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孩子被帶去休息了,鄭理秀換了一身田夫人孕前的衣服,重新回到大堂,裡麵已經沒有人了。鄭理秀剛坐了一會兒,陳名揚便端進來一個大鍋,沈小意緊隨其後,手中捧著幾個碗。陳名揚趕緊盛了一碗遞來,“來,來,小意給大家做了酒釀小丸子當作飯後甜點,嘗嘗吧。”說是讓大家,可這裡坐著的就隻有鄭理秀,陳名揚給鄭理秀遞上,還囑咐了一句,“剛才就做好了,現在有點涼,我特意給你熱了下,趁熱吃。”“名揚哥,你也吃呀。”沈小意也給陳名揚盛了一碗,正準備遞過去,方也異從外麵急匆匆地奔了進來,直接端起那杯本來要給陳名揚的小丸子,直接就咕嚕嚕喝完了。喝完了,還把碗伸給沈小意,直呼好喝,再要一碗。陳名揚皺眉,“也異,你乾什麼去了,一天都不見人影兒,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我們飯都吃完了。”方也異沒理睬陳名揚,反倒是興奮地問鄭理秀,“理秀姐,我給你帶了個新案子了,接不接?”“什麼案子啊?”鄭理秀一邊吃著小丸子一邊問。“大案子,碎屍案,全城轟動。”鄭理秀嘔了一聲,嘴裡的酒釀小丸子全都噴了出來。——四人圍著火爐坐成一圈,聽著方也異訴說著這起三天前發生的碎屍案。此時已是夜晚,田家不過是普通而破舊的茅草屋,冬日的寒風呼嘯,隔壁不時傳來小孩子哭泣的聲音,更為這夜晚增添了幾絲神秘與恐怖。三日前,申城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強降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像是紙片一樣漫天灑下,整個天地沒多久便已經變成了一片純淨的白色——白色的屋頂,白色的地麵,白色的小路,到處都是白色,純粹得令人忍不住懷疑。那時天還是黑的,但因為這場大雪,天地卻顯得極為明亮。女中附近有兩條路,呈U字形,位於女中的西南兩側,將這所著名的女校包裹起來。女中位於市中心,校區小而擁擠,但卻五臟俱全,該有的設施一個不少,且裡麵綠樹成蔭,風景優美,加上其絕佳的地理位置,且校園到了節假日會對外開放參觀,遊客絡繹不絕,來往人員卻也魚龍混雜。負責這裡清掃工作的王媽照常在清晨去清掃。她穿著大棉衣,拿著大掃把,下雪不冷化雪冷,三九寒天,她哆哆嗦嗦,睡眼惺忪,一邊走一邊掃雪,慢悠悠地。天地凜冽,仿佛就隻有她一個人,掃著掃著,王媽手中的掃把突然被一個“龐然大物”擋住了,她怎麼也揮動不了手中的掃把。隻好停下。王媽低頭,看見了一個編織提袋,那袋子也已經被雪覆蓋了大半部分,但依稀還能看到提袋的形狀——長方形的,拉鏈拉著,看起來很結實。王媽蹲了下來,打開一看,原來裡麵還用床單包裹了一層,再把床單打開,竟然是快要凍成冰塊的肉醬。王媽立馬清醒了,她高興壞了,畢竟多少天沒有吃過肉了,這些肉拿回去可以吃好幾天了。她瞅瞅四周,沒有多想,把提包偷偷地藏在了角落裡,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掃雪。她快速地結束了剩下來的清掃工作,拎著袋子美滋滋地回了家,準備給正在長身體的兒子做頓紅燒肉,美滋滋地吃一頓。王媽提著袋子回了家,可當她把肉倒出來放在盆子裡的時候,整個人驚呆了,因為裡麵郝然藏了三根修長的手指,她一眼看出來是女性的手,上麵還有一枚刻著花紋的銀戒指。王媽嚇死了,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鄭理秀打斷了方也異,“等等,你是說,是人被剁成了肉醬?”方也異點頭,“是的,還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孩兒。”沈小意識字,鄭理秀便讓她在一旁做記錄工作,沈小意本來就聽得不舒服,聽完鄭理秀的問話,沈小意捂住嘴,轉身逃也似地奔了出去。