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趙澈自那年宮中大火之後,就開始產生幻聽,他原本以為是自己病了,後來隨著年紀漸長,才知他能窺探旁人心思。這二十多年,他見識過無數人,也知無數人心中所想。然而,鬱棠是他見過的人之中,心思最為純澈之人。他窺聽她的心思時,不費吹灰之力,也毫無痛苦。不像他窺聽旁人時,每次必定消耗很大精力,甚至會讓他付出慘痛代價。故此,趙澈從不輕易窺探旁人心思。但鬱棠不一樣。至於她為何會不一樣,趙澈並不能參透。現在,他知道,鬱棠懷疑她自己是明家人,而她似乎並沒有證據,更是查過明家,也得知了明家從未丟過孩子。歸德侯府明家……孩子……鬱棠今年十五歲,那麼這件事要追溯到十五、六年前。而那個時候歸德侯唯一的長子早就棄了妻兒,修仙悟道去了,根本不可能與誰生下孩子。要說起十五年前,明家發生的唯一一樁事大事,就是歸德侯之女---明書瑤入宮選秀……而明書瑤還曾與鬱長東訂過親事,但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他二人的婚事又突然取消。趙澈在北燕為質,三年前才回京,雖是在京城安插了探子,但很多事情終歸不可能一應皆知。鬱長東當初收養了鬱棠,難道真的隻是因為她和鬱卿蘭有幾分相似?黑暗中,趙澈眯了眯眼。他心中似乎有了思量。莫非她是鬱棠的生母?但這件事時隔年代久遠,又關係到炎帝、淑妃娘娘,甚至還有朝中幾大權臣,他一時半會也不能篤定什麼。更重要的是,棠姑娘如果找到了親生父親……趙澈打住了這個念頭。他需要和鬱棠睡在一起。最好是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眼下陸一鳴已經是一個障礙,不能再多出什麼勞什子親生爹娘!……就在這時,趙澈和鬱棠都還醒著,外麵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趙澈是習武之人,五感極為敏銳,登時從床榻上坐起身,隨著他的動作,男人的一條長臂已經撈住了鬱棠的細腰,二人都是和衣而睡,趙澈單臂抱著鬱棠,很快下榻,躲在了門扉後麵。鬱棠方才還沉浸在巨大的悲切之中,好在這兩日夠警惕,她並未發出任何聲響。鬱棠緊貼著趙澈的胸膛,仰麵看了他一眼,卻見男人臉上根本毫無睡意。莫非他方才一直是醒著的?鬱棠有點囧。相顧無言,趙澈擰眉,另一手已經覆在了腰上,隨時要拔出軟劍,準備一戰的姿勢。鬱棠站著紋絲未動,手無意間覆在了趙澈的胸膛,他穿的太過單薄,她的掌心能感覺到他心臟的跳動。異常強勁!鬱棠隻覺自己的手有點燙,她不動聲色的躲開,緩緩往下移,誰知剛碰到趙澈精瘦的腰肢時,他突然一個動作,連帶著她一塊衝出了房門。鬱棠本能的順勢抱緊了趙澈的腰肢。而與此同時,隻見被冷月照亮的農家庭院內,已經有數十名黑衣人蜂擁而入。鬱棠下意識的抱緊了趙澈。不到萬不得已,她不能死!最起碼現在還不能死!“抱緊了!”趙澈低頭看了她一眼,明知她已經抱的夠緊,偏又強調了一句。一時間,一場廝殺一觸即發。趙澈一臂抱著鬱棠,試圖帶著她衝突農家庭院,此處在占地有限,時間一長,隻會被團團圍困。農舍內,農婦聽見了動靜,透過窗戶往外探了一眼,見趙澈一手舞劍,動作行雲流水,灑脫強健,農婦既是興奮又是惶恐。這時,為首的殺手大笑道:“晉王殿下,事到如今,你還是束手就擒吧!今日不會有人再來救你!”趙澈嗤笑:“本王不需旁人救,想殺本王?你等到下輩子吧!”農婦聽到這裡,突然翻了一個白眼。晉王?!整個大梁隻有一個晉王殿下!她竟然收留了那個傳言中,冷酷無情,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昏倒之前,農婦似乎瞬間想明白了什麼,自家那口子雖是其貌不揚,但他安全呀!日後萬不能以貌取人←_←!這廂,趙澈抱著鬱棠,兩人殺出了一條血路,艱難衝出了農家庭院。外麵視野寬闊,除此之外,也是冷的駭人,鬱棠隻覺耳邊疾風呼過,唯一的熱度就是趙澈的身子,抱著他不亞於是抱著一尊火爐子。鬱棠和趙澈剛剛衝出圍困,身後的殺手隨即追了上來,又是新一輪的打鬥開始。