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川警視監,柴又隆二終於坦白了。”菊村警視正笑著走進警視監辦公室,對粉川利美說。從他的神色可以看出,為了向粉川彙報這個消息,他已經等了粉川很久了。在粉川的夢裡,菊村警視正因為像他父親一樣訓斥粉川而被帕布莉卡和粉川狠狠揍了一頓,不過在現實之中,他和粉川一直都保持著良好的上下級關係。“果然不出我所料,”粉川也笑了,“熊井謀殺案的事他都承認了吧?”“還有縱火案和保險金詐騙案,”菊村看似中年的圓臉上還保持著大學運動社團學生的氣息,臉上顯出親切的笑容。他瞪著眼睛向粉川連連點頭,“熊井良造和他的關係本來很好,之前也是一直都在附和他那些頗有犯罪色彩的言辭,結果他越說越得意,就把自己的計劃說漏嘴了。然後熊井發現他是要來真的,特彆是聽說他要放火燒掉自家的房子騙取保險金,可就嚇壞了,開始拚命阻止。這種人很常見,平時開玩笑的時候一本正經地商量怎麼作案,可是一到真要付諸實施的時候就嚇壞了。”“然後柴又不聽熊井的勸阻,執意要做,是吧。”“對,”菊村雖然是下屬,但也毫不拘泥,自己坐到了粉川辦公桌前的沙發上,“當時他欠了一屁股債,火災之後全還清了。我們查明了這些事情,拘留了他進行審訊。他交代說,熊井曾經警告過他,要是真做的話會去報警,他沒辦法,隻能把熊井乾掉。”“嗯……當時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火災發生的時候我們都還在殺人現場調查的吧。”菊村用力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否定粉川的感歎,“住在那幢彆墅裡的人員成分相當複雜,您是被誤導了,大家都是。不過,警官們全都欽佩您的儘職,這麼些日子了,您還在想著這個案子呢。而且警視監您又不居功,山路警視他們都很高興,不過更覺得不可思議,全都在問您到底是怎麼把殺人案和火災聯係到一起的。一開始您讓我去找人調查熊井,我還一點都沒反應過來。”“是夢給了我提示,”粉川泯然一笑,“你信嗎?”菊村警視正一臉嚴肅地點點頭,“我信,我信。我聽說過真有那種事的。不過話說回來,您能做那個夢,本身也說明您一直在關心如何破案啊。”菊村好像也有一點關於這方麵的知識。他向粉川湊了湊,“是什麼樣的夢?”粉川有點猶豫。和下屬說自己的夢,終究有點難為情。不過粉川還是決定說給他聽。“其實這個夢我做了好幾次,每次都夢到八王子那幢彆墅的殺人現場,然後必然又夢到火災。我小時候有一次調皮,把儲藏室弄失火了。大概是因為這個吧,反正我後來就突然想到,謀殺案發生之後,附近有一所民宅發生火災的事。”“啊,就這樣?”菊村一臉的欽佩,“您一開始就想到夢境可以成為破案的鑰匙嗎?”“不不不,不是一開始就想到的。我一開始根本沒注意。是某件事情給了我啟發……”粉川難得地羞紅了臉,說話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這樣啊,”菊村依然一臉欽佩的表情,“要是上麵那幫人都能像您這麼熱心破案就好了。”他顯然是在說警視廳裡一直忙於勾心鬥角的那些人。菊村警視正一離開粉川的辦公室,粉川立刻給能勢打了一個電話。自從他向自己介紹了帕布莉卡以來,自己還沒有向他彙報過治療的進展。能勢接起電話之後,粉川首先為此向他道歉。“精神好像很好了嘛,”能勢說,“講話也恢複到以前那樣了。”“真是多謝你了。心情都輕鬆了很多,晚上也差不多能睡著了。”“治療結束了?”“這倒還沒有。”“帕布莉卡怎麼給你治療的?”能勢的語氣中隱藏著他的興趣。能勢龍夫也是剛剛到公司。他也一直想問帕布莉卡的治療情況,好幾次都想給粉川打電話,可是終於都忍住了沒有打。他怕粉川利美看穿自己對帕布莉卡的感情。當然,其中也夾雜著一絲對粉川的嫉妒。