陳名揚擔心,也跟了出去。“沒事,你繼續說,”鄭理秀看了一眼兩人的背影,又問方也異,“然後呢?”——王媽立馬去巡捕房報了案,巡捕房介入進行調查,在女中周圍的其他五個地方也發現了類似的袋子,五個地方都很容易被發現:校門對麵的欄杆下,食堂的拐角處,宿舍門口的台階裡,體育場的正中間,還有下水道旁,有些是被人發現的,有些則是搜尋到的。裡麵也都是被剁成了肉醬的屍塊。在其中一個提包裡,他們看到了一張學生證,以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女孩裡麵穿的衣服。證件上顯示的人名是李小萌,是女中的學生,生前很漂亮,大約美人總有點自傲,李小萌的脾氣不太好,跟同學之間的關係處得一般,偶爾還會鬨出小毛病。巡捕房聯係了學校,李小萌是上海人,家住郊區,如今在女中念書,她住在學校的宿舍裡,學校找到李小萌的舍友,確認李小萌是失蹤了,事發前兩天就已經不見了。舍友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她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出門,說是要回家去看望生病的母親,李小萌還囑咐舍友不要告訴老師,怕被責罰,畢竟這是私自溜出門。當時正好在休假,學校裡沒有上課,其他舍友不以為意,想著李小萌家就在郊區,來回也方便,便幫她保了密。卻沒有料到,那一次,竟成了永彆。鄭理秀問,“查出來沒有?究竟是誰做的?”陳名揚扶著沈小意回來了,他恰好聽見了談話,插嘴道,“這種手法太殘忍,我們初步推斷是屠夫、廚師或者鍋爐工、醫生之類的人做的,其實這件事我前兩天也在跟進,我們一一排查了整個女中的人,主要目標鎖定在二十五歲到四十五歲的男性身上,最終我們確定了三個懷疑對象。”方也異接著道,“今天又經過第二次排查,鎖定了一個人,已經捕起來了。”“誰啊?男的女的?”陳名揚一邊吃小丸子一邊問,仿佛這隻不過是一場尋常的偷盜。方也異清清嗓子,“男生,宋可頤,我的外甥,是女中的老師,也是準備找鄭律師辯護的客戶,他聽我說過鄭律師為馮生辯護的案子,覺得有戲,這次便拚死賴活要老板給他辯護。”原來是有裙帶關係,一聽到這點,鄭理秀明白過來,怪不得方也異這個小兔崽子要來找她。鄭理秀微笑著,“我可不是什麼人的案子都接的。”方也異推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雙眼泛著明亮的光,他開始給鄭理秀分析利弊,“我知道,但是老板,這個案子現在已經上了全城大大小小幾十家報紙,如果接下來,還打贏了,到時候來找你打官司的人肯定趨之若鶩,你也會成為全城屈指可數的女律師。老板,我這筆賬可是幫你算清楚了,且不說宋家不缺錢,這個案子,光是名,就能讓你賺得盆滿缽滿,合不攏嘴了,老板,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人了,自然要幫你好好考慮。”話說得頭頭是道不假,鄭理秀沉思片刻,雙手敲擊桌麵,“那你說說看,我倒是有點想知道,這個宋可頤到底是什麼人?”一旁記敘的沈小意插了句嘴道,“宋可頤,聽名字就覺得可疑。”“我也覺得。”陳名揚舉起雙手表示讚同。沈小意和陳名揚相視一笑,鄭理秀在兩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自己不曾有過的感覺,那種多年相識才會積攢下來的默契。鄭理秀的眼中掃過一絲不為人所察覺的黯淡,但那抹黯淡很快又散去了,在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看到方也異的眼神中竟也掃過了和自己一樣的黯淡。那黯淡,是因沈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