二人雖然都沒有受傷,卻是被殺手逼的連連後退,一直退出了村落,任何一方都還沒有占領絕對優勢。但鬱棠心道不好。殺手人數眾多,即便趙澈武功高強,但體力上抵不過殺手的輪番上陣。“王爺!”她喚一聲。此時的趙澈在專心應戰,其實,帶著鬱棠在身邊,他的頭疾消散,武力倒是增強了不少,若是棠姑娘的那/兩/處/豐/軟/沒有這樣貼著他就更好了……“嗯。”他應了一聲,所有心思都放在打鬥上,不敢分神。與此同時,趙澈很想知道,紅九那幾個人去哪兒了?!回去之後一定要好罰月銀!終於,兩人被逼到了橫河邊上,此處是黃河的岔口,因著地勢之故,雖然還是嚴冬,還未到雨季,但水流依舊湍急。“哈哈哈哈哈!沒想到晉王殿下會死在我的手裡!哈哈哈哈!”殺手頭子發出狂傲的笑聲,這笑聲中仿佛透露著無儘滄桑。刺殺了這麼久,晉王終於要死了!刺殺了整整十多年啊,他容易麼?!趙澈回頭看了一眼橫河,很快就與鬱棠對視。鬱棠見他眉心緊蹙,也知道失態嚴峻,她不想死,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憑什麼要求晉王為了她而放棄生的機會?“王爺,你要好生活著。”鬱棠喃喃了一句,環繞著趙澈腰肢的手鬆開了。趙澈的大掌卻仍舊握著鬱棠纖細的小腰:“你做什麼?”鬱棠笑了笑,眼看著殺手就要衝過來,她雙手抵在了趙澈的胸前,正要推開他,卻是被趙澈一把抓住:“不許放開!”可能是冷風太急,鬱棠紅了眼眶。她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為了她舍命。殺手再一次攻擊了過來,趙澈拔劍全力以赴,鬱棠看著他一點點的招架不住時,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還有依稀的火把光。有人的聲音傳來:“大人!那邊有動靜!”此時,是白征最先找到這裡,他連忙夾緊了馬腹,朝著打鬥的方向疾馳而去。麒麟衛行動有素,雖然白征的人馬都分散開來去找人了,但白征幾人的加入,使得趙澈這邊緩和了不少。一看清來人是白征,殺人暗道不妙。怎麼又這樣?!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刺殺了?!殺手頭子從懷中取出信號彈,毫不遲疑的朝著天際發射了出去。晉王有了幫手,他們做殺手的也當然不能落伍。白征殺到了趙澈和鬱棠身邊,喊道:“王爺,將棠姑娘交給我!”趙澈沒放手:“不必了,我自己能護!”什麼叫他自己能護?棠姑娘又不是他的誰!白征眉梢狂挑了一下,心中有些忿忿,奈何拿趙澈毫無辦法。似乎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力拖住殺手。這時,又一批蒙麵殺手如疾風般狂奔而來,殺氣騰騰,勢若黃河之水。“嘶——”的一聲,趙澈的右臂被殺手用長劍劃破。鬱棠見他隻是眉頭稍稍一簇,連哼都沒有哼一聲,而趙澈抱著自己的左臂分毫沒有鬆開,反而抱得更緊,鬱棠心神微動。她的這條命死不足惜,憑什麼讓趙澈這般相護?從小到大,她從未被人這樣在意過。鬱棠心裡還有很多的謎團,辟如,趙澈為何這樣在乎她?她的父母究竟是誰?她和明家有什麼關係?但這一刻,她不想拖累趙澈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目標,她不能因為自己不想死,就拉著彆人墊背。“王爺,我欠了你的。”答應會還他恩情的,隻是不知能不能熬過今日?少女的話在耳邊蕩起,趙澈對上了她純澈微潤的眸子,她眼中映著自己的臉,趙澈竟然看見了一絲惶恐。這時,鬱棠用力一推。趙澈正與殺手對抗,鬱棠這次用了力氣,竟是從他懷中掙脫。鬱棠落地,因為沒有站穩,她在地上滾了幾圈。白征見狀,連忙上前救鬱棠,誰知那批殺手似乎也想滅了鬱棠的口,竟朝著她刺了過去。千鈞一發之際,鬱棠避開時,一個轉身失足落入了滾滾橫河。“糖糖!”情急之下,白征喚了一聲,伸手去試圖抓住鬱棠時,也跟著跌落橫河。趙澈眼角的餘光瞥的一清二楚。他不是一個認命的人,除卻他自己之外,無人知曉他被送去北燕為質時都經曆了什麼。