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對馬繼美,你長著淺棕色的眼睛、漆黑的長發、潔白細膩的肌膚和端正的麵龐。你的嘴唇、眉毛和目光中無不蘊含著堅強的意誌。為了信仰和目標,你從不膽怯和彷徨。你具有超出年齡的成熟和穩重,永遠把從容的微笑掛在臉上。你從未給人留下冷漠的印象,因為你眼角下的那顆黑痣是那樣嫵媚。啊,對馬繼美,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是我的最愛,是我唯一傾心的女孩。和你在阿基裡斯俱樂部裡相識相戀,才讓我獲得了心靈的救贖。我愛你,深深地愛你,因為有了你,我才找回了失去的自豪感和人生的價值。高二那年的秋天,我第一次遭受了失戀的打擊。來到新的班級後的半年時間裡,我一直默默地關注著那位女孩,她的名字叫黑崎紗耶。經過半年的彷徨和猶豫,我終於對她進行了表白,不料她微微露出一口白牙,愛理不理地一口回絕了我的請求,留給我的隻有一句冷冰冰的回答:“你開什麼玩笑?!”讓我頓時像被潑了一桶涼水似的,半天說不出話。從此以後,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終日鬱鬱寡歡,精神委靡,連最喜歡的棒球也不再關注。當然,也許她並非懷有惡意,真的認為那隻是一句無聊的玩笑吧?可是對我來說,她的回答無異於給了我當頭一棒,連生存的意義都喪失了。我悲傷得難以自持。從那天起,我才清楚地認識到,對於心愛的女孩來說,我真的隻有和她開玩笑的資格,因為在她心中我完全沒有存在的價值。從此我一蹶不振,甚至以為將就此沉淪,無法自拔。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誠心誠意的真情表白卻遭到她的嘲笑。紗耶的日子過得還跟以前完全一樣,沒有一點兒變化。我們還在一間教室裡上課。我也隻能裝出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繼續用眼角餘光注視著她,在她麵前若無其事地開著言不由衷的玩笑。可是,誰又能知道我心中的痛苦?紗耶連我百分之一的痛苦也不曾感覺到吧?誰能理解失戀帶給我的打擊是多麼沉重!像我這樣一個毫無價值的人,誰又能給予我理解和同情?我漸漸變得不相信彆人,甚至不相信親人和好友,慢慢疏遠了大家,害怕與人交往。我想到過,乾脆破罐子破摔,舉刀向身邊所有的人進行報複,可是我又缺乏那樣的勇氣——我本來就是個膽小鬼,甚至連對自己的膽怯感到羞愧和反省的勇氣也失去了。我慢慢感覺到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恐怖,從意識到這一點的那刻起,我就控製不住自己,漸漸越陷越深,甚至想到過自己的靈魂何時才能抵達宇宙的另一頭。我隻是地球上六十億人中的一個,如果把整個地球看成一個房間,我不過隻是榻榻米上一條微不足道的縫隙。一眨眼,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於這個世界,我是那樣地可有可無。也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雖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但在眾人眼中,我就和根本不存在一樣,隻不過空有個軀殼和名字罷了。我的存在與否對他人來說沒有任何影響和作用。即使我走在路上,混跡於人群當中,頂多不過是個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即使如此,我並沒有整日龜縮在家中。我缺乏那樣的勇氣,我害怕彆人嘲笑我是“宅男”,並招來眾人的非議,害怕他們為了給這句話添加彆的內容而大做文章。這實在是一個矛盾,可是我沒有彆的辦法。我糊裡糊塗地考進了F大學。我也像彆人一樣,和同學們一起吃飯,和阿基裡斯俱樂部的隊友一起參加探秘活動,也經常和他們相談甚歡,無拘無束地開開玩笑。不過,就算他們麵對的不是我,也會像那樣說說笑話,一樣過得那麼高興吧?對於他們來說,無論是誰都一樣,像我這樣的人多得是,隻不過,碰巧是我坐在他們對麵而已。One of Them,我隻是隨時可以被人替代的One of Them。