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子拯救的白雪公主或桃太郎打倒惡鬼後,故事書總是描寫他們過著幸福快樂的日於。可是,真的是那樣嗎?這在我的心中一直是個疑問。故事多半都會有個快樂的結局。桃太郎聽從爺爺與奶奶的話打倒惡鬼,得到畢生享用不儘的財寶,而路過的王子將白雪公主從睡夢中喚醒,仿佛所經曆的辛苦皆得到回報般,他們在故事打出END標記後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可是,在沒有任何不便的富裕生活中,他們能夠嘗到更勝以往的炙熱焦躁感嗎?在富麗堂皇的建築當中,真的有屬於他們的容身處嗎?與惡鬼交戰肯定十分辛苦,在昏暗的森林中彷徨肯定會讓人害怕,而那些痛苦與難過的經驗則會化為他們的血肉,深深地烙印在他們的內心深處。桃太郎絕對不會忘記交戰時的手感。不論是曾經揮舞閃耀的利劍、擋架惡鬼猛力揮落的棍棒、劃開敵人肉體的感觸或是與無可取代的夥伴們賭命奮戰的那段時光,將殘留在他的內心深處難以忘懷。白雪公主也始終記得。不論是自己啃咬毒蘋果時流過背後的冷汗、無法相信任何人的負麵思緒、被人追殺而提心吊膽的每個日子。那種名為戰栗的盔甲比王子的擁抱更加炙熱,無論經過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會讓她的心靈獲得解放。平穩的生活並無法讓他們的心靈得到安息,不管是柔軟的羽絨被、熱騰騰的餐點或是頂級的水果酒,都無法滋潤留存在肉體中的渴望。因此他們從優雅的舞會中離席,獨自仰望夜空。從前的他們圍著營火啃咬硬梆梆的肉乾,在潮濕的泥土上就寢,還有惱人的蚊蟲在身邊飛舞,猴子、小狗或是七矮人一邊唱著走調的歌曲一邊跳舞。雖然那是一段不知明日該如何安身的日子,但總讓人覺得其中有些十分重要的東西。桃太郎。白雪公主。以及其它人。如果像人魚公主變成泡泡或像浦島太郎變成老頭,不是應該會比較幸福嗎?雖然那些結局看似十分殘酷,但至少浦島太郎的人生相當滿足。因為他可以不用承受後來的冷酷現實……*帶著些微檸檬黃的朝陽落在裝滿夜晚渣滓的市政府指定垃圾袋上。從天而降的烏鴉拍動著黑色翅膀,紛紛聚集在垃圾袋旁發出尖銳的叫聲,彷佛正在強調「這裡是我們的地盤,其他人通通滾蛋」。無論是熄滅的霓虹燈、路麵、垃圾袋、烏鴉還是疲倦的人們,因朝露而顯得有些潮濕的空氣皆一視同仁地籠罩著一切。澀穀街頭剛結束漫長的夜晚,準備迎接清晨的到來。如果是一般的城市,街頭通常都會隨著日出而更顯活潑,然而這裡一到清晨,卻彌漫著一股徹夜末眠的疲憊氣息。就連路上開車的駕駛也難以忍受刺眼的陽光,紛紛露出詛咒全新一天的眼神。而皆崎達彥就是在彌漫這股氣氛的中央街巷弄內與那名女子邂逅的。「我不想否定透過拳頭互相交流的做法啦……可是,如果真的像少年漫畫裡的主角一樣,隻要打一架就能和對方變成朋友,那美國總統和伊斯蘭教的首領早就變成死黨囉。」那名女子這麼說道。「妳想乾嘛?」達彥眼前的男人用輕浮的語氣出聲反問。「就是友情誕生拳啊。你不知道嗎?」「妳在耍什麼白癡?」「以前的漫畫周刊裡常常出現嘛~~就是乒乒砰砰!你挺有一套的嘛!、你也不賴!哈哈哈!然後兩個人從此變成好朋友的橋段。」天啊,看來這個女人說話和現實完全脫節。簡單來說,現在的狀況就是有三個像混混的男人圍著獨自一個人的達彥,因為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就先稱呼他們混混A、混混B、混混C吧。也就是說,現在是一對三的狀況,雖然雙方還沒有開始互毆,但氣氛已經變得非常糟糕,如果用國家間的紛爭比喻,大概就像是各國聯軍已經做出曆史性的開戰宣言了吧?雖然是達彥的領土遭到侵犯,不過既然事情已經演變到這個階段,再來計較這個也是無濟於事。