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先回去了。”跟交班的姐姐打了聲招呼，嶽檸拿過一旁的垃圾袋就往外走。出了便利店，外麵的晚風吹得她有些冷。嶽檸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顯示十點二十八分。將垃圾袋扔進巷口的垃圾桶裡，嶽檸打算乘坐28路的末班車趕回家。她剛要走，視線餘光忽然瞅見巷子裡不遠處纏綿的小情侶。男人的臉埋在女人的肩頸處，而那個女人的臉則被隱沒在黑暗裡。真的是月黑風高夜，野外苟且時。嶽檸在心裡嘖嘖稱歎，一邊覺得羞恥，一邊又還忍不住往那邊撇。許是她的目光太過於赤裸，原先趴在女人身上的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動作一僵，隨後轉頭望向嶽檸的方向。那是一張帶著半盞麵具的臉，露出了削瘦的下巴和薄唇，而隱藏在麵具下的眼，帶著些許陰鷙之意。嶽檸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慌張地彆過頭就往外走，同時心裡默默吐槽：現在的小情侶都這麼會玩嗎？還玩角色扮演？隻是剛走了兩步嶽檸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奇心作祟，她停下了腳步回望巷子裡，那卻早已沒了男人的身影，隻留下那個女人躺在地上。嶽檸視線一向很好，而她距離女人又不算遠，再加上巷子裡還是有著能見度不低的光亮，所以她輕而易舉就看清了女人蒼白的臉，就像是……就像是個一具已經死去的屍體。嶽檸被自己心裡的想法嚇了一跳，她想要逃離，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往那邊移去。她來到了女人身邊，蹲下身子後小心翼翼地將手指伸到女人的鼻子下麵。一秒，兩秒……沒有一絲熱氣。“啊。”嶽檸輕呼出聲，腳一軟跌坐在地。與此同時，一聲貓叫從巷子口傳來。她回過頭，看見一個逆光而站的剪影，在對方稍稍歪頭時，又瞧見因燈光反射而發出異樣光芒的硬殼。這是……麵具？是剛才的麵具男！嶽檸心中驚慌，起身打算逃跑，因為麵具男已經朝她走來了。此時，上空原本尚且照出幾分光亮的月亮，不知何時悄悄埋進了雲層裡，嶽檸趁著黑暗迅速跑進轉角。隻是這巷子裡實在是太暗了，嶽檸生怕自己發出什麼動靜再引來那個麵具男，在跑了有段距離後便停下了腳步，將身子隱藏在黑暗裡。背緊貼著牆壁，嶽檸感受著牆上粗糙的沙礫，腦海中某根弦緊緊地繃了起來，尤其是在聽到巷子裡徘徊的腳步聲，更是儘力放輕呼吸聲。此時，每一秒都變得極為漫長，就在嶽檸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發現的時候，腳步聲卻悄然走遠。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臟重新落地，緊握的拳頭也鬆了開。更因為緊張，她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一道淡淡的痕跡。嶽檸不敢多做停留，她控製住自己發顫的雙腿準備離開。隻是她剛轉過身便感覺腦後一疼，緊接著眼一黑，徹底暈了過去。再次醒來，嶽檸躺在一張拔步床上，頭頂上是深褐色的床板。她掀開眼皮，入眼的是青色帷幔，而蓋在她身上的錦被卻是極其奢華的蜀繡。嶽檸坐起身，透過帷幔看見不遠處的圓桌上冉冉飄煙的香爐，而那清一色的老式大櫃和雕花木椅，更是讓她以為自己進了明清家具展。她恍然低頭查看自己，見自己衣物完整後，主動下床查看起四周。掀開帷幔，嶽檸大致掃視了下屋內的裝飾，與此同時，她心中疑惑更加擴大了。進入大學以後，她出於好奇，曾選修過幾節曆史課程，也看過一些明清家具紀錄片，所以現在對著這滿屋的老物件，心中驚惶不已。若是整蠱節目，這些“道具”也太昂貴了吧？還有掛在牆上一幀針的字畫，隱約還能看得出大家風範。“這該不會是什麼當代名家給寫的吧……”嶽檸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忍不住湊過去打量，隻是她的話還沒說話，視線便剛好移至落款處，整個人頓時就呆住了。蘇、蘇軾？哈哈！這一定是高仿！不然誰會把這麼值錢……不，珍貴的東西隨便掛牆上啊！這個屋主一定是個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的人，但是他裝得實在是太假了。“虛榮。”嶽檸想著，忍不住吐槽道。然而這個小插曲倒是讓她心情平複少許，總歸是沒那麼惶惶不安了。嶽檸想了想，往那雕花木門邊走。若是整間屋子都沒有人，也許她可以悄無聲息地離開？靠近木門，嶽檸透過木門上的玻璃往外看。外麵是一個小院子，景致清幽，綠樹如茵，實在不像是她所見過的人家，倒像是真的回到了古代的江南水鄉了。難道說自己已經死了？