隻不過之前是我自己未加理會罷了,可是一旦心裡明白了這點,那就無法繼續忍受下去。我隻覺得心底裡一陣陣地冰涼,隻是機械地回應著對方的詢問。說到底,那隻不過是自己可有可無的存在價值而已。在俱樂部裡,我有幸遇上了同是一年級新生的對馬繼美,是她把我從墜落的深淵裡挽救了回來。自從認識了她以後,我就感覺自己完全改變了。我渴望了解她的一切,甘願為她去做任何事情。我每時每刻都在為她擔憂,那是無法用任何東西替代的、發自內心的情感。繼美隻為我一個人綻放她美麗的笑顏,隻為我一個人展示她豐富的表情,隻為我一個人說出那樣的甜言蜜語。至今我還無法忘記她為眾人準備洗澡的熱水,不小心“水漫金山”時臉上的遺憾,見到冰箱裡的梨全爛光時臉上的無奈,見到從洗衣機裡取出烘得半乾的衣服時臉上的怒氣,看到電影中小動物被折磨致死後臉上的悲傷,聽到對口秀演員風趣的表演後笑得前仰後合時臉上的愉悅,麵包節(起源於墨西哥的節日,又名“聖安東尼奧節”。)上得到獎品時臉上的欣喜——這些在平常人的臉上很難見到的豐富表情,至今仍不時在我眼前重現。也許這隻是一些細微的表露,但我知道,在她的心目中,我和其他人已經有了本質的不同。這是隻有我才能領會到的一個確實存在的世界,隻有我知道其中的奧秘的世界。隻有繼美站在我的眼前,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對於我來說,她實在太重要了。正因為重要,我才……然而到我發覺時,一切都已經晚了。那是我終生難忘的一天,今年的一月十二日,一個雨雪紛飛的日子。繼美的身影從眾人的視線中突然消失了,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天,繼美離開她租住的單身公寓後,便沒有再回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可是她沒有任何出走的理由。那時正處在緊張的期末考試階段,繼美平常學習就特彆認真,根本不會像平戶那樣不把功課放在心上,也不可能突然冒出外出旅行的念頭。那時連續發生了幾起惡性案件,幾名年輕女性被綁架,又在遭受性侵犯後被歹徒殺害。當時,這些恐怖案件在大阪和神戶一帶人儘皆知。後來得知,那名殺人魔鬼的外號叫“喬治”。第一名被害者是去年六月四日失蹤的,大約過了一個月,即七月二日,在澱川河的河灘上有人發現了這具被勒殺的女性屍體。經過法醫檢驗,死亡日期應當在二十天之前,屍體已經嚴重腐爛了。由於之前這裡並未出現過屍體,因此可以斷定死者被殺後,屍體曾在凶手身邊保存了近一個月。而從屍體上留下的嚴重創傷來看,凶手有對死者進行瘋狂虐待的特殊偏好。屍體內部不但大量出血,而且還留下了無數被捆綁後遭受嚴刑拷打和撞擊留下的傷疤,甚至腳底還有酸性藥品腐蝕後留下的焦痕。這些傷口顯然都是死者活著的時候留下的,即使早已過去了近一個月,但凶手懷有嚴重的戀屍癖的特質仍然一目了然。第二樁案件發生於一個月後的八月一日。從那以後幾乎每過一個半月到兩個月,都會有一樁新的案件發生。第四名被害者的屍體被發現時,已經是當年的十二月二十日了。幾名死者都是生前遭受到嚴重的摧殘後再被勒殺的,屍體都在被保存了一個月左右以後才被遺棄。從這些跡象上來看,凶手之所以未能及時丟棄屍體,並非因尋找棄屍地點而耽誤了時間,而是另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凶手“喬治”為何總愛把屍體留在身邊一個月再行處置,馬上成了一個人人關心的不解之謎。由於不久以前曾經上映過一部電影,片子裡的凶手在行凶後喜歡把屍體化妝成偶人放在自己的房間裡,因此,不少人據此推測,凶手是否在模仿劇情,把屍體布置在房間裡供自己欣賞。這種推測一時甚為流行。被凶手“喬治”殺害的四名女性身上都有幾個明顯的共同點。死者同為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性,臉型略顯細長,偏瘦。另外,死者全都留著時下已經少見的過腰的黑色長發。而以上幾個特點,與繼美的外形完全相符。她的父母匆匆從老家姬路趕來,沒日沒夜地四處奔走尋找,可是始終音信全無,誰也不知道繼美的下落。其後不久,學期考試全部結束,學生們也各自散去,自由自在地開始享受滑雪、溫泉、海外旅行的樂趣。繼美仍然沒有任何消息。終於,令人擔心的最壞的結果在第二年的二月十六日出現了。那天,有人在大和川河堤上發現了繼美裹著床單的屍體。