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舟說完，轉身離開。畢竟沈慕清的父母都已經來了，她繼續留在這裡，除了引人懷疑，起不了任何幫助。醫生很快來了，但是仍然查不出任何原因，隻能給沈慕清服下退燒的藥物。並且在這次之後，沈慕清的身體健康開始出現問題。“他的免疫係統有點問題了。”醫生儘可能用通俗的語言向沈伯庸解釋：“比一般人更加容易感染，並且恢複時間變長。”沈伯庸眉頭微皺：“還是查不出原因嗎？”醫生有些慚愧，他頓了頓，輕聲道：“董事長，目前已經用了醫院最好的資源，國外的專家在來的路上了，今晚就能抵達。”對比沈伯庸的焦慮，沈母顯得十分憤怒：“何管家，讓你好好照顧慕清，你是怎麼辦事的？”何管家低下頭道歉。沈母又看向醫生：“每年集團給你們撥那麼大一筆錢，連一個人生病了什麼原因都檢查不出來，有什麼用？”醫生心頭一跳，也低下頭，不敢說話。沈伯庸聲音淡淡：“好了。”沈母目光一頓，見好就收。葉輕舟每天都會來。她按時上學，做兩份筆記，帶一份給沈慕清，每天在病房裡寫完作業，再打車回家。何管家心中有些明白她和沈慕清的關係，想要說什麼，卻想起沈慕清的叮囑，便假裝視而不見，也沒有對沈父和沈母提起這件事。“何管家，今天他的情況怎麼樣？”少女聲音輕輕。何管家歎息一聲，搖頭：“國外的專家組來了，看不出任何問題。”“好，謝謝您。”葉輕舟朝他點頭。何管家看著躺在床上，一天比一天憔悴的沈慕清，終究搖頭，推門出去了。已經半個月了。正常人的身體，昏迷兩天就會變得很虛弱，更何況是半個月，期間還反複發燒。沈慕清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鬆弛下去。即便是變成植物人，肌肉萎縮的速度也絕對沒有這麼快。他像是耗儘了生命力，像一朵盛極必衰的花朵，由內而外開始枯萎。葉輕舟看著他，怔怔地落下淚來。那麼鮮活，那麼璀璨的日光，就要黯淡下去了。夕陽遲暮，黃昏裡一片落寞。葉輕舟忽然握住他的手，一根一根掰開手指，和自己的穿插在一起。十指相扣。“你……真的醒不來了嗎？”她眼底一片通紅，低啞的聲線像是一隻瀕死的小獸，發出低低的嗚咽。“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她一邊說，一邊哭，淚水沿著他蒼白的指骨落下來：“我隻是……總是覺得不真實。”“你救了我，才讓我有重來的機會。可是我好沒用，那麼長那麼長的時間，每次卻都失敗了……每次都讓你承受那麼大的痛苦……沈慕清，如果不是我，如果沒有我，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交集。你會不會過得很好？”“不會被車撞死，不會被冷箭射死，你有富裕的家庭，優秀的成績，你本可以度過平順的一生，這一次……卻又要因為我，錯過這些。”她終於忍不住，伏在少年懷裡，嗚嗚哭出聲來：“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明明下定了決心，不再靠近你，卻還是……還是害得你，變成這樣。”她覺得還是自己太貪心了，明明已經回到現實生活，明明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卻還是被自己搞砸，一切努力都白費了。如果她從始至終都不靠近他，也拒絕他的好意，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葉輕舟忍不住這樣想。她看著沈慕清。他真的很好看，長長的睫毛，鴉翼一般垂下來，五官的每一處細節，都顯得精致又恰如其分。如果不是這張臉，或許她也能克製自己一點。葉輕舟自嘲地勾了勾唇，忽然站起來，俯身。少女瑩潤粉紅的嘴唇，輕輕印在少年蒼白的嘴角。“可是……”她頓了頓，眼裡有一瞬間的迷茫，但終究被悲傷覆蓋，她的聲音輕得好像一聲歎息：“可是，喜歡這種事情，要怎麼隱瞞，才能顯得若無其事呢。”“沈慕清。”她垂淚：“我愛你呀。”這句話一出，她似乎聽到什麼破碎的聲音。葉輕舟一怔。緊接著，被她抱在手裡的指節，忽然生出一股力道。她……被人緊緊地抓住了。葉輕舟驚得眼淚都停了。“你……”她聲音沙啞，再也顧不得什麼，伸手就去按床頭的緊急按鈕。“等等。”