早晨的澀穀幾乎沒有行人,因此附近並沒有負責監視紛爭的聯合國部隊。達彥可說是孤立無援,而那個女子就在這個時候出現,還說出讓人難以理解的句子,以上就是現在的狀況。不是他在自誇,達彥真的不是個能夠一打多的人物,就連一對一都有困難。達彥的身材很瘦小,還經常被人說成娘娘腔,又是個戴著眼鏡的高三考生,在旁人眼中的確很弱。雖然他對自己的腳力頗有自信,但主要也是用來逃跑,本人都認為自己的打架能力應該被歸類到弱小的類彆,因此在擁有普通常識的平凡人的一般視覺中,怎麼看都是這三個人找達彥麻煩。那個女人竟然認為這是透過拳頭互相交流?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吧?就算退一百步想,如果達彥擁有那個叫做友情誕生拳的能力,一對三的互毆應該也無法讓他們衍生出「朋友」的關係。此時,達彥仔細打量出現在眼前的這名女子。她是個欠缺色彩的女性。如果澀穀的街道是用天然色的大理石組合而成,眼前的女性就像鑲嵌在街道內的人型黑曜石,身材高挑的她穿著黑色套裝,肩頭掛著似乎可以塞進孩童的黑色背包,及腰的直發及眼睛也都是黑色,就連掛在胸部中央的正方形首飾也是黑的。她的年紀大約二十五歲左右,附有鎖鏈的複古風眼鏡下有副媲美模特兒的端整容貌,而這名女性正以不帶懼色的態度看著眼前的三名男人(混混ABC),從眼鏡鏡片的厚度來看,她似乎是個重度近視。啊,她居然敢打嗬欠,膽子真大。「算了,其實我也不會很在意啦,我隻是要在這裡辦點事情而已,抱歉打擾你們囉。」話剛說完,那名女性便將肩上看似沉重的包包放到地上,並且開始伸手在裡麵翻找東西,她的位置正好就在達彥與那三人的正中間。「你們不用管我,繼續打你們的吧,我不會介意的。」「……喔。」達彥輕輕地應了一聲。但是,混混A似乎對那個女人的意見很不高興。「臭女人!」「什麼啦~~還有什麼問題嗎?」「少在那邊裝瘋賣傻!」「我很認真喔!」女人則是不悅地鼓起臉頰。「原本我打算用武力占領,還顧慮到禮讓先來後到,才想要跟你們分享場地的呢!我很生氣喔!打架應該在哪裡都能打,可是我的工作隻能在這裡做喔!」「嘰嘰喳喳地吵個屁啊!」「你們嫌我礙事囉?」「是又怎麼樣!」「我正好有能派上用場的程序代碼,如果你們的戰力算是一的話,我的戰力大概是一千零二十四,你們最好考慮清楚喔!」「妳還在莫名其妙地囉唆什麼東西!管妳什麼程序代碼,妳這個臭……」「好吧。」混混A沒能把話說到最後。因為女人突然伸出套裝下的手臂。她的動作並沒有特彆迅速,隻是緩緩地將手伸到混混A的胸前,用食指在胸部中央輕輕點了一下,就像是測試剛烤好的英式麵包彈性如何。但是……混混A卻無法站穩身子。隻見他逐步後退,接著坐倒在地上,背部貼上水泥地,然後腰部浮起,雙腳也像是被人拉住般高舉過頭,整個人就這樣向後翻了一圈。混混A的身體又應聲撞上地麵,腰部也再度浮起,就這樣不斷向後翻滾。隻見混混A發出淒慘的叫聲不停旋轉,直到撞上後方三十公尺遠的鞋店鐵卷門後才停下動作。B跟C則是轉頭互望。「還要來嗎?」「妳這……」點、點。開始翻滾。砰!砰!B和C也跟著摔倒,並且相親相愛地撞上鐵卷門。「你也要找麻煩嗎?」女人轉頭對達彥這麼詢問,達彥立刻用力搖頭。「相爭真是毫無意義的舉動呢。」女人稍微瞇起眼鏡下的眼睛,還輕輕地發出笑聲。那三個男人就這樣貼在鐵卷門上一動也不動,有如被拖鞋打扁的可憐蟑螂般處於靜止狀態。附近並沒有躲在暗處拉鋼絲的工作人員,這裡也不是拍攝電影的地點,而是澀穀的中央街。可是,被纖細的女性用指尖輕輕一碰,對打架習以為常的三個男人就被推到三十公尺外的地方了。此時,那名女性又開始翻找黑色的背包,她已經不想理會那些被秒殺的男人了。「請問……」「什麼事?」女人繼續手邊的動作如此響應。「可以請教您一件事嗎?」「可以啊。」「您有學過拳法嗎?」「那不是拳法,是魔法喔。那個和格鬥技不一樣,不過編組程序代碼也得用到肌肉啦。」