又有一名無辜的少女落入了“喬治”的魔爪。繼美那瘦弱的屍體上,到處可以看見被扼殺時留下的斑斑傷痕和飽受摧殘的痕跡。屍體被發現時已經高度腐敗了,生前她那細膩透明的肌膚和令人賞心悅目的流線型身材已經麵目全非。那就是我的對馬繼美,死時僅十九歲。那簡直是場噩夢,確切地說,隻是一場噩夢的開始。我在有節奏的雨點聲中醒來,雨滴擊打在窗戶上的聲音清晰可聞。撲通撲通……雖然房間已經進行了隔音處理,但雨聲仍然像平常一樣,在房間裡就可以聽得到。我從床上起來,這才想起昨晚睡前和島原互換房間的事情來。他聽到了我和大村說過的話,在一旁插嘴問道:“你的房間真能見到鬼魂嗎?我很有興趣。”說完,便不由分說地硬讓我和他互換房間。他還誇口道:“平戶君似乎並不相信有鬼魂存在,隻是抽象地議論什麼拯救之類的話題。我要用親身經曆證明給他看,讓平戶君的畢業論文好好修改一番。”但是,我又懷疑他真見到鬼魂時,會嚇得不成樣。因為島原當時已經醉得幾乎不省人事了,我覺得他半夜酒醒後一定會後悔。我朝外形如相框一樣的鬨鐘上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上午十點鐘。我穿過舒適的走廊,來到樓下的酒廊一看,平戶他們三人正坐在那台寬屏幕電視機前看著電視。昨晚,除開佐世保早早離開,大村又一直蹲在唯一的男廁所裡不肯出來以外,我們其餘五個人一直喝到淩晨的三點鐘才散場。由於這是頭一天,我們還不敢喝得太儘興。也許正是因為結束得早,因此今天起床後還看不出他們的疲態;相反,隻見他們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上的畫麵。“到底發生什麼啦?”我問了一句,同時也向電視上瞥了一眼。電視上顯示的是不知哪個地方的深山山腳坍塌,引發山體滑坡的畫麵。山下的道路完全被阻斷,坍塌下的半座山露出的紅褐色土壤暴露在大雨中。“我擔心天氣不好,所以早點兒起來看看。”平戶一邊抓撓著小胡子,一邊按動遙控器加大了電視機的音量。伴隨著畫麵,我們聽到了播音員呆板的解說聲。據說昨晚下了一整夜暴雨,關西地方一帶已經發布了洪水警報。畫麵上發生山體滑坡的是奈良縣南部的一座大山。而且,不但是奈良,兵庫和滋賀等相鄰縣市的山區都出現了多處山體滑坡災害。更加要命的是,這幾天裡,暴雨雲團仍然在本地上空停留。“看樣子,大雨怕是停不下來了。”“好容易才有這個集體外出訓練的機會,這場雨下得實在不是時候啊。哪怕是刮場台風也比這強,睡一覺就過去了。”千鶴抬頭望著被陰雲覆蓋著的玻璃天花板,自言自語地說道。她細小的雙臂交叉在胸前,重重地歎了口氣。和昨天不同,今天早上她換了件白色T恤,下身穿著條深藍色的緊身褲,胸口上還帶著一個GGG的標牌(國際上流行的提倡“低碳、綠色、環保”的標語。),衣領上紮著一根小個的領帶,和衣著不整的平戶形成鮮明的對比。“好不容易有機會來這裡看看螢火蟲,看來這回又看不成了。”仿佛由二十四種顏色染成的天空中,依然翻滾著烏雲,大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著。從昨天起,這場大雨連續下了一整天,降下的雨量應該會相當大吧?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千鶴仰起她蒼白的臉問道:“我們這裡不會發生山體滑坡吧……這裡不但地處深山中,房子也隻是建在山坡下挖出的一小塊平地上。”“這種不吉利的話還是少說,鬆浦君。你怎麼突然一下子變得這麼悲觀起來?”平戶滿臉不高興地伸出手來捂住千鶴的嘴。“你快放手,平戶君!你的手上帶著酒味!”千鶴一把推開平戶的手,瞪了他一眼說道。“多嘴多舌!酒是百藥之長,難道你不知道?”“不過,鬆浦君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真不用擔心會發生山體滑坡嗎?蓋房子時選擇的地勢太草率了吧?”“你到底在說什麼,長崎君?!難道連你也迸發了恐懼症?”平戶滿臉不屑地看了長崎一眼,說道,“你這人老是擔驚受怕,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要是不高興不就沒意思了嗎?這點兒雨就把你嚇住啦?人哪兒會那麼容易就完蛋!”“你說的話一點兒道理都沒有,平戶君。十年前,聖瓦倫丁八重奏樂團的成員不也是在這種雨夜裡,莫名奇妙被殺害的嗎?!”