沈慕清的嗓子比她還要啞，但他眸光晶亮，像是落了漫天的星子，璀璨漂亮得讓人不敢直視。他伸出雙手，用儘全身的力氣，把女孩緊緊抱在懷裡。這個動作實在太大了，對於他剛剛恢複的身體，實在是很大的負擔。但他絲毫不在意，緊緊地抱著葉輕舟，仿佛抱著整個世界，說什麼也不願意鬆開。他低低地咳嗽，很快臉上湧起一陣不正常的紅暈，眼尾也浮現淺淺的緋色，但唇邊的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葉輕舟。"他一字一頓：“我以為，直到我死，也聽不到你對我說這句話了。”葉輕舟淚如雨下。他……還活著，還會醒來，仍然是那個鮮活的，明媚的少年。這就夠了。但顯然，沈慕清不這麼認為，他拉著她，呼吸急促，長久不運動的身體顯然無法支撐他的透支，但他不管不顧，抱著葉輕舟，垂下頭來。蒼白的嘴唇逼近，在靠近的最後一厘米……沈慕清再度暈了過去。葉輕舟嚇了好大一跳，趕緊按鈴。專家組很快來了。在得知沈慕清中途醒過一次之後，他們的表情顯得很驚喜，雖然用外語說著葉輕舟聽不懂的專業名詞，但她隱隱約約理解到，這是一件好事。護士來推沈慕清重新去做檢查。但尷尬的事情發生了。即使是昏迷中，沈慕清也緊緊抓著葉輕舟的手不放。在專家們意味深長的眼神裡，葉輕舟窘迫地伸手，一根一根剝開沈慕清的手指。這次的檢查很快結束了。為首的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醫生顯得很高興：“一定是我的藥物刺激起作用了！”他旁邊的國內專家略一皺眉，但什麼也沒說。葉輕舟看出其中的波濤暗湧，默默躲開了。兩個小時之後，沈慕清再度醒來。他不顧護士的阻攔，扯開身上的儀器管子，拉開大門就想往外跑，和提著食物走進來的葉輕舟撞個正著。“唔……”葉輕舟捂著通紅的鼻子，疼得生理性的眼淚直流。“對不起……”沈慕清終於冷靜下來，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頭發垂下來，耳尖微微發紅。葉輕舟心中莫名好笑，壓在心裡的那塊巨石終於消失，她把保溫桶放下，朝他伸出手：“來吃飯吧。”她心中有所預感，但還是要和沈慕清確認一下。早在他醒來的時候，葉輕舟就隱約知道，他可能會好起來了。所以才去煮了一鍋粥帶來。沈慕清進食的速度很快，比起往常的優雅平和，這次的動作幅度有些大。實在是餓得太久，已經半個多月沒吃到正常的食物了。葉輕舟坐在旁邊，靜靜地看他吃完。護士悄悄地離開了，房間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她帶來的是一鍋青菜肉末粥，還有爽口的泡蘿卜，以及一小塊蓬鬆香甜的蛋糕。沈慕清一口都沒剩下。他吃完飯，對上葉輕舟溫和的目光，方才輕咳了一聲，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抓住她的手指。“還疼嗎？”他垂下眼，看著她仍然有些發紅的鼻尖。葉輕舟微微搖頭，忽然頓住。少年的吻清冽甘甜，像一隻小心翼翼的蝴蝶，落在她的鼻尖。敲門聲忽然響起。葉輕舟觸電般躲開。沈慕清抬頭，淡淡地看向門口。沈伯庸風塵仆仆，身邊仍然跟著保養精致的沈母。“慕清，你真的醒了！”沈母顯得十分驚喜。沈慕清朝她淡淡點頭：“爸，阿姨。”沈母的笑容僵住。沈伯庸原本要開口慰問，聽到他這句話，頓時皺眉：“跟你說了很多次，要叫媽。”氣氛頓時有些僵硬。葉輕舟默默收拾好東西，站起身來往外走。這場麵，怎麼看也不是她一個外人可以留下的。沈慕清卻忽然伸手，緊緊拉住她。“……”葉輕舟對上沈伯庸的視線，覺得自己好像被釘在原地了。“小葉同學。”沈伯庸看著她手裡的東西，點頭：“謝謝你來看慕清。”他自然看出兩人關係不一般，但看破不說破，是成年人世界必修的一門功課。這也許是一種寬容，但更多是一種不以為然。沈母沒有說話，但她眼神說明了一切。不屑，高傲，鄙夷，想看到什麼，就有什麼，堪稱精彩。葉輕舟垂下眼：“不客氣，沈伯父。”“沒什麼事就回去吧。”沈慕清淡聲道：“我已經好了，明天就回學校上課。”沈伯庸皺眉：“我不是催你上課。學業自然重要，但身體也要養好。”他頓了頓，想說什麼，卻到底沒開口，最終看了葉輕舟一眼，歎了口氣。“那你好好休息吧。”說完，竟然真的轉身離去。沈母自然跟著走了。從頭到尾，兩人來的時間沒有超過十分鐘。