到來——”隻見塞諾馮臉上漾起一抹竊喜的微笑。“我真好奇他究竟會在空中勾勒出什麼樣的軌跡啊。”他邊說邊從櫃子裡取出立體機動裝置。(挑戰者!?)塞諾馮的發言令夏露露感到一絲不安,但她刻意要自己彆放在心上,因為實在很難想象會有更勝以往的不幸降臨在裘克洛身上。夏露露硬是如此說服自己之後,隨即揮動掃帚重新打掃室內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