“怎麼,諫早你也成了這些悲觀主義者的同盟軍?儘說喪氣話!儘管他們的確死得不明不白,可是想這些事又有什麼用?!總不能因為害怕碰上亂砍亂殺的瘋子,你就不上街吧!要是這座流螢館裡有什麼陰魂在作祟,那麼昨天夜裡什麼事也沒發生,不是很奇怪嗎?我們不都活得好好的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是不是應該發現,我們幾個全都死了,就你一個人還活著?真是個傻瓜,你是那種裝神弄鬼的錄像帶看多了吧?!”平戶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側身躺倒在沙發上。“平戶君,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擔心?你不相信鬼魂作祟的說法吧?”“我很相信,不過,鬼魂隻會對有冤有仇的人產生影響,決不會去找那些無關的人的麻煩。要不是這樣的話,人與鬼就不可能共存,那就要給太多的人帶來恐慌了。能夠殺人的隻能是那些活著的人,十年前發生的事也一樣。”“你還真挺想得開啊。”聽了平戶的一席話,我不由得懷疑起他是否每年都會去參拜神社和祭掃祖墳。“不是光我一個人這麼想吧?要是擔心鬼魂作祟,我們的阿基裡斯俱樂部哪能繼續維持下去?佐世保也就不會這麼放心地居住在這裡了。喂,一大早怎麼就得讓我哄你們這幫小孩呀!”“哄小孩……你也說得太誇張了吧?你什麼都沒乾,隻是在這裡躺著。”“你怎麼這麼說話?這種下雨天讓我在這裡陪著你們幾位害怕鬼魂作祟的低年級學生,不斷鼓勵你們,為你們增添勇氣,那不是和哄小孩差不多嗎?作為答謝,你們還不趕緊幫我端杯咖啡來!對吧,諫早君?”平戶的聲音更大了。“那好,我知道了。”千鶴站起身來說道,“我去幫你端來。冰咖啡可以吧?”“好的。”平戶點了點頭。“諫早君和長崎君也喝冰咖啡嗎?對了,我們是不是該先取得佐世保的同意?”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兩眼骨碌碌地在寬寬的酒廊大廳裡尋找了一遍後又說道,“……這也怪了,難道佐世保睡到現在還沒醒?昨晚他可睡得比我們都早啊!”不但是佐世保,連大村和島原也沒見到。不過,大村不到下午怕是起不來了。“也許現在還在睡吧……他當學生時,上午的課從來就沒上過。不過也許他早就已經起來了,正在為了今天晚上舉行的什麼活動做準備吧?在這種天氣裡,起床後又沒什麼事好乾,頂多也就能躺在床上,心情沮喪地看看電視什麼的吧……”“他今天要對大村怎麼進行懲罰,你們聽說了嗎?”我向千鶴要了一份牛奶和兩小袋砂糖後問道。“不,一點兒也不知道。”平戶搖了搖頭回答道,“不過,我讀二年級時也被他捉弄過一回。那天,他突然半夜三更把我拉出門外,說是讓我參加一項有意思的體育活動。結果他開了一小時車後,把我拉到京都的貴船神社門口,一把把我推下車,讓我獨自一人順著神社裡的台階往上爬。那可是在淩晨兩點鐘!醜時去參拜貴船神社可是犯大忌的!都說貴船神社曾被女巫下過咒語,醜時參拜這家神社可是凶多吉少。萬一要是在參拜途中被人發現,那麼參拜的人必死無疑。因此為了不讓人見到自己醜時去過那裡,參拜者要不顧一切地把目擊者殺死。要是我在醜時被人看見,那可不得了。當時真是嚇得我心驚肉跳。”“那隻是讓你參加一次探秘活動而已吧?”“我看那是赤裸裸地對我進行心理恐嚇!當我從台階上下來的時候,佐世保還笑盈盈地假裝關切地問我有沒有事。讓我冒這麼大的危險,哪能沒事呢!”“那是對你進行懲罰的一種方式吧?”“不,正相反。頭一天我跟他到CD唱片店買東西,他沒帶錢,我便掏出兩千日元借給了他,他說這回算是還我的利息。”“這麼說,他不但不給你點兒好處,反而讓你受了這麼多折磨?!天底下哪有這麼做的?!”“他就是這種人。昨天我也說過,這回佐世保要怎麼折騰大村君,誰心裡都沒底。諫早,你聽說過他打算怎麼懲罰大村嗎?”“不,我也沒聽說。”諫早搖了搖頭,“不過,佐世保這種心狠手辣的人,什麼招都想得出,肯定不會輕饒了他。不知道大村君能不能扛得住。”“是啊,我也正為他擔心呢。”平戶一邊用手撫摸著下巴上的幾根小胡子,一邊笑盈盈地回答。其實他心裡毫不在意,反正受折磨的不是自己。不僅是平戶,其他人也都樂嗬嗬地等著看熱鬨。這幫人都對彆人的事漠不關心,真是一群小人——我心裡不禁輕蔑地想。