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1)

薑舒窈回府後,徑直回了東廂房。謝珣記掛著她,看一會兒書就溜達到廊下看看東廂房的燭光。一次兩次三次……看多了才發現,薑舒窈好像並沒有在屋內。他在院子裡尋了半圈,頓住腳步,朝小廚房走去。廚房架了好幾個燈籠,光線柔軟又明亮,薑舒窈正在案台上溜條。她發髻利索地紮起,袖子被古古怪怪地綁住,渾身凝著一股勁兒,將大團軟麵反複搗、揉、抻,然後捏住麵條兩端,不斷摔打。安靜的廚房全是響亮的“嘭嘭”聲。謝珣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朝她走過去:“這種事讓下人做就是了,何必自己親自動手。”他的聲音輕,薑舒窈也沒被嚇著,見他來了也沒什麼反應:“我就想自己來。”這是她的習慣,壓力大了就做做飯,揉麵拉麵是其中最解壓的。額前有一縷發絲垂下,搔著臉皮有點癢,薑舒窈抬起手臂,皺著鼻子蹭了蹭癢處。她再次將麵條拉長,重重地摔打在案板上,然後對折拉長,繼續摔打。力道極大,用力的時候活像麵團跟她有仇似的,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謝珣沒走,也沒出聲,安安靜靜地站在原處看了一會兒,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兩人不交談,一個執著摔麵,一個在旁邊看著。薑舒窈總算做完了,心頭的鬱氣散了不少,轉頭對謝珣,氣息不勻,惡狠狠地道:“咱們吃了它吧!”多大仇啊?謝珣沒忍住笑了出來,黑眸裡映著點點燭光道:“好啊。”薑舒窈拍拍手上的麵粉,得意地道:“看我給你露一手。”她往案板上抹上油,拿起溜好的麵條,手握兩端,胳膊用力,快速地向外抻拉,然後對折,手指翻飛,手腕抖動,再次抻拉,眨眼間麵條就在她手裡變成了散開的淩亂麵絲。謝珣看得好奇:“你從哪學來的這些?”薑舒窈懶得說謊,直接把他堵了回去,道:“你也要拜師嗎?”謝珣閉嘴了。湯是蘭州牛肉麵的靈魂,用筒子骨、肥土雞和林氏執意讓薑舒窈帶回來的牛肉為主料,加調料和中藥慢熬而成,湯底清澈見底,但香味完全融入到了湯中。即使放了多種葷腥骨頭也不膻不腥,湯清味鮮。待水滾開時,薑舒窈丟入拉麵,滾水煮了一會兒,看準時機及時撈出,卡好時間煮出的麵才會勁道又柔韌。澆上一大勺鮮香味濃的湯,放上清煮蘿卜片和牛肉片,再撒上香菜、蔥花,多倒點香醋,頓時醋香撲鼻,味清卻不寡淡。謝珣自告奮勇端盤,兩人回到東廂房,開吃。湯底清亮,麵條白皙,蔥花翠綠,蘿卜片白透,清淡的顏色顯得牛肉片極其乍眼,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到牛肉的醇香。謝珣挑起一大筷子麵條放入口中。麵條雖細,卻不斷,又柔又韌,鮮濃的湯汁浸透到了細麵裡,每一根麵都鮮美入味。麵湯中帶著微微的醋香,開胃又提鮮,包裹著湯汁的麵一口下肚,渾身都舒暢熨帖了。“真美味。”謝珣感歎道,愛極了夜宵。薑舒窈道:“當然。”謝珣感歎完了,低下頭吹開麵上的蔥花和浮油,喝下一口味濃熱燙的湯底,舒服到眯起了眼,活像一隻饞嘴的貓。他看上去高挑清瘦,實則是個能吃的主。不知道從哪找出來的海碗已經成了他的專用碗,薑舒窈的小瓷碗和他的對比起來,完全不夠看的。她還是照例提醒道:“彆吃撐了。”謝珣臉埋在碗裡,用鼻腔“嗯”了一聲,繼續大口吃麵。霧氣騰在臉上,把他熏得臉頰微紅,感覺鼻腔口裡全是鮮美的味道,不禁再次感歎道這清亮如水的湯底,怎麼能有如此醇厚的香味。夜晚總是讓人放鬆的,他沉浸在美食中,大口吃麵,大口喝湯,覺得要大口嚼麵條才最過癮。薑舒窈吃完時,他也跟著吃完了。吃飽了沒人想動彈,舒舒服服地往後一仰,慢慢等汗散去。謝珣突然想到什麼,提醒道:“明日要去長公主府赴宴,你可彆忘了。”“嗯,白芷一直念叨呢。”“彆再因為收拾誤了時辰。”上次出府那一遭可是有夠等的。“不會,我一定早早起來梳妝打扮。”薑舒窈心情鬆快了不少,麵上也不見鬱色了。謝珣見機便問道:“襄陽伯府可是出什麼事了?”