“唔……總之很複雜。”粉川似乎難以啟齒。該死的家夥,帕布莉卡肯定是為他做了什麼好事。能勢壓住心頭洶湧的豔羨,儘力平靜地說:“治療過程很享受吧?”“嗯,每次治療都很放鬆。”似乎是察覺到能勢的情緒,粉川選了一個委婉的說法。“帕布莉卡是個很有魅力的姑娘吧,你覺得呢?”能勢試探道。“是啊,我也這麼覺得。”“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姑娘。她到底是誰呢?”“咦,你不知道?”粉川有點出乎意料,不覺提高了聲音,“她就是千葉敦子啊,唔,就是那個精神醫學研究所的醫生,和科學家時田浩作一起開發了精神治療儀的。因為這個儀器,她和時田浩作一同被提名為諾貝爾醫學獎的候選人了啊。”能勢輕輕哼了一聲。“島寅太郎什麼也沒跟我說。果然是她啊。我隻知道她姓千葉。你是問的她本人嗎?”“那倒沒有。不過不問也能猜得出來啊。”“原來如此。不過,這麼厲害的人物,她是不是太年輕了點?”“我說能勢,你不會真以為像她那麼厲害的精神治療醫師,就是表麵上看上去的那種年紀吧?她的真實年齡是二十九歲。我調查過千葉敦子的履曆,也看過她的照片。肯定沒錯。帕布莉卡就是千葉敦子。”能勢心中早有預想,所以此刻粉川的話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衝擊。年紀比自己預想的大又如何?自己心中的童話就會因此破碎嗎?不會的。帕布莉卡是一個獨立的人格,她鮮明地活在自己的心中。她不是千葉敦子。“讓你失望了?”粉川意識到能勢的沉默,問。“哪有的事,”能勢嘴上雖然這麼說,卻還是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我隻是想啊,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她可是連聲音都不一樣的,明明是個有些年紀的女人,不過房間裡卻看不出有人同住的痕跡。所以我也有點懷疑。”“嗯,是啊。對了,有件事情想要問你,”粉川的語氣之中有些擔心,“她有沒有對你說過她遇到什麼麻煩事?”“哦?怎麼了?說起來倒是真有一次,她的眼睛腫起來了,像是被誰打過。當時我以為是被患者打的。”能勢想起有段時間帕布莉卡曾經像要對自己說些什麼的樣子,情緒也比較消沉。“發生什麼事了?”粉川解釋說,“有一次,她們研究所的副理事長的臉出現在我的夢裡,不過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他。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帕布莉卡對那個男人有什麼想法,帶進我的夢裡了的。”“哦?這可是件怪事。”“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就請她幫我把那張臉打印了一份,然後我對這個名叫乾精次郎的人作了一些調查,”與一周之前截然不同,此刻的粉川顯得既話多又熱情,“他是一所精神科醫院的院長,從地址上看,和帕布莉卡的住處離得並不遠。正好我昨天開車經過那附近,就順便去轉了一下。那所醫院雖然建在比較偏僻的地方,但是蓋得很氣派,讓我吃驚的是,那家醫院和曾經出現在我夢裡的某幢建築一模一樣。在夢裡的時候,那幢醫院是個大使館,也就是說,它混到我的夢裡來了。而且我可以肯定,之前我從來沒去過那一帶。而帕布莉卡在給我做診斷的時候,也沒有意識到那就是乾精次郎的醫院。”“也就是說,不可能是帕布莉卡的意識乾擾。”“是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研究所裡出了什麼事。你有沒有覺得她正在為什麼事情煩惱?”“啊,我也有這種感覺。”“其實今天晚上約好了十一點再做治療的,我打算在治療的時候直接問她。”