“上回是在大村上一年級的時候,去年畢業的那個叫西海的家夥也不是好人,硬把大村一個人帶到六甲山旅館的遺址,扔在山上就不管了……”平戶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當年折磨低年級同學的趣事時,島原突然出現在酒廊大廳門口。隻見他用手搓揉著睡眼惺忪的血紅的雙眼,身上的衣服邋邋遢遢的,走路像是直不起腰,一看便知道剛從床上起來。隻有那頭金黃色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筆直地豎立著,油光可鑒。“早上好,茄子君!昨晚睡得好吧?”平戶打了個招呼。島原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要是還困,再睡會兒也沒關係,反正現在沒有彆的事情。”一旁正把倒滿咖啡的幾個杯子放進托盤的千鶴關切地說道。“我算是俱樂部裡的新人,總不能在幾位學長麵前擺譜,像個公司大老板似的讓彆人等吧?鬆浦君,給我也來一杯咖啡。”“同樣都是一年級,憑什麼讓我為你端茶倒水?想喝的話自己去弄!”千鶴一邊把咖啡遞到平戶等人的手裡,一麵板起麵孔拒絕了島原。她想,論年級,大家都一樣;論歲數,我還比你大一歲呢。因此,她對島原一點兒也不客氣。“看樣子,昨天夜裡小鬆響子的鬼魂沒出現吧?你正盼著她的鬼魂現身,好把平戶君反駁得啞口無言,對吧?”我說。“就憑他?!能把我駁得啞口無言?!”正喝著咖啡的平戶放下杯子,冷冷地說道。於是我把昨天晚上島原和我交換房間的事說了一遍。平戶聽罷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真想不到,茄子君果然有勇氣。那麼,結果到底如何?沒嚇著你吧?”島原沒有回答,隻是伸出中指在太陽穴周圍揉了幾下。“那個房間據說最可怕,昨天夜裡你見到什麼東西了嗎?”“什麼也沒見到。整個晚上安安靜靜的,什麼事都沒發生,看來大村君是自己嚇壞了才摔倒在走廊裡了。可是,大家覺得大廳裡有什麼異樣嗎?”“有異樣?出現什麼異樣了?”諫早問道。“大廳裡的電話機不見了。”“電話機?”“這裡和大廳之間原本有一個木板釘成的盒子,裡麵放著一部年代久遠的、細細的、帶著銀線的黑色電話機。可是,突然之間,這部電話機消失了!”“居然還有這種事?”平戶滿臉狐疑地扭頭看著門口說道。“這不大可能吧?”諫早搖著頭表示難以置信,“我進來時根本就沒注意到。”“我剛才經過那裡時也沒注意到。島原君,你沒看錯吧?那部電話機憑空消失了?彆是你剛起床迷迷糊糊看走了眼吧?”“不信你們自己出去看看!不見了就是不見了嘛!”島原滿臉不悅地反駁了一句。“你們彆爭了,我看看去。”千鶴把盤子放在桌麵上說道。她三步並作兩步,向門口走去,一眨眼的工夫又跑了回來,大聲說道:“那部電話機真的不見了,我還彎下腰看了看電話線的接口……”“我說得沒錯吧!”島原得意地說道,“被人用剪子連根剪斷了!即使是壞了拿出去修理,總不會用剪子把電話線剪斷吧?”“這事確實有些奇怪啊。”平戶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露出嚴肅的表情說道,“島原君,你快去告訴佐世保一聲,把他叫起來也無妨。”“好吧。”島原答應一句,拖著沉甸甸的腿向外慢慢走去。看來,他昨夜的酒還沒完全醒透。大約過了兩分鐘,隻見島原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大聲嚷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會是大家又來拿我開心吧?佐世保……佐世保他……”最早反應過來的是平戶。隻見他拿出平生少見的敏捷身手,幾步便衝出門外,上了樓後沿著右邊走廊向佐世保的書房衝去……那動作隻能用長胡須的黑豹來形容——隻見他身上的白衣像一道閃電般掠過。推開門後一看,平戶不由得猛地停下了腳步,就像是被切斷的電源的動物玩具。“究竟是怎麼回事?”跟在後頭的幾位氣喘籲籲地爭相問道。話音剛落,隻見平戶直呆呆地回過頭來,下意識地用手拍著自己的後腦勺,回答道:“佐世保已經被人殺死了!”他的聲音輕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久久地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