可他的棠姑娘掉入橫河了。他本可以殺出一條重圍,保住自己一條命,但趙澈放棄了,他縱身一躍,也跟著跳了下去。棠棠?方才白征是這樣喚的麼?喊的真熱情!誰允許他這樣喊的?!趙澈跳入橫河時,腦子裡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身子落入刺骨的湖水,晉王殿下的臉都黑了。他怎麼想都沒想就跳河了?被湖水吞咽的一瞬間,晉王殿下猛然驚覺自己不會鳧水。晉王的臉更黑了。……殺手頭子見狀,當即大驚。這可如何是好?主子要的是晉王的頭顱。可他跳了橫河,到底能不能死啊?!畢竟晉王和彆人不一樣。下毒,他死不了!跳崖,他也死不了!掉入橫河,他估計還是死不了了!可晉王死不了,不代表彆人死不了。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合眼的殺手頭子,並不想也跟著跳下去。“頭兒!後方有追兵,是陸大人和歸德侯府的人!”一黑衣殺手道。殺手頭子深深歎了口氣,吐出口的霧氣瞬間凝結成了白霧。十幾年了……自他加入殺手組織,成為一名殺手開始,他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刺殺晉王,奈何這十幾年過去了,他從來都沒有完成過!殺手頭子憑著年紀和資曆走到了今日的位置,似乎一切都和實力無關。“撤!”不撤還能怎麼辦?!他真不明白,怎麼麒麟衛、陸府、歸德侯府,就連鬱家那個紈絝也來湊熱鬨?!眾殺手聽令,近百人齊齊聽從號令,很快就離開了當場。方才,鬱瑾年等人在遠處看見了這邊的戰況,也知趙澈和鬱棠、白征都跳入了橫河。當他靠近時,滾滾浪濤之中,再無一人的影子。“阿姐——”鬱瑾年嗓音沙啞。少年幾乎崩潰,上前就揪住了陸一鳴的衣襟。陸一鳴剛從馬背上下來,下巴處的暗青色胡渣尤為明顯,高有八尺的男子就這樣被鬱瑾年拉的踉蹌了一下。他盯著浪濤儘頭的橫河,目光蕭索,眸底像是淬上了一層化不開的薄冰。“陸一鳴,你還裝什麼裝?你若真在乎我阿姐,你怎麼不能跳下去?晉王和白大人尚且能做到,陸一鳴,你是阿姐的夫君,你怎麼就不行?”跳下去……他剛才騎馬狂奔而來,就想跳下去。可他有資格麼?他肩頭上的陸家和二房又該怎麼辦?他顧及的始終太多,從不願意輕易辜負,卻獨獨辜負了一個鬱棠。“噗——”陸一鳴立在當場,冷風刮起他的衣袍,唰唰作響。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仿佛是將積壓了數日的鬱結噴了出來,之後天翻地轉,他眼前浮現出那個孤苦可憐的小丫頭,她麵黃肌瘦,膽怯怕生。後來她漸漸長大,一天一個樣子,偶爾也讓他驚豔,再後來他們成婚,自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鬱棠對他笑的樣子。“大人……”“大人!你快醒醒!大人……”陸一鳴失去所有隻覺之前,他想不明白,到底哪裡出了岔子,致使他二人走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陸一鳴被陸家護院抬走後,明遠博站在橫河邊上。冷風蕭瑟,半晌之後,他啞聲道:“都給我去下遊守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是有朝一日讓姑母知曉這樁事,他不敢保證姑母是否還會顧著明家。鬱瑾年到了這一刻,雖然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但明遠博的話,似乎給他了一點動力,遂也跟上了歸德侯府的隊伍,往橫河下遊尋了過去。……紅九等人趕來時,一切已經為時已晚。他立在橫河邊上,俊臉一片死灰。“……”他怎麼覺得是他害了王爺和棠姑娘?早知道,他應該毫不猶豫提前將王爺叫出來。還管什麼是否會打擾王爺和棠姑娘睡覺!南炎很焦慮:“王爺他會沒事吧?”北焱麵色凝重:“王爺他不擅鳧水。”幾人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