他話題轉得突然,薑舒窈有些疑惑他為何提起這茬,但也沒有排斥,搖頭道:“不是,是我娘,我總覺得她鬱氣凝結,悶悶不樂的,像是失了盼頭和鬥誌,一下子沒勁兒了。”她願意與他談天,謝珣有些開心,很想為她排憂解難,道:“你娘平日愛做什麼?”薑舒窈思考了一下:“愛……賺銀子?”她回憶一下剛穿來的時光,細數道,“平日裡找找妾室麻煩,算算賬,經經商,然後盼著我早點嫁出去——”說到這尷尬地住嘴,畢竟她和謝珣的結親絕對算不上愉快。謝珣毫無察覺,聞言輕笑:“那就讓她重新找到乾勁兒吧。”困擾她的問題沒有想象中的難,謝珣鬆了一口氣,“你娘愛經商,就讓她經商。林家現在插手的生意都是行當頭籌,那就換一個行當。”“比如?”薑舒窈眼前一亮,腦子靈光的就是不一樣啊。謝珣微微直起身,臉上帶著朝氣的笑,與有榮焉:“比如酒樓食肆啊,你這一手廚藝,總不能全浪費在謝國公府了吧。”“啪!”薑舒窈站起身來,袖角把碗掃落在地,拎著裙子飛快地跑謝珣旁邊坐下:“你詳細說說。”她靠得這麼近,眼裡全是絢麗的神采,巴巴地看著他,讓謝珣莫名有些害羞,收住了臉上的笑意。“林家如今在本來的行道上做到了頂峰,再進一步也沒什麼意思,但換個行當就不一樣了。一切從頭開始,前路未知,新鮮新奇,想必熱愛行商的嶽母會對此有意的。”薑舒窈雙手拍拍地麵,激動道:“說的有道理啊!可是開酒樓林家怎麼脫穎而出呢?”謝珣看她這麼激動,實在是忍不住再次笑了起來,眉目俊朗溫潤:“這就要看你了。不過我倒是有個提議,林家富裕,想必對發家賺錢反而沒多大期盼了,那就換一個盼頭,比如賺錢的同時,做些有利於百姓的事。 ”“這……聽上去好難。”薑舒窈沒想到謝珣能給她派這麼偉大高尚的任務。謝珣道:“又不是什麼拯救蒼生的大道,彆皺眉頭啦。說起來也不難,比如你們林家的船行,統領航運行當,掃清河匪,讓百姓行路方便,商貿往來方便,這可不是有利百姓嗎?當初太祖皇帝扶持林家,便是此意。”太祖皇帝,那位同為穿越老鄉的基建皇帝。薑舒窈想到他,不由得感歎,彆人穿過來搞基建,她過來吃吃喝喝。隻是太祖上到社會製度,下到衣住行,就是沒發展一下“食”,讓商隊出海尋種子,也隻是找玉米紅薯土豆這種多產飽腹的食物來搞基建,連個辣椒都不找找。她點頭:“好!我會向母親提議的。”謝珣繼續為她出謀劃策:“酒樓往往隻有富貴人家出入,講究精細,一般百姓不會踏入。不如想想有何食材低廉又味美的食物,開食肆售於普通百姓,你覺得如何?”彆說林氏了,連薑舒窈自己都有乾勁兒了,她激動地再次拍地麵,不過癮,又拍拍謝珣的肩膀:“謝伯淵,你太厲害了!一語驚醒夢中人啊。”謝珣本來還待害羞,但見她落落大方激動不已的模樣,心中隻剩下無奈好笑了,任她大力地拍自己的肩膀:“我隻是瞎出出主意,具體如何,你還是與嶽母多商議商議吧。”“嗯!”薑舒窈點頭,慢慢收回手,一臉鬱悶:“手臂怎麼硬邦邦的,吃這麼多不長胖嗎?”她最近臉圓潤了不少。謝珣聞言一愣,哭笑不得,真不知她腦子裡每天在想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我——”他正要說話,薑舒窈突然伸手探向他的腹部。轟——謝珣腦子裡一片空白,陷入呆滯。溫軟的手貼在他的腹部,隔著層層布料,似乎還能感覺到她手掌的柔軟。謝珣渾身僵硬如石,連躲開都忘了,“唰”地一下,整張臉紅得滴血。薑舒窈隻是摸了一下就收回來了,又摸摸自己的腹部:“你怎麼還有腹肌啊,真是不公平,我感覺我肚子馬上就要有贅肉——誒,謝伯淵你跑什麼?”謝珣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飛奔而出,滿臉通紅,狼狽至極。下人們隻感覺一陣風鑽進了書房,“嘭”地摔上了門。謝珣臉上的熱度遲遲不散,燙得他心裡發熱,腦袋快要冒起白汽了。他圍著屋子來來回回地踱步,可就是消不了熱度。燭光太亮了,似將他的害羞無措全部擺在了麵上一般。他趕緊過去吹滅燭光,等屋內黑下來了,才鬆一口氣,泄了勁兒般,有氣無力地把臉埋在牆角。他抬手摸摸臉,感受到燙手的熱度後羞惱地將腦袋往牆角磕了又磕。薑氏真是……真是……真是拿她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