如果自己沒有聽錯,剛才她的口中確實發出像是「魔法」的發音,因此達彥決定再行確認。「魔法?」「嗯,魘法。」「……原來如此。學那個很辛苦吧?」「對啊,很不容易呢。」她說的應該就是童話或奇幻故事中會出現的魔法,大概也沒有其它可能性,就是那種念念咒語變出火球、把人變成青蛙的東西。但是,達彥不曾聽說魔法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雖然可能在電影、動畫或是這個女人的腦中出現,可是……此時,隻見那名女子從背包中取出一個黑色的棒狀物體,再用膠帶黏在一旁禁止通行的交通號誌牌背麵,她的舉動與先前光明正大的態度完全相反,簡直就是做出見不得人的勾當。達彥認為最好不要招惹到像她這種怪人,千萬不能被端整的容貌、溫和的語氣、隱藏在套裝下的豐滿身材、站在旁邊就會聞到的微微香氣欺騙,因為她是個腦袋被其它物理法則支配的奇幻世界居民。達彥躡手躡腳地緩緩後退,他彎腰撿回自己先前被混混A踢到路邊的背包,繞著弧線軌道試圖遠離眼前這個女人。「世界上也許有各種千奇百怪的事情,但還是祝您工作順利。」「謝謝,我會努力的。」達彥就像是走過一頭正在冬眠的棕熊旁邊,他踏著慎重的步伐慢慢後退。一公尺、兩公尺……達彥打算離開十公尺就拔腿逃跑。「唉喲!真是的!用膠帶很顯眼耶!」女人自顧自地發起牢騷,不過達彥並不在意,還有三公尺、兩公尺……隻差一點點了!「對了!」女人突然轉過頭,將漆黑的視線落在達彥身上。「你手上拿的是噴漆吧?」「嗯……算是吧。」「有白色的嗎?」可惜剛好有帶。不隻是白色,各種畫圖需要用到的紅藍黃綠紫色幾乎應有儘有,其實達彥被剛才那些混混找碴的原因就是這些噴漆。「……算有吧。」達彥百般不願地應聲。「可以借我嗎?可是我不會還你喔。」「喔。」「我現在就需要,反正距離店麵開幕大概還有四個小時左右,如果你願意借我用的話,我可以親手做菜向你道謝喔。」「請您不用那麼客氣。」「我可是很會做菜的喔。」「我非常認真地心領了,您儘管把噴漆拿去用吧。」「這樣好像是我占你便宜呢。」「不會,一點都不會。」達彥一邊說,一邊從背包中取出白色噴漆遞給對方。女人則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接過噴漆。兩人的指尖就在這個時候稍微互相接觸。達彥瞬間感覺到有如電流般的東西竄過手臂,並且通過肩膀直達後頸,爆散出小火花後隨即消失,那種刺激和寒冬時指尖產生的靜電截然不同。不過,眼前的女人似乎沒有感覺到那陣電流,隻見她開始搖晃起有借不還的噴漆,然後將塗料噴在膠帶上。不一會兒功夫,剛才那個貼在交通號誌背麵的不知名物體就隱藏在號誌背麵灰暗的白色中,變得難以辨識。「顏色正好。」女人滿意地看著噴漆的偽裝並點了點頭,便重斬將放在地麵的黑色包包掛在肩上。「好啦!趕快工作囉!噴漆就借我用啦!我還要趕去其它地方,拜拜!」女人擅自說完這些話後就走掉了。看見對方離開,達彥便抬頭看著被曾是所有物的塗料施加迷彩的膠帶。貼在上麵的東西好像是折疊式的手機,而且還不單單隻有手機,原本的電池已經被拆掉,並且強行裝上看似筆記型計算機使用的大型電池。雖然不像是炸彈,但有種十分強烈的犯罪氣息。達彥將視線移向一旁。之前那三名男子正以不自然的姿勢疊在鐵卷門邊,好像並沒鬨出人命,他們卻一動也不動,簡直就像是重力從側麵將他們壓在鐵卷門上麵似地。那個女人到底想在這裡做什麼?她隻是個怪人嗎?還是玩輸遊戲正在接受懲罰的倒黴鬼?還是凶惡的恐怖分子呢?如果那個女人遭到逮捕的話,借噴漆的達彥會變成共犯嗎?她叫什麼名字?年紀多大?現在和自己差幾歲?達彥對這些問題相當在意。直到澀穀背地裡所發生的不可思議事件全部結束後,達彥才得知內心湧現的感情其實是戀愛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