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夕陽西下,眾人陸陸續續散去,熱鬨的一天才勉強結束。薑舒窈和徐氏、謝珮同乘一輛馬車回府,車裡一如既往地安靜,無人說話。行至一半,馬車突然一晃,車輪不知道被什麼卡住了,無法再動彈。馬車壞了的事不罕見,車內三人依次下馬車,等待車夫檢查車輪。謝珣騎著馬跟在馬車旁,見狀也翻身下馬跟著他們一起等待。此時風景正好,霞光似火燃遍天際,湖畔偶有清風吹過,帶來一陣清爽的水汽。薑舒窈站在湖畔等待,身姿窈窕,與晚霞彙成一副豔麗柔美的畫。謝珣記掛著送出金釵,想上前,又不知為何膽怯。袖裡揣著的並蒂蓮金釵燙得慌,薑舒窈轉頭時眼神和他撞上,他立馬撇開頭躲避。薑舒窈並沒在意謝珣的反應,繼續看著周圍的風景。她在看風景,也有人在看她。謝珣一番掙紮,正待上前時,薑舒窈旁邊忽然走來一風度翩翩的俊朗男子,張口喚了薑舒窈一句。她回頭,兩人不知聊了些什麼,薑舒窈忽然展顏一笑。謝珣僵在原地,手猛地收緊成拳。謝珮從馬車那邊過來,看到這幕,想到薑舒窈往日名聲,震驚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家三哥:“三哥,你就這樣看著?”謝珣這才陡然回神,然而薑舒窈已經和對方聊完了,兩人應該不太熟稔,打過招呼後那男子就離開了。他把剛剛拿出來的釵盒收回,大步上前。謝珣一向愛冷著臉,薑舒窈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對。看著剛才那幕,任誰都會不太舒服,謝珣悶聲不吭地站在旁邊等解釋,薑舒窈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正開心著呢。剛才那人是林家隔房小舅舅,和林氏關係不錯,見著薑舒窈了便上前打招呼寒暄了幾句,順嘴提到林氏最近心情大好,整日忙著食肆的生意,準備做大做好,瞧那架勢好像回到了當年攏權時震住各方的林家二小姐的光景。薑舒窈最記掛的還是林氏,聽他這麼說,自然無比歡喜。謝珣瞧到她臉上的喜悅,心頭更不是滋味兒了。他當然相信薑舒窈不是那種沾花惹草的女人,但往日的胡鬨做不得假,誰知這是不是以前外頭野花之一。他和薑舒窈的相處從一開端就錯了,如今夫妻不似夫妻,朋友也不似朋友,頂了天也隻能算他自己一頭熱,連夫妻名頭也是個空架子。他心頭又酸又緊,若是當初她一過門他就好生對她,也不至於落得這般模樣。馬車修好了,薑舒窈連招呼也沒對他打,擦肩而過,徑直往馬車那邊走去。謝珣心頭愈發酸澀,拿出釵盒一看,感覺釵盒的雕花變化浮動湊出“自作多情”四個大字來。他想著剛才那人的模樣,身形頎長,生得俊美風流——糟糕,會不會比他俊?謝珣心中警鈴大作。他氣悶地將釵盒收回去,迷茫中突然頓悟。對啊,薑氏不通文采,自不會仰慕他的文采;襄陽伯府權勢不比謝國公府,但差不了太多,她是金窩裡嬌養大的姑娘,也不會貪慕他的地位;性情更不必多說,兩人成婚前她根本不了解他的性子……所以隻剩他的皮相了?可從她嫁過來以後,她並未流露出絲毫對自己皮相看重的意思,往日她可做出調戲男子致人落水的舉動過,但對著自己竟毫無波瀾!“啪!”釵盒落地,金釵碰壁,發出結實的脆響。謝珣早不開竅晚不開竅,偏偏在這個時候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意,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被頓悟出的現實砸了個滿頭包。*薑舒窈聽了隔房小舅說起林氏做生意勁頭十足後,自己也歡欣鼓舞,恨不得立刻把腦子裡能想到的食譜全倒出來,一回院中就鑽進廚房做菜。雖說薑舒窈被人點醒不必刻意選用低廉食材做菜,但她還是對充分利用食材這點有執念。比如豬,人們一般就是吃個豬肉,但其實豬渾身都是寶。除了常見的豬蹄,還有肥腸、腰花等豬下水也能製出佳肴。生猛一點的,腦花也能烤出來吃,撒上調料蔥花,又辣又鮮,軟軟嫩嫩,入口即化。謝珣心中鬱鬱,跟著馬車回府後並未立刻回聽竹院,而是在外院繞了一圈。再怎麼散心,也解決不了他的困擾,他內心一團亂麻,五味雜陳,想不清楚也理不出頭緒,最後還是磨磨蹭蹭回了聽竹院。一踏入院內,滿院的香氣。越是這樣,他心頭的苦悶就越甚。往日裡不曾細品的美好溫暖,到了患得患失的當頭才覺得無比珍貴。他習慣性地聞著味兒往小廚房走,走到門口才猛地頓住。沒理清思緒時,他總覺得沒膽子見薑舒窈。