“這樣好嗎……”能勢沉吟起來,“如果你一問她就會說的話,那不是應該早就來找我說了嗎?”“她從來沒找過你嗎?”“嗯。其實我一直都感覺她好像在猶豫該不該和我說,那副樣子像是在隱瞞什麼事情,所以我也有點擔心。”“她要是連你都沒說,那更不會和我這樣的警察說了。研究所裡的事情,一旦有警察插手就會很麻煩吧。”“是啊,我現在也告訴你吧,當初我把你的職業告訴她的時候,她確實嚇了一跳,差點拒絕為你治療。因為在研究所之外使用PT儀進行夢偵探治療的事情本身就是非法的。”“不管怎麼說,她是得到諾貝爾獎提名的科學家,不但會有人冷嘲熱諷,而且也避不開爭權奪利的事。我可以派人去查查研究所是不是有什麼非法行為,不過如果本來沒有什麼大事,警視廳隨意介入調查的話,反而會讓帕布莉卡的處境惡化。所以我才打算先找她本人問問清楚。”對了,還可以去問島寅太郎。能勢剛想這麼說,電話機上亮起了藍燈。是秘書打來的。“等我一下,”能勢把秘書的電話轉了進來,“什麼事?”“您該去青山精密儀器所了。”“是那家請我去看新產品的公司嗎?不去也沒關係的吧。”“可是您已經答應了的。”“是嗎?那好吧。”能勢說了一聲馬上就去,讓秘書準備好自己常坐的那輛車,然後轉回粉川問,“今晚加班嗎?”“說沒有也沒有。帕布莉卡的事最優先。”哎呀,這個男人也愛上帕布莉卡了吧,能勢心想。剛才這句話完全就像是在說“為了我心愛的帕布莉卡”。“總之,可以確定是有什麼事讓她很頭疼,”能勢說,“我想幫幫她。咱們兩個先討論一下吧。”“好,就這麼定了。”“那麼晚飯之後,診療之前,九點鐘怎麼樣?還是去Radio Club。”“好的。”能勢放下電話。他難以抑製自己想見帕布莉卡的心情。正因為想見她,才不能把一點小事過分渲染啊,能勢提醒自己。我是真的在擔心她。開車的司機就是以前見過能勢發病的那個男人。後來能勢還坐過幾次這輛車,不過就算是能勢一個人坐的時候,司機也絕口不提他發病的事,就連“您的病如何了”這樣的客套話都沒有說過。能勢感覺他很值得信賴。一上大路就遇到堵車,過了紅綠燈也沒辦法往前開。隔著路中央的綠化帶,一輛深綠色的馬基諾正在對麵的車道上等綠燈。能勢無意識地看了車後座一眼,忽然輕輕“啊”了一聲。後麵坐的分明就是島寅太郎。不過他的模樣顯然很不正常。雙眼呆滯,眼神空洞,什麼都沒在考慮的模樣,身體看起來像是僵硬的,而且右手伸向斜上方,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似乎是在做一個納粹式敬禮的動作。“幫我按下喇叭。”能勢一麵搖下車窗,一麵對司機說。“嗯?是在這裡嗎?”“是的。我想讓那輛車注意我們。”司機按響了喇叭。兩輛車相距不過三四米,島寅太郎卻動也不動。不過駕駛席上的女子似乎注意到了這裡。能勢輕聲呼喚,“帕布莉卡?是帕布莉卡嗎?”那好像是並未打扮成帕布莉卡的帕布莉卡,也就是千葉敦子。她穿著一身OL(OL,日式英語Office Lady的簡稱,意為女白領。——譯者)的套裝,臉上也沒有可算是帕布莉卡特征的小雀斑,發型也完全不一樣,整體給人一種優雅而非可愛的美麗。不過不管是充滿知性的氣質也好、略帶危險的美貌也好,這個人顯然還是帕布莉卡無疑。能勢試著大聲叫道,“帕布莉卡!”可是她似乎九九藏書網沒有聽到。她好像正在思考什麼問題,對眼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這和平日裡那個一向都很警覺的她很不一樣。對麵車道上的車流開始緩緩啟動。馬基諾過了紅綠燈,向前駛去。能勢這邊的車道前麵有一處綠化帶的缺口,看來可以掉頭。他們這邊的車流也開始動了。能勢向駕駛座探頭叫道:“剛才那輛車!追上去!就是那輛深綠色的馬基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