嶽檸一邊想著，又開始忍不住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死後“穿”到了某個世界。可就在這時，園子裡突然有了動靜。嶽檸見狀迅速往後撤，想找個地方躲藏。但很快屋門便被人從外至內推開，她來不及閃躲，緊接著，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嶽檸躲無可躲，原本放鬆的精神也緊張了起來，睜大眼望向門口。男人越走越近，嶽檸還沒看清對方的長相，就先聽到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你醒了？”這問話太過溫柔，讓已經準備好“大戰一場”的嶽檸愣了愣。她扭著脖子找角度，想瞧清楚男人的模樣。而就在她看清楚的那一刻時，頓時怔住了，仿佛中了魔障。男人麵容乾淨清朗，但那雙眼卻烏黑深邃，仿若一口曆經年歲的古井。不過正是因為這雙眼，讓她想起了昨天的夢。他……是自己夢裡那個男人嗎？是那個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恩人嗎？嶽檸覺得像，但她又不敢確定。“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過了好一會兒，嶽檸帶著點顫音開口道。“我？”男人眉頭輕蹙，顯然是被嶽檸的話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你見過我？”這話叫嶽檸怎麼接？說是在夢裡見過？還是在十歲那年的奇幻車禍現場見過？實話說來，嶽檸那年出車禍，事後大家都說是虛驚一場，但隻有嶽檸知道並不是。那場車禍是見了血的。可後來血去哪兒了？救她的人為什麼會從監控裡消失？這些嶽檸都答不上來。以至於嶽檸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出現過那樣一個人，救過她的命。“你在哪兒見過我？我是這兩年才搬來本省的。”男人問道。嶽檸聽到這話頓時歇了心思，搖搖頭，恍惚笑道：“你看著有點眼熟，應該是我認錯了。”話說完，她將話題轉到眼前最大的問題上，“這裡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我家。”男人沒有追究，解釋道，“我今早開門時發現你暈倒在了我家的門口，便把你抱進來了。”怔了下，嶽檸回過神來，問：“你是說，我暈倒在了你家門口？”“大致是這樣的。”男人頓了頓，“關於事情的經過你沒有印象嗎？”事情的經過？嶽檸想起了那個麵具男以及那個死去的女人，背後汗毛頓時豎起。她有些慌張地拿過放在一旁的包道：“那個，謝謝你的熱心相助，不過我現在還有急事……”“門在那邊，路上小心。”她話還未說完，男人意會地指向屋外某處。嶽檸順勢望去，見沿著鵝卵石鋪墊的小徑儘頭，有一扇半開著的木門。她點頭感謝，隨後大步流星地離開。等走到門邊時，又忽的回過頭問：“對了，我叫嶽檸，你呢？”“葉靈筠。”男人的聲音禮貌儒雅，好似古代的文人書生。襯著那一院美景，像是一幅筆墨濃重的山水畫。“葉靈筠？”嶽檸重複道，好一會兒接著開口，“真好聽！”葉靈筠聞言笑而不語，待嶽檸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外後，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大約半個月前，他每天早晨打開店門時，都能看見自家門口躺著一位昏迷的陌生人。最開始他還以為是有人惡作劇，可這每天固定一次的發生頻率又讓他覺得是有人刻意為之。這些日子以來，他照顧過許多被丟在他店門口的人。其中有老人，有小孩，也有跟嶽檸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可在這些人裡，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她這麼大大咧咧，對自己毫無防備之心。葉靈筠想起今天早上的情景，他一打開門便看見了躺在那的嶽檸。原先他是想要像往常一樣將昏迷的人給叫醒，可這個女生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睡的那麼死，任他怎麼喊都毫無半點反應，若不是她還有呼吸他真的以為嶽檸死過去了。總不能就把她這麼給扔著吧。葉靈筠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將她帶了回去。因為他的家這些年來根本無人造訪其他屋內早就已經沒有了床榻，隻能夠將嶽檸安排在自己的臥室裡。思及此，他不由得看了眼身後的床榻，又想起嶽檸的樣子，心中忽然多了出一絲道不明的情緒，就好像是心上的那一塊湖泊忽然被風吹皺，升起了些許漣漪。大概真的是年紀大了吧。葉靈筠這麼想著，往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