門外蹲守的小橘貓忽然被龐然大物擋著光線,抬頭看看謝珣,“喵”地叫了一聲以示威脅。謝珣蹲下來,點點小貓的頭,歎氣道:“你也不敢見她嗎?”“喵~”“我到底該如何做呢,想不懂理不清,心頭又苦澀泛酸,患得患失之中又明白自己這般實屬活該。”“喵!”有病的兩腳獸!小橘貓一溜煙竄走了。薑舒窈從小廚房出來,見著謝珣蹲門口嚇一跳:“乾嘛呢你!”謝珣站起來給她讓路,薑舒窈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看著她的背影,謝珣忽然想到謝珮當時看到薑舒窈同男人敘話時的震驚生氣模樣,活像他應該對薑舒窈發火才對。他應該發火嗎?按理兒來說正當如此吧,無論薑氏是否對他有情,他都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謝珣聞著飯菜的香氣,呃,發火的事先放一邊,還是用膳比較重要不是嗎?他追上去,丫鬟已將飯菜擺好。薑舒窈做的是炒菜,不太適合晚膳,但謝珣已經習慣了她想一出是一出的做菜習慣,撩袍坐下,乖巧地坐正身子準備開動。“這是什麼?”他瞧著盤中的食材,疑惑地問。薑舒窈介紹道:“腰花,爆炒腰花。”菜如其名,豬腰切片後確實像花一樣,與木耳、蔥段、筍片一同炒製,勾上一層辣油,色澤鮮紅,賣相討巧。“你試試味道怎麼樣,我想著不能光炒豬肉,豬其他部位也得用上,這樣才不浪費。”謝珣夾起一片腰花,表麵嫩滑,但不是很軟的嫩,腰花有一股厚實的韌勁。剛出鍋的腰花還有點燙,入口先品到表麵那層鮮香微辣的芡汁,腰花口感鮮嫩,有一種微脆的嚼勁,味道醇厚,滑潤不膩。她把食材處理得很好,豬腰本身的臊味全無,隻有一股醇厚的鮮香,這是屬於豬腰獨特的滋味,吞咽入腹後那股葷菜的醇香仍在,十分下飯。謝珣吃了幾口白米飯,又挑上幾口配菜吃,就連木耳和筍片也染上了那股獨特的肉香,裹著薄薄的芡汁,連白米也顯得鮮香可口。“好吃。”謝珣的評價越來越簡單粗暴了,以前的他還會細細品鑒滋味,自從去了食肆看到那些人唏哩呼嚕狂吃後,他明白了美味就是美味,就這麼簡簡單單,直白明了。話音落,白芷又端來一盤菜,謝珣還以為又炒了一盤腰花,準備再添一碗白米飯時,往盤裡一看,卻發現盤中擺了好幾根竹簽。古代做飯都是用的柴火,烤串就十分方便了。薑舒窈將雞胗切塊後醃製,用竹簽串起來,架在柴火上烤製,一邊烤一邊刷油,等到雞胗“滋滋”地吸油時,撒上孜然、花椒、辣椒麵等,再小火烤一下,等乾料烤香後就可以拿走了。烤串不愧是烤串,香氣霸道,炒菜瞬間淪為陪襯。雞胗表麵裹足了孜然辣椒,呈一種褐紅色,麵上灑了芝麻、蔥花,熱度未散,表麵的油還在輕輕地響動,使得香味更甚。烤串當然要趁熱,薑舒窈拿起一根竹簽,往嘴前一橫,牙齒咬住雞胗,用力一扯,將鹹香麻辣的雞胗裹入嘴裡。早在在商、周時,炙烤這種烹飪技巧就已經十分常用的,但無論是炙豚、烤乳豬亦或是炙鵝鴨,都講究以整體炙烤,重在突出食材的鮮。燒烤就不一樣了,更多的在爽上,食材要狠狠地烤,肥肉要烤出油,無油的要刷油烤透烤焦,調料得給足,層層乾料滿滿地撒在烤串上。若是北方的燒烤,那就得厚厚刷一層醬,直把醬汁的香味全部烤進食材裡才行。就比如現在的烤雞胗,連雞胗之間的竹簽縫隙也裹上了一層調料。謝珣學著薑舒窈的姿勢把竹簽往嘴前一橫,咬住雞胗一扯,雞胗表麵那層辣椒麵立刻喚醒了味蕾,香辣味從舌尖一路蔓延,瞬間在口中四溢。腰花突出的是鮮滑,雞胗更多的是嚼勁。這一小塊雞胗極其耐嚼,口感厚實,雞胗的葷香味伴隨著香料越嚼越有味,邊緣烤得有點過,但口感一點兒也不老,又脆又韌,嚼起來很上癮。謝珣一口氣吃了好幾顆仍覺不過癮,咬著最後一顆雞胗,從尾拖到頭,直把竹簽上的調料全部用雞胗拖拽乾淨才爽快了。最後一顆雞胗伴隨著竹簽殘留的濃重的調料味入口,雖然味道有些重了,但這樣才不算浪費了烤串的美味。謝珣的手正待探向下一串時,薑舒窈突然開口道:“也不知其他人能不能接受。”謝珣吃嘛嘛香是個優點,但放在試菜上來說就是缺點了。她招手換喚來白芷:“把腰花分一半拿到大房去,再哪點烤串讓大夫人試試,有些辣,如果她不能接受就不必勉強。”她說完,苦惱地自言自語:“熟人還是不夠多,試菜的都找不見。”謝珣坐在她對麵,整個人都石化了。剛才壓下去的一腔愁緒苦惱再次全部湧上來,酸澀難忍。他落寞地垂眸,自己已經淪落到如此地步了嗎?皮相不吸引她就罷了,